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七 心念通达

不知为何,见着此情此景,我突然觉得我被根针钻个背就怕疼,还是挺矫情的。

他桓九才是真狠人。

魔气太多我过不去,我再看一眼地上阵法,急喊:“少主,此血阵效力已失,你多献祭也没有用了!”

桓九充耳不闻,银簪已刺入颈下半寸,有极鲜艳的红血喷洒出来。

我不大晓得元婴巅峰这么自残之后好不好修,但可肯定他绝对是在做无用功。

干脆要癫一起癫,调动起天问石中大量灵力,化为灵刃,照着自己右臂一刀划拉下来,从上到下一条长线。同时催动麻痹符咒,以免疼痛。

这立时出血比他拿簪子刺汹涌太多。他这个强提修为的血阵色泽纯净,是单人血阵,那么异血染之便可直接破阵。我的血流到地上,甫一沾染阵法边缘,血阵色泽马上就开始了异样波动,几番闪烁后,整个阵法灰飞烟灭,散作齑粉。

那头,桓九刺自己脖子的动作终于停了。

他犹如大梦初醒般,怔怔地环视其周围,像一只被猎人夺去至亲的懵懂小兽,脸上眼底地上的血,都好像不是他自己的。

我胳膊上血还在流,幸而不痛,只是麻和冷。我挪动脚步到他身边,决定借这个机会表剖一下,再试着通过卖惨提些好感:“若奴能时时刻刻陪伴少主左右,一定不会让少主研究这种自伤邪法来提升修为。奴揣测,少主的哥哥,魔尊大人若在天有灵,也不会想见到少主这样。”

下一刻,我眼前一花,人就飞了出去,背脊重重砸到墙上。麻痹符已经用过,这回是真疼,几乎散架的那种疼。

我就是崽子带得太多,见个看着年龄比自己小的就乱发善心。不如在外面闲逛,没事瞎进来干什么。

我将自己从墙上扒下来,又往地上重摔。如此来去两回,眼前一片白花,好像还吐了口甜的出来,至于有无骨折我就不晓得了。

“你是什么东西,也来管本君的事。”

依稀之间,我见他捡起了那两根右手手指,一缕魔气过,就接回了手上。

他只是断手指画个阵法,手指并未失去生机。他神识也极清明,目标无比明确,方才是想用邪阵强提修为再次突破合体期。

我才是神经,我一个凡人,居然跟元婴期一起发这种癫。

他睨着我,面露嫌恶,抬手指招了些魔气过来,包裹住了我胳膊,又垫住了我后背。气息温凉,薄荷一般,痛楚也在逐渐随之远去。

我渐渐能支起身,半伏地上,向他颔首:“是奴妄自尊大。谢少主替奴疗伤。”

“明天,”他抹了一把颈上伤口的血,用魔气包裹住,弹到我面前,“拿着这个,魔侍会带你主峰找合欢阁,把灵根晕染好,再带回来双修。那里有床,你以后就睡床。”

他话至最后指了指某个角落,我虚眼细看,喔,乱七八糟石堆后面,的确是那张红木床,正的不是翻的。

我问:“少主呢?照旧睡地上?”

他回答:“我睡惯了。不是地上不踏实。”

此时此刻,那本《癫症医经要略》里对病患心理的深度分析,就派上用场了。

故意住的差,远离其他魔修,脾气烂,严重自伤倾向。

我来这的主要任务是帮魔教少主提升修为以换庇护。给他讲道理、疏通心中郁结,让他心念通达更好地投入修炼,应该也算我的正经事。

“少主不是喜欢睡地上,少主是在惩罚自己。”我将胳膊袖子捋下,遮掩住刚被法术愈合的伤疤,“十年前魔尊为仙盟设计截杀,仙盟不惜损失七位合体期大能,也要换掉魔尊这一个半步大乘期。这件事,少主应是每每想起,就没法原谅自己吧。”

说完我抬另一只手臂挡一挡前面,紧绷全身,做好再次被砸墙上要自己把自己抠下来的准备。

只是这回却没有。

定神细看,很不得了。

桓九哭了。

或者说快哭了,两手紧捏成拳,赤红的眼睛包着一层死忍着不下的莹光。面子还是很重要的。

刚刚又是断指又是扎自己颈子,我都没见他像现在这样。扎人心果然比扎肉更痛。

既然扎心有效又不会挨打,我继续扎:“少主很想像魔尊那样拥有号令万千魔修的能力、拥有天下无双的修为,好想方设法给哥哥报仇,以及继承哥哥的遗志。但就这一个疯病,把少主所有的理想都掐灭得干干净净。”

