“是其他企业向我们发来的活动邀请。”戴安将屏幕调整个方向面对他。
想了想,再补充:“喻小姐刚从这里离开,应该没能那么快整理好资料并发过来。”
言外之意,让他不必着急。
陆颂衍没答。
他何时在意过别人的死活,如何看待一个人,会给对方造成怎样的伤害这些事从来没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但那双泛红坚忍的眸眼确实不断缠绕在他的脑海里。
他还是初次因一两句话把一个小姑娘逼成这样。
分明她也利用了他,倒是能说得那般有理,好似让他成为千古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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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忻尔还是按照流程将各种资料发送到陆氏邮箱,这回倒是记着将自己的名字带上,顺道留下自己的私人号码。
虽然知道自己多半是在做无用功,但她只能这么做。
酒店房间门被解锁推开,是华丹与吕雅诗回来。他们住的是三人间,但喻忻尔很少跟她们一块活动。
“你怎么这么早回来?宴会厅那边有个派对,你不去参加吗?”华丹将包放下,随口问。
喻忻尔将电脑合上:“有点累,我就不去了。”
“你可真是孤僻,这种活动都不去。”华丹又道了句心直口快的话。
察觉这话太冲,吕雅诗赶紧转移话题:“对了,听说过几天还会再来一批大佬,王总也会参加。”
“王总?”再次听见这个名字,喻忻尔感觉自己太阳穴仍隐隐作痛。
她跟王总的事情并不小,虽没有明着闹,但王总已经给公司施压针对她这个小员工,其他人多半猜到二三。
也正因为如此,公司如今正顶着压力留下她,倘若她这次没能证明自己与陆家的关系,怕是真要老实回家结婚了。
“你得罪过他是不是?”吕雅诗顺势问道,“不过你没必要怕他,你背后还有陆家,这些小公司在陆家眼里可不在话下。”
“……”
有通电话恰时打断这进行不下去的聊天,喻忻尔看了眼来电显示,表情稍有僵滞,但还是举起手机朝那两人示意。
指腹摁在电源键,让手机休眠短暂止住尖锐的铃声,直到走至无人的走廊尽头才接通。
打电话过来的人态度很凶,让周遭声音全被粗狂的漫骂声侵袭。
喻忻尔握着手机的指关节泛白,始终插不上话。
说的是关于那个包的事情,她那时跟包主协商赔偿,但谈得不愉快。那人要求她直接赔偿配货与市场价的价格,并索赔精神损失费等一系列费用,合计五十万,同时要求立刻偿还。
她手头上没钱,申请宽容一段时间,对方不同意,还找了追债的人盯着她。
损坏了一个原价十三万的包,如今被索赔五十万,这个亏她吃得够大,却难以跟包主和平沟通,如今也只能好声好气道歉。
挂断电话,气色更显死灰,喻忻尔站在风口,身影薄得仿佛能被吹走。
她拿不出这五十万,本身家境就不好,毕业后工作还不顺利,每个月拿着一点基础工资独自承担自己在京城的开支,还要固定往家里打钱。
工作几年时间,她几乎没存款。
如今五十万的重担压下来,她就算把自己卖了都拿不到这么多钱。
而导致这一切发生的罪魁祸首,竟然只是拒绝了个对自己图谋不轨的人。
这个世界还真挺可恶的。
那侧的房间门被推开,吕雅诗看见她,隔着一段距离问候:“你脸色看起来怎么那么差?没事吧?”
