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重开宴3

沈钦猛用袖子掩唇,险些抑不住笑。

真是的。

不是说不关心吗?

怎么临到头,又来这出。

沈长宁不知方慧为何如此问,一五一十地答。

方慧听得一头雾水,不是说婚事吗,提姚家做什么,这人到底卖的什么药?

方慧还记着吃饭时的事,忍不住和沈钦别苗头:“回不回舅舅家,姚家都是不挑的,你个伯父,怎操这份心。”

沈钦笑看两眼,偏过头,又笑。

这人,怎如此记仇。

他不就是卖了个关子。

方慧不依,旁的事她还愿意顺着,可事关沈长宁,甚至可能影响沈庭文,她怎能不急?

沈钦让婢女都退出去,屋内不留旁人。

他属外男,沈长宁又大了,总要避讳,不好私下见面,方留了婢女在旁。

当下,方慧既在,倒不用那般忌讳。

闺房里说这些,算趣味,沈长宁作为他侄女,他哪还能如此,未再卖关子,而是正了神色,认真道:“近来,朝中有同僚,向我打探你的婚事。”

他一开口,沈长宁眼睫倏然轻颤,搭在膝上的手,在衣袖遮掩下,攥紧了裙摆。

十五那年岁末。

有人来求娶,家里为其相看,满意得紧,本要下定,后面却突生波折。

“谁家?”方慧压抑着喜意,问。

他方才问起姚家,姚家现在可比沈家有威望得多,难不成,对方并非是她所想的那些,而是高官要员?

会是谁呢?

方慧脑袋略转了转,还没来得及细想,就听沈钦笑道:“也不瞒你们,是礼部左侍郎家。”

大庆的官职排序,贵左贱右。

左侍郎,在吏、户、礼、兵、刑、工各部里,权利仅次于该部尚书,稍高于同阶右侍郎。

但礼部,涉及另桩旧制,与其余五部略有些出入。

因着朝廷入内阁的前提之一,便是曾任职礼部尚书。如若再不着边际且不负责地扩大些说,礼部尚书的下一步递补入阁。

方慧呆住。

喜悦顷刻间冲昏了她的头脑,让她眼前阵阵发昏。

礼部左侍郎?

“……我的老天爷!”方慧攥着帕子掩在唇边,没忍住轻叹。

那可是正三品的朝官。

今乃盛世,礼部地位可不低,那是管天下读书人的,纵实权比不得吏部天官,可还是有和户部比一比的实力的。

这么好的门庭,这么好的婚事,就落在了家里姑娘身上?

方慧满脸满眼的不可置信,只觉得人在做梦,喜不自胜:“你说真的?”

沈钦就知道方慧要生此情态,笑:“唬你做什么?”

礼部左侍郎,姓李,单名一个讯。

他道:“李大人言,他和二弟素日里有些交情,又说夫人膝下有个幼子,今年十七,过几日要上门给母亲拜年。”

依着惯例,儿女的婚事,都要由母亲出面言说。

只沈锡早去,他又位卑,并非朝官。那些人并不知沈家近况,平日里交情又少,不好贸然登门,这才有今日一番言说。

方慧听说养在夫人膝下,眼又瞪圆了些,又喜又惊道:“还是嫡子哪!”

这么好的事,竟会落在她的头上?

本来想着是个李翰林家就是祖坟冒青烟,老天爷保佑了!

她哪敢想,对方的门第比她想得,还要远高数倍。

这不是祖坟冒青烟,这是祖宗直接显灵了啊!

