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六 执念

我扶石壁瘸着到了外面,才拿出传讯符,注灵。

黄纸悬空而起,符上朱砂描纹一点点变亮,直到最后骤然全亮,我听见了传讯符那头的声音。

是增城派中野鹤嗷叫、松叶沙沙,以及师弟师妹们叽里呱啦地哄闹成一团,都想给我打招呼。仿佛有一种我是只大猫叼着猎物回门派、小猫们都嘤嘤叫着围上来的感觉。只可惜回不了门派。

我道:“二师妹最长,二师妹先说。”

于是其他人都安静了,只有二师妹的声音:“大师兄,大师兄!璇玑殿突然派了长老来让我们挂名他们做分派,说既不动增城派基业也不收任何税金,只要我们挂名,说这是他们殿主亲自指示的要求要保护我们。大师兄,这事是不是不能信?是不是还是要等魔教派人过来?”

旁边夹杂着十二师弟的话:“师姐,大师兄说了仙门都不能信的啦。我还没筑基,我已经准备好转修魔了,烂命一条就是干,以后我就是邪魅狂狷的魔修,桀桀桀桀!”

原是璇玑殿,主符箓阵法的、排行第三的仙门世家。而今想来,璇玑殿的人在吊唁师父时都在纯粹地吊唁、纯粹地安慰哭成一团的师弟师妹们,没跟其他仙门同流合污去做多余的事。

这唯一稍有良心的仙门世家,竟是和魔教勾结的。桓九一张符就能驱使他们,可见勾结之深。

仙魔正邪,何其讽刺。

我回答:“我这里已经成事,和魔教少主达成了交易。璇玑殿正是魔教派来接你们的,可信,答应他们。”

符那头一时没声,想是师弟师妹们全愣了。

头一个开腔的还是十二师弟,语气略显失望:“啊……不用修魔了嗦。”

三师弟吓得破音:“璇璇璇玑殿??和魔教?!”

我道:“是。具体为何会有勾结我也不清楚,我们也不必清楚。二师妹结丹在即,三师弟,你去跟璇玑殿对接诸多事宜,另外记得把小十二摁住,盯着他筑仙基,别让他修魔。”

十二师弟:“呜呜呜,邪魅狂狷呢,本来很期待的,呜呜呜。”

我铁面无私,懒得理他。

又交待了些为人处世、与其他门派外人交流的细节后,三师弟连连表示他记住了,以后他就是我们门派的外交代表,放心交给他,绝对没有问题。

交待到最后,情感至为细腻敏锐的六师妹问我:“大师兄,你已做了那魔教少主的炉鼎了吗?他……他为人怎样,他对你好不好?”

我微顿了顿思绪,回答:“他挺好的,待人温柔又善良,即便发疯的时候也很可爱。若他不好,大师兄怎么能把这笔生意谈成呢?而且你看,我跟你们传讯用的灵力都是找他借的,他借了我不少,还剩很多。”

六师妹依然疑着:“可我听说,魔教有的人以人血为引修邪法,有的又爱折磨旁人来吞噬痛苦化作自己修为。他们少主学的是哪一路?他跟你双修有、有折磨你吗?”

我下意识瞧了眼右小腿。刚刚床板那一压,着实痛得我牙根都在颤,检查也发现乌青了一圈。唯一庆幸就是没断。

我笑着说:“没有。他是魔修么,双修此道哪有不熟悉的,他懂得很,还一点都没把我弄疼。”

六师妹一下便羞怯起来:“大师兄……!你说什么呢,我还是小姑娘……”

二师妹又关怀起另一问题:“大师兄有没有感觉身体不适?被采补……肯定会身体亏空很多,魔教的吃住如何?大师兄能不能休息好?要不,我们给大师兄寄点补品过去可以吗?”

我的亲亲师弟师妹崽们,今日尽给我说些掏心窝子的话,掏得本大师兄阵阵腿疼。

我只能继续违心说:“我现在和魔教少主一同住在金碧辉煌的魔宫里,吃山珍海味,睡温软云床。但我立足还未稳当,等我和他关系多熟几分,你们再寄东西来。到时我也会给你们寄些魔教的特产回去。”

“魔教特产?有没有超强的修魔功法给我整点呜呜呜……”十二师弟话刚起头,嘴被捂了。三师弟真听话,摁得真及时。

由于崽们太过掏心窝子,我不敢再聊,怕聊多了圆不回谎,便道:“挂名在璇玑殿下后,你们每日功课修炼照旧,不可懈怠。如有不通之处先自己去找师父留下的手稿书籍,实在不行,问一问二师父。”

崽子们不再哄闹,纷纷称是。

按顺序跟每位师弟师妹一一道别后,我已说得口干舌燥,也总算可以捏闭传讯符,缓缓精神。

之后我继续在洞窟外瞎逛。

须给这爱面子少主多一点个人空间,须等他把他那堆折子和学习用书统统看完、等他变得非常有经验才行。

接下来要做什么来着?