“没事,被风吹的。”喻忻尔已然站得端直,莞尔回应。
“那就行,我们过去派对那边玩儿了。”
寒暄过后,喻忻尔才收起自己强装出来的笑容,踩着疲惫的步伐回到房间内躺着。
将头发揉成一团乱,不愿去想这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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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种经济压力的胁迫下,喻忻尔暂时无法放弃这份工作,在往陆颂衍身上下功夫的同时,她想着在论坛活动中好好表现,没准还能有什么机遇。
她的付出确实有收获,有导师注意到她,邀她共同参与晚上的饭局。
那是导师之间的宴席,仅有几名学员能参与,与他们而言是能够快速结交人脉的好机会。
喻忻尔为此很重视,选了套礼裙,以最好的状态出席。
前往宴席前她看过邮箱,距离给陆颂衍发过邮件已经过去几日,他还没有回复,怕是默认拒绝。
晚七点,喻忻尔踩着高跟鞋一路从地铁口走到宴席地点,她选的这双鞋有点磨脚,走几步路已然能感觉到后脚跟疼到发烫,时不时需要停下来调整。
她是最先到达的,自觉选了距离主位最远的角落位置,后头学员进来也往她这头靠,主动分成前后两片区域。
即使导师逐一入席,也留下主位无人敢碰。
还有一人未到,宴席迟迟没敢开始,但这并不能影响众人的兴致,相谈甚欢。
起初聊的是工作上的话题,喻忻尔很感兴趣,话稍多了些,但后头话题略有偏移,聊到私事上。
有位导师说:“你们女人啊在工作上还是别太拼,像我家那位,说什么工作太忙没有休产假的机会,你们看,学历高有什么用,连个孩子都生不了。”
“……”
让人不适的发言,后排几位女生互相对视,纷纷不敢说话。
偏偏还有男性学员应和:“人类的繁衍还得靠女性,她们若是都不生小孩,那人类岂不是要灭绝了。”
在这种环境里,阿谀声不断,说什么总能有人附和,几句嘲弄嬉笑,让包间内仅有的三四位女主地位压得其低。
喻忻尔尤其厌恶这些声音,每句笑声都在压迫她的神经。
没忍住回怼:“生育不是自由的事么?若规定女人必须生育,那男人是否必须做到毫无怨言地挣钱养家,并尊重体谅妻子,又何来在背后嚼舌根的资格?”
氛围死寂,几人面面相觑,有人悄悄在底下拉着喻忻尔的衣服提醒。
但她不后悔,面对虚伪轻贱的这群人,这口气她咽不下去。
未曾想有阵笑声紧随其后。
其中没有在这件事上表过态的人看向她,神态似欣慰:“你叫喻忻尔对吧?很有自己的态度,我欣赏这样的人。”
喻忻尔弱了势,她尚没能摸准这话语里有几分真心。
她答:“抱歉,一点拙劣的见解。”
“JERSN有你这样的员工是福气啊。”那人笑着,目光不着痕迹打量,“你坐在那么角落的位置,够得着饭菜吗,要不过来这边。”
——他指的是他身边的空位,还专门让侍者添把椅子。
喻忻尔一顿,婉拒:“不用麻烦,我在这边就行。”
“过来吧,你在那不方便,话估计都听不清,在这边好交流些。”
他那边一圈皆是男人,有着出奇一致的啤酒肚与双下巴,与那时王总的形象无异。喻忻尔产生生理不适,再加上方才积攒的不快,让她对在场所有男人都没有好感。
但他又有着冠冕堂皇的理由,说是欣赏她的思想,想要与她再聊聊。
面对上司的邀请,她哪来拒绝的机会。
硬着头皮挪动椅子,刚准备站起身,包厢檀木大门先被推开,走廊强烈灯光争先恐后挤入。
气压有所降低,暖意被冷空气占领,来者连衣角都沾上湿凉,在不知哪吹来的风中轻飘。
陆颂衍缓慢步入包间,无疑成了视觉焦点。
一排人中,唯有喻忻尔是站着的,因此男人进场第一束目光便落至她身上。
再熟悉不过的对视,她曾被这么轻蔑过无数次,但这次却从中感受到了些心安。
在这群人里,她见过最多次的人是他,虽然他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人,但她总愿意相信他与其他人不同。
其他人随同站起迎接,含有复杂情绪的视线切断,喻忻尔低下头,难得表现出颓态。