“现在的少主无法精进修为,连登临教主之位都不敢,连一个天地圣教的人心都稳不住。明明是属于自己的炉鼎,进个山居然居然能被大长老先截胡。小事都如此,什么成为新魔尊,什么报仇雪恨,都仿佛此生无望。”

桓九终于绷不住,有一滴豆大的眼泪珠子和着血从眼眶里涌出滑下。

他抹了把脸,假装无事发生,语气依旧恶劣:“你就是个凡人,一个炉鼎,还教训上本君了,与你何干。本君再不济也是魔修之首,十分厉害,采补死的炉鼎没有十个也有八个,你给本君注意点,再惹本君不快我明晚就干你一晚上。”

我:“……”我的确还想再扎来着,但他威胁得也太恐怖了,似乎立刻住嘴更好。

等他喘够粗气,变回高傲和正常,我才继续,并尽全力委婉:“可少主有无想过,惩罚自己埋怨自己,气郁在胸,本身就会阻滞修为进步呢?”

桓九眉心一凝:“这是什么说法?”

讲这说法,我心中飘过一白衣胜雪的人影,那曾是世上最强的剑仙。

我作为他满怀希望收的第一个弟子,却继承不了他的衣钵,一点点都继承不了。

“我师父沈昼收我为徒不久,便同少主一样,修为在元婴巅峰逡巡不前。他虽未用这种自伤邪法,但也找了许多天材地宝、正道仙法,还是收效甚微。他焦虑两年后,忽然有一天释然了,不再为修为进阶焦虑,专心致志投入收徒弟教徒弟壮大门派的事业。最终师父六年前在花降秘境中得到少许灵宝缘法,一月内便突破了合体期,成了天下第一剑修。”

桓九盯着我的红眼睛微亮,我猜想他根本没听进去,是对“少许灵宝缘法”感了兴趣,立马补充:“他获得的那些灵宝缘法其实不如先前满天下自己找的,可他就凭着这些突破了那层壁障。师父渡完雷劫后大悟,搂着我一顿亲抱,说——原来如此,合体期后,修道便是修心。想突破合体期,第一要务便是修炼本心。”

桓九眸中掠过戾色:“不对。你们仙门围剿我哥哥前可有十一位合体期大能,现在也还剩四个,难道他们都是这么容易突破的么?”

我道:“那也得心怀憧憬地、开心健康地追寻突破之法。若满心怨怼,吃不好睡不好,天天砍手指扎脖子,总觉得没有成就自己就不配享受些好的,本心只会混乱不堪。”

桓九扶颚,若有所思。

半晌,他再确认:“当真?只要心念通达,更容易水到渠成?”

我又没修过仙,以上全是师父刚突破时抱着我胡乱念叨的废话总结。

我充满诚恳地深深点头:“当真。以上所言,都是师父突破合体期后回顾过程,亲手所写的独家升阶经验。”

有师父背书,桓九终于真信了,几步跑来抓起我手,十分激动。乖乖,他右手上还有个窟窿,血糊拉杂,现下全弄在了我手上。

只是我不敢嫌弃,依旧回着笑容。

“你师父有教你心念通达具体该怎么做吗?只要你能帮我,魔教诸多法宝灵药,我可以寄一堆回增城派给你师弟师妹。”

嗯?竟有这种额外嘉奖,我突然还挺想给崽们寄点魔教特产的。

我高深道:“第一步,稳定心境,养好心情。具体看少主想要什么、想用什么、想玩什么,有了想法就付诸行动,立刻去做。少主现在有什么想做之事吗?”

桓九凝思片刻,回头瞧了眼乱石中散落的书折,不知想到什么,他福至心灵了,点头自言自语道:“最心念通达之事,无非学以致用。”

我深感不详。

周身狂风一过,我身下又贴上了温暖且柔软的云床。

身上紧压着乱发飘散的红衣少年,他仍旧没有褪去一身的血色,赤红色的眼酝酿着悠然笑意。那只掌心有窟窿的手再次钳住我下巴,刚断过的两根手指明明还颤得很,又在我颈前努力搔挠。

略有不同的是,他这回指尖挠够了下巴,要开始往下移了。

“你这个凡人说得真不错。既放松心情,又顺从本心,还是立刻就想做的,甚至另外很可能直接提升修为——马上采补你,不就是四位一体的最妙之事吗?”

一个没师父,一个没哥哥。

第7章 七 心念通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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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发癫魔君当炉鼎后
连载中凤灵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