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客栈后,图伽百无聊赖地在大街上走着。
鹧鸪长鸣,明月高悬在头顶,远处的山透出乌黑色的轮廓。
身上的银两所剩无几,想住客栈远远不够。
她走到桥边,望着水上泛起的一圈圈涟漪,忽然好想阿塔。
从前在漠南的时候,身边总有一群随从跟着,根本不用担心吃穿住行。哪像到了漠北,还要饿着肚子过夜。
好在朝阳那丫头的婚宴就在大后日,宫里会派人施粥济贫。就算混不进婚宴,也能讨口粥喝。
图伽觉得自己的境遇愈过愈凄惨,等到困意和疲倦滚滚袭来,她枕着冰冷的石柱,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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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天阴沉浅淡,雾凇挂在枝头,好似凝了一层月霜。
陆陆续续有人声响起,图伽揉着枕麻了的手臂,从桥洞下走出来。
摊贩们已经开始做生意,她望着白白胖胖、冒着蒸汽的包子,咽了咽口水。
老板注意到她的眼神:“姑娘,来一个?”
图伽摇摇头,手探进钱囊里,摸到菩飒给她的那串稀奇古怪的项链。
腹中空空,得赶快换点钱才行。
她赖着脸皮和老板打听,原来这里就是清河街,离菩飒说的那家当铺不远。
可当她走到当铺面前,不知怎的却莫名硬气起来。凭什么一定要按他的话做事?
图伽扭头就去别家,可谁知一路问下来,竟然没有一家店铺愿意收这条链子。
原因是这东西出自王帐,来路不明,没人有胆子买卖。
绕了一大圈,图伽又重新回到铺子前,气得恨不得把东西摔地上。
死菩飒,就说他怎么会这么好心?果然是给自己使绊子!
饥肠辘辘下,图伽只好劝说自己放下尊严,走进了菩飒所说的店铺。
应是时辰还早,香炉初燃,店里弥漫着极淡的香气。
陈旧的梅花小案上,堆砌着齐人高的书册。别处更是凌乱,账本、古籍、书画堆的满地都是。
图伽踮着脚尖,小心地在空地上落脚。
这时,书册后忽然伸出一只修长的手。
一道声音懒懒地响起:“今日闭门谢客,不好意思了。”
图伽凑近一看,那后面竟是一个拿斗笠盖着脸,正在小憩的青年。
“喂,你别睡了。”她催促道,“送上门的生意不做,你这店铺是等着黄吗?”
那人哼了一声,不情不愿地摘下斗笠,一双琉璃色的眼眸望过来。
图伽微诧,这原是一个面容昳丽的青年。
她话说得难听,他也不生气,敷衍道:“小姑娘,我这只收好东西。”
“算是好东西。”图伽从包袱里取出那条银链,“您看看?”
青年眯着眼接过,抬起手来打量了片刻,忽的弯了嘴角:“有点意思。”
“怎么说?”
青年避而不答:“小姑娘,上哪得的这东西?”
“别人送的。”
青年挑了下眉,目光里颇有些不可思议:“情郎?”
图伽一想到那人就烦,嘟囔道:“什么情郎?我看分明是混账……”
青年呵呵一笑,倒让图伽有点看不明白了。不过她眼下还是最担心自己的钱袋:“您还没说,这东西你出几个钱?”
“上那坐着吧。”青年示意她一旁的藤椅,走去给小炉添香,“我再看看。”
图伽不敢松懈,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这人敢收王帐的东西,简直贼胆包天。万一他把东西掉包了怎么办?
青年倒是毫不在意,鼓弄着手里的聚光镜:“桌上有茶水点心,你自便就是。倒也不必这般提防我,这区区一柱香的时间,我能上哪给你找条一模一样的来?”
图伽心道也对,便放下心来,吃了些糕点暂填肚子。
青年瞥了眼她的吃相,心觉好笑:“去过别的铺子了吗?”
“没呢……”图伽生怕说出实话后他拿乔压价,心虚道,“这不有人跟我说你家买卖最诚心,我就慕名来了嘛。”
青年一副看透了她的神情:“长着一副聪明样,说谎的本事却差劲到家了。”
图伽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想到未来这家店被抄的命运,按捺着没怼回去。
她打听起正事:“听闻朝阳郡主即将大婚,您可知这婚宴办在何处?”
“问这做什么?”青年乜她一眼,半开玩笑的语气,“想图谋不轨?”
“您可真会开玩笑…”图伽没由来一阵心虚,搓着手编排,“我刚从山沟沟里出来,没见过世面,想在郡主婚宴那天讨个彩头。若这婚宴不对外开放,那我也只好抛却这念头了。”
青年似乎信了,点头道:“郡主的婚宴原是为了给王妃的病冲喜,听说办在宫外。花轿游街那天会撒碎金纸,你若想讨彩头,那时去便是了。”
图伽寻机追问:“您可知那朝阳郡主的郎君是为何人?”
青年狐疑地看她一眼。
她连忙赔笑:“我只是单纯好奇,问问罢了。”
“坊间传说是王妃的远方侄弟。”青年摇摇头,“具体的我就不清楚了。不过这皇家的事情,众人忌讳莫深,你一个小丫头片子还是少打听的好,免得被人剜了舌头。”
他话说得含糊,图伽没得到任何有益的信息点。
她只好点头应和,过了一会儿,等得有些不耐烦了:“我这东西你究竟看好了没有?”
“急什么。”青年低笑一声,“时辰还没到呢。”
“什么时辰?”
青年随意地向空中掂着那条银链,没有说话。
“你——”
图伽预感不好。想去夺他手中的银链,刚冲出几步,突然只觉一种浓重的困意阵阵袭来。
青年瞬间敛了笑容,飞身将她拦腰一拽。图伽的视野里最后倒映着青年的脸,随后就两眼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