陆颂衍姗姗来迟,落座主位,目光倒没在喻忻尔身上再次停留。
端雅举杯:“临时有事来迟,我自罚一杯。”
奉承声紧接而至:“哪有,您能来已经是我们的荣幸了。”
随着陆颂衍的动作,其他人才徐徐坐下,喻忻尔本想浑水摸鱼跟着留在原位,但又收到方才那人的眼神示意。
还有一句:“过来吧,总不能离陆总那么远。”
指望不得任何人,喻忻尔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被迫起身前往。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这边总夹杂着汗渍的酸臭味,令人半点胃口都没有。
“看来这里在我过来前尤其热闹。”陆颂衍放下酒杯,骤然道了句意味深长的话。
“这小姑娘邻牙利齿的,很讨人喜爱。”对方回应,顺势将手放在前来的喻忻尔的腰间,以扶她的借口触摸她。
喻忻尔敏锐捕捉,弯身躲过,但心跳得还是快。
她才意识到自己进入了怎样的区域,这里全是豺狼虎豹,因对她出头的不满也好,抱有其他令人作呕的心思也罢,她是猎物般的存在。
那人还试图找机会碰她,全是小动作,她若是起身叱责反倒成了小题大做。
努力压住自己的脾气,喻忻尔单手护着自己。
只是在坐下时顺手掏出包里的手帕,刺绣部分向上摆放在位置旁。
她的表情自然,动作行云流水,没多少人注意到。
“这丫头很有个性,小小年纪思想老成,是个能成大事的人。”喻忻尔身边的人又将手搭在她的肩膀,“方才我们还讨论过生育的问题,你说她这小身板子,生养得遭多大罪。”
落下的每个字都让人浑身不适,喻忻尔别过头,再一次躲过与那人的肢体接触。
“哦?”陆颂衍唇边噙着笑,饶有兴致看着这边两人,“李总倒是关怀学员。”
“可不,她胆大包天,还怕怠慢了您。”对方立刻回应。
喻忻尔听着这虚情假意的一句句话,将不耐烦写在脸上。
来自主位的那道视线再次在她身上停留,她如今恼到无差别攻击,毫不留情瞪了回去。
又听男人声音:“是么?”
他声线总不泛波澜,尾音拉得很长,如那飘渺的烟,虽平和涣散,却有杀伤力。
侍者过来添酒,恰好挡住他的身影,只留下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握着酒杯。
以及他清晰的话语:“那容我多嘴一句,这里不是营私舞弊的场所,有些心思还是收着的好。”
“那怎么能是……”被唤作李总那人听出他公然的内涵,被不满冲昏头脑,本想反驳。
却接收到身侧人的提醒,以及让他看向喻忻尔身侧的手帕。
无法知晓手帕的来头,但最上边的刺绣看得一清二楚,英文字母‘Song’。
在座各位,名字里带‘Song’的有谁,他们都心知肚明。
再加上这句耳目昭彰的针对,可不就是在偏袒某个人。
主位的那位,他们惹不起。
他的人,他们依旧惹不起。
躁动的气息由此有所收敛。
喻忻尔低头,幅度很小地松了口气。
好在其他人还算识相,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宴席的下半场顺利进行,没再出什么幺蛾子。
结束当下,她收起手帕拽至手中,以去洗手间为由率先绕到阴凉处透口气。
里边人还在奉承,她不想听,还是这种安静的地方才能让她好受些。
但礼数还得做全,她在拐角处注意到有人经过,立刻站直迎接。
人影停留在她面前,挡住落在她身上的所有光线。
莫名贪恋的枷罗木香勾着她,将她卷入其中,在这一瞬完全扩散属于他的魔力。
抬头,呼吸陡然停窒。
她看见男人冷峻面庞,但挂着似乎没那么敌对的惬。
“不是让你扔了?”
他睨视她紧紧握着的东西。
嗓音出现,还是那口轻世傲物的腔调:“还随身携带?”
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想到一个有意思的场景:喻忻尔怼天怼地得罪了一堆人,于是陆颂衍默默跟在她屁股后边收拾烂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