沈长宁心思本还在这桩婚事上,如今倒是被方慧吸引去了注意。

上辈子,她怎未注意,伯母竟如此喜人。

沈长宁不由弯眼。

低头,肩膀颤了颤。

-

方慧随沈钦回正院,人还没缓过神。

仆妇走在前提灯照亮。

她便在后,攥着沈钦的袖子,和他低言,连问数遍,到底是不是真的。

明明知道定是真的,可真落在实处,反生出惶惶不敢相信之感。

沈钦一扬眉:“我诓你,你还不得趁我睡时将我给撕了。”

方慧伸手锤他。

脸上却忍不住地欢喜。

沈长宁这一嫁,整个家里的儿女,都跟着借光。尤其是下头的两个姑娘。

真是一下让她了了许多心事。

晚上,方慧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惹的沈钦也不好安睡。

方慧靠在软枕上,和沈钦说话,开始担忧上了:“明天还是让人去祖坟瞧一眼吧。”

可别真着火了。

沈钦愣了愣,明白过来,笑个不停。

他问:“前两日我说新年给祖宗换个牌位,你还不干,言之凿凿,说扰了祖宗安睡,来日文哥儿会试,人家就不给借力,怎的你现在开始说他们安寝的地不成了?”

方慧张口欲要反驳,动了动唇,发觉此事自己完全无法反驳,嘴又合上了。

她转侧靠在软枕上,隔着锦被,手搭在他的臂上,认真问:“你说,长宁嫁得这么好,咱家的宝蝉,是不是能她相差不太大。”

她不好说嫁得同样好。

那也太让地下的祖宗累劳了。

沈钦叹:“怕是难。”说完,又觉得此话易让方慧伤心,又留了三分余地:“且看看文哥儿来年能否中举。”

沈庭文若能榜上有名,宝婵作为他的亲妹妹,身份自然水涨船高。

方慧不解,觉得他在轻贱沈宝婵,手移开,别过身子,脸也不朝着他了:“你怎的净长他人志气?”

她的宝婵,明明就很好啊!

她又健在。

不像沈长宁,是个孤女。

方慧知道自己这般想,不好,可她就是忍不住,想让自己的孩子,再好些。

沈钦心想。

沈宝婵若能和沈长宁一样,有个为圣上鞠躬尽瘁而死的爹,自然就万事妥当了。

他一边想一边说。

方慧急去捂他的嘴,紧张起来,“大晚上的,胡说什么,也不怕惹了过路鬼神,让他们在阴司生簿子上记你一笔。”

她气弱,终究服输,“大不了,我再不说了让宝婵和长宁相比的话,成了吧!”

她倒是忘了,沈锡死在任上,沈长宁算功臣之后的事了。

善待功臣之女,是朝野赞扬的好事。

她思量着睡去。

准备明日托人问问李家那个孩子。

-

沈长宁睡不着。

同在想与李家的婚事。

上辈子,家里本要她和李家四郎定下,对方样貌、性子都不错,又有功名,是个秀才。

她隔着珠帘,遥遥瞧看过一眼,但见其举止有度、萧萧肃仪。

方慧问她,可否满意。

她点了点头。

她是个孤女,能嫁给对方,已然是大运道。且她受了沈家那么久的情,该还了。届时她有倚靠,沈庭文于朝堂上也有助力,可以反过来让她倚傍。

只天意弄人,婚事到底未成。

沈长宁微微出神。

求娶她的李家,时任礼部左侍郎。

过了年,内阁里的一位阁老将要致仕,宫中的意思,是由礼部尚书补缺,如此一来,空着的尚书位,便成了各家竞相争抢之物。现在里外皆传空缺要由如今的礼部左侍郎,既是李家顶上。