桓九说,要让人用秘法晕染我灵根,更方便他吸收。这一听就是种魔修邪法,我得先作了解。

我便再扯出一张传讯符,在最后连通之人写下了“符有期”三字。这符公子位置应在百里以内,只写名字传讯符便能连到。

符上有金光向主峰飞去,片刻之后,我听见那头传来折扇展开唰啦之声:“这是……沈兄?你这么快就有情之一字上的问题要咨询我了吗?”

我照旧装道:“没有,圣教少主待我很好。我只是个娈宠,他自己都不睡床,却专门弄了张床来给我睡,我挺感动的。”毕竟此人是桓九表弟,在他面前,一定要将桓九多夸一夸。

符有期叹了口气:“沈兄你可别睁着眼睛说瞎话了,我表哥什么烂脾气我能不晓得?你神仙般的容色,又是男子,如今却被迫栽在他这牛粪上,违背本心去与他虚与委蛇……我觉得我都比他心疼你。”

我与这符公子,不算熟悉,他却过于亲近了些。

先前他与桓九聊的那什么魔教内事,表面平静却暗涛汹涌。恐怕是他太清楚桓九什么人、太清楚我与桓九相处会受多少委屈,又为稳住我这难得的炉鼎,故意唱个红脸,体现关怀。

我也不在意这些。仙门百家,比这当面背后两套的做法多了去了。至少我知道我乖乖待这,他便能做个朋友,他这红脸不会翻脸。

我开门见山问:“符兄,有一事我不明。少主说要让人用秘法晕染我灵根来方便采补吸收,这是什么秘法?我不是很懂,请符兄明示。”

传讯符那头一阵死寂样的沉默,符有期才肯吞吞吐吐地开口:“你也晓得,双修采补这种事,受益方也是耗元气的,不能时时都来;同样炉鼎也不能被一次性掏光,否则补得太过反而有害。因此有一秘法,可在不伤害双方元气的情况下提高采补效率,那便是提前把受益方的精血刺入炉鼎灵根,作为标记和引导。”

他又顿好一会,才继续缓慢地讲:“所以……要拿一根长针粘着表哥精血,从背后钻入炉鼎脊柱,刺到灵根处。”

原来如此。

毕竟我是个物件。这个做法除了听起来微有点背痛,且确把我太当物件了,其实还好。

我语气尽量平和:“多谢。我会做好准备。”

结束传讯,我立刻扯出储物戒中黄纸朱砂,开始写能麻痹五感的符咒。似这种可在最低限度用极少灵力催动、托于外物的旁门仙法,在我被师父捡来的十一年里,都是主修功课。

写完数张,注灵叠为一片,我刚将麻痹符在自己身上贴好、由得其融入身体等到要用的时候起效,旁边洞窟中轰隆巨响,炸出无数飞石。

尘埃落定,我赶紧入洞去找。万一桓九就这么怪,炸自己房子只为喊我回去伺候呢?脑子不正常,不是没可能。

越往里走碎石越多、石块越大,最终回到那勉强算是桓九卧室的魔窟时,此处已变了个模样。

满地大石,硝烟未熄,还有浓郁而混乱的魔气经久不散,抬头看穹顶更是扩高不少。

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跪在魔窟中心的桓九。

他还是那么一袭红衣,只是这红比之前更艳了,甚至逶迤到了地上——是鲜血,他浑身的红都不仅再是红色,而是血色。

原本在他头上的银簪深深插入了他右手手掌,而这只手上也已没有了小指和无名指。那两根指头呈八字摆在他面前地面,血迹在地上画了一个面积巨大却灵力已熄的血阵。

“还是不行……还是不行……献祭我的肉我的血,用这种最邪邪法也不行……”

“我还是凝不了气……上一次尚能窥见合体期雷劫,这一次连一点点高于自身修为的魔气都凝结不了!!……”

“是不是血肉还不够?不够是吗?!傻*天道,老子还有的是!……”

说着,他左手毫不犹豫拔出插在右手手掌上的银簪,指向了自己脖颈。

第6章 六 执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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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发癫魔君当炉鼎后
连载中凤灵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