可李家是纯臣,虽然比较墙头草,左右逢源,但并未在皇子之争里站队。

当今皇帝心里最满意的储君人选,一直都是先太子,纵其生母早亡,依旧登基便封太子,亲自教养在身边。

先太子也未辜负皇帝期望。为人有胆有识、能文能武,朝野中威望素著。

只八年前,结党妄行,犯下谋逆大罪。

皇帝震怒。

太子被拘禁废黜,终自刎而亡。

皇帝对儿子都未流行,更不会留其党羽。各处刑房,都腻了厚厚一层血污,全是高官要员的血。

不过朝臣就像野草,只要给些水土,便一茬茬地长。

从龙之功太过惑人,随着其它皇子长大,朝堂再生波澜。

宁妃一党,与皇后一党,斗得你死我活。

二者如今皆对尚书之位虎视眈眈。

侍郎横跨两级,直升尚书,虽罕见,并非没有。但到底没有旁的竞争者稳妥。

李家此时向沈家问她的婚事,无非是想向宫里卖好,他是个清贵文臣,对结党营私之事不感兴趣。

求娶善待同僚孤女,是积德扬名的好事。

就算当不成尚书,也能日后在陛下和御史面前卖个好。

这桩婚事,对李家而言,实在稳赚不赔。

-

室内暖如早春,万籁俱寂,只闻风卷雪拍窗的轻响。

沈长宁轻轻翻身。

前世,她和李家的婚事,到底未定下。

来年二月,李家牵连进一桩大案,李讯连贬六级,率家眷离了京,二人婚事不了了之。

后又有一人上门提亲。那人是肃毅侯府的世子,秦均行。

此人乃她之后的丈夫,闻钰的旧交,后党的重要权臣。

沈钦肩上担着一大家子的生计前程,为人偏好藏锋守拙,谨小慎微,倒也被人道声清流纯臣。

但依着沈长宁来瞧,沈钦并非不喜权力之人,只依家中情境,做清流官,更稳妥。

他又非进士出身,六品已是极限,投靠那些党羽,也不得重用,还有来日事败的风险,不若置身事外。

父亲沈轶功,与弟弟沈锡,皆死在任上,沈家于国有功,顶好的声名在,人又不出挑,也没人想着为难。反倒偏爱结交。

沈钦心底是喜攀高枝的,但要高枝主动来找他,他要脸,怕被别人说。

秦均行的母亲周夫人来时,沈钦喜不自禁。

沈长宁也顺从地应了。

那人待她不错,周夫人也疼她,只天意弄人,又或许是她命不好。

两家将定下时,出了件大事。

皇后犯下大错,她杀了皇帝最爱的幼子,后又自戕于坤宁宫。

皇帝震怒。

当一个帝王恨一个人时,与其有关联的东西,便都成了错。

皇帝盯着闻钰,恨意沉沉。

他遏制不住迁怒的心。

可闻钰到底是他的骨血,又非皇后亲生,只养在她膝下。

皇帝那时,想到秦均行。

他下旨,将沈长宁许给了闻钰。

这是他对闻钰,罪恶意的报复。

秦均行此人,性子锋利桀骜,心如利刃,唯求巅峰。情上又爱恨浓烈、恩怨分明。

他倒要看看,这两个少时好友,如何不心生嫌隙?

……

满室流动的,只有条几上,鎏金小铜炉里袅袅飘出的香。

沈长宁想着事情,了无睡意。

小时,她总是对沈庭萧过于严厉,这次,她想做一个慈爱的姐姐。

上辈子他怕是怨自己总对他过于苛刻,不然怎么死后,一次也不肯到她梦里来。

四更过,天未亮。

床里的人只觉头晕眼花,混沌睁眼,可头太晕,刚抬起身子,就倒了下去。

几次过后,人彻底被魇住。

明明清醒着,却无法动弹,连眼睛都睁不开,只得尝试动一动。

浅睡着的沈长宁忽被人踹了脚。

她缓缓睁眼。

下一刻,又挨了脚。

沈长宁起身看他,迟疑:“沈庭萧?”

怎的了?

她碰了碰他。

手指还没触到,指尖就被打了回去。

十指连心,沈长宁感受着痛感。

一息后,随着清脆响声落下,一道嚎叫紧随着响起,“啊?——啊!!”

沈庭萧睁眼,瞧见了沈长宁,感受着脑袋上的疼痛,迟疑摸了摸,疼得嘶嘶嘶。

族学的事,他还未想起来,以为是沈长宁下的手,不由委屈:“你前日不是说过,今后再也不打我了吗?你这下手也太狠了。”

眼前阵阵发晕。

沈庭萧有些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如果此刻他是清醒的,他一定会自己抽自己一个嘴巴子,不让自己说出心里话。

只是,他并不清醒。

沈庭萧晕乎乎地扶着脑袋,说出倒反天罡之言:“沈长宁,你敢打我,我要让大理寺抓你去判刑!”

“?”沈长宁:“……你说什么?”

“给你送进去判刑。”

沈长宁气笑了。

谁给你的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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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下,该咸鱼上场摆烂了
连载中尧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