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五 交易

草根这东西,终究是不顶饿,也不解渴。何况我还生了病。

早上时还好,不过喷嚏咳嗽,可扒了两个时辰草根后,我便觉着视野渐渐恍惚模糊起来,看什么都聚不了焦。一摸额头自查,滚烫得我自己的手都不敢多碰。

大事不妙。

我两日后要跟桓九双修,彼时还要被他采去一部分生命力,可这回风寒病症严重至此,不像两日能好的。

真是什么烂事都给我摊上了。我先前还想着,至少我是个称职的娈宠。

我勉强找了块松软空地,靠着树坐下,闭目养神,看能否缓解。

养神养神,越养越晕。养到最后,无论怎样使劲睁眼都看不清任何事物,我甚至怀疑我是否今日就会死在这座荒山上。可我若就这么死了,在桓九那失去利用价值,增城派又该怎么办?十殿阎罗奈何桥头,我有何颜面去见师父?

正试图再挣扎活些,身边似有人影晃动,额头被人碰了一碰,而后是那人惊呼:“我的天爷!表哥这是看人生病了,直接扔外面自生自灭?何至于此,双水灵根绝佳炉鼎呢!这凡病他不是能治吗?”

然后身下觉着温暖柔和,却无实体。有人用法术将我托起来了。

视野斑驳中,我只见着有副大折扇在唰啦啦地摇:“表哥脾气越来越烂了,昨晚还双修,今日就扔破布一样丢外面,唉,我就听说了抢人的事来瞧瞧情况,没成想能瞧到这些。还是带进去跟他晓之以理,作为一个情种我须好好教他,哪有对枕边人渣成这样的……”

那折扇摇得十分催眠,我盯着它几息时间,就没了意识。

再醒来时,身上已没了任何不适之感。身下依然温暖柔和,这次倒是实体了。是张云床。

张目所见的穹顶,依然是那光秃秃灰蒙蒙的魔窟。

床边,桓九血一样的眼睛刺着我,像是要吃人。

我下意识要翻下床去跪,又想到他留的某句话,反而不好跪了。且我没什么力气委实翻不下床,只能微微点头示意:“少主好。”

桓九大约在我昏睡时冒了很大火,眼底血丝跟瞳眸一样红,听我回应,火气又翻上,伸手就往我脖颈处抓,像是实践要掐死我的先言。

可他手触上我颈,指尖凉意刚渡过来,即刻又收了。转而是摸向了下方云被被角,往我肩上提了提,将其捂得更紧些。

此处还是他那魔窟,我竟突然就有床可睡,有被子可盖了,甚至桓九还亲手给我掖被角?真神奇。

不远处唰啦一声,折扇展开,石桌边青衣金冠的俊朗公子翘起二郎腿,笑看这方,缓缓地点头:“这才对么,这才对嘛。表哥,你昨日在这脏兮兮甚都没有的魔窟里采补他,好不讲卫生,人折磨生病了还直接丢出去,好不讲情面。即便他只是你炉鼎,可作为一个长期使用的物件,他也需要维护的。”

听着这话,桓九脸色愈来愈黑,呼吸都是粗气。不过他没辩驳什么,只专注地给我反复掖被角,彰显他很关心我,他并不始乱终弃。

原是有第三人在场,桓九要面子。

把被角掖了个十几次后,桓九冷声问身后青衣公子:“大长老那边后来有说什么吗?”

青衣公子抓了颗桌上葡萄吃,囫囵道:“能说什么?咱们又没有教主,论地位你是少主,论修为你比他高一阶,论道理你是个疯子谁能跟疯子讲得通道理。你从他屋里抢出个人塞进自己洞窟藏着,怎么论都是你赢,他个老爷子只能吃这暗亏——也不能叫暗亏,这炉鼎兄不本就是冲你来的?喊那么大声,满山魔卒都听得清清楚楚。”

青衣公子吃完葡萄,跳下凳来,面色又变得很是严肃,合了扇敲着手心:“但老爷子最近似乎有大动作,他们大长老府邸神神秘秘的。表哥你当心些,毕竟他比你修为低一阶,却也只低一阶。你疯后圣教人心一年比一年浮动,恐怕等不到仙门讨伐上门,咱们就内讧自相残杀了。”

桓九冷漠:“圣教事务让你爹来跟我扯。你滚回去好好谈你的恋爱。”

青衣公子扯着颤抖的嘴角,不悦:“明明是你开口要问大长老那的情况……”

他们在聊魔教内事,我毕竟是仙门来的,不便插嘴,他们聊他们的,我一直缩被里。

青衣公子却突然话题一拐,对着我开口了:“炉鼎兄,你叫沈远之是吧?那我就唤你沈兄。在下圣教二长老家公子符有期,魔修,金丹后期。我这表哥疯症缠身,还脾气暴躁,着实不是良人,你多担待些,若他给你什么委屈受,你就传讯报给我,我让我爹——也就是他舅舅来这天天念他,我告诉你,他最怕被我爹念。”

我骇得浑身一激灵,背脊发寒。这符公子怕不是嫌我命长,这种话敢当面说。

我瞄桓九脸色,简直黑炭一般,只得闭目遮了眼不敢再看。

“符、有、期!”这三个字桓九吼得咬牙切齿,“你想死吗?!自己的都没谈明白,少来教我怎么待我的炉鼎!”

符有期将扇子往脚下一扔,御上就跑:“走了走了!要是处不好千万别勉强啊!谈出什么问题都可以找我参谋!”

一阵风过,青衣公子没了身影。

我忙替他找补,看能否把桓九脸上的炭色抹白:“呃……听来似乎符公子有心上人,彼此感情正炽,是以奴觉得他在这种事上急公好义一些,可以理解。少主不必太往心里去。”

事实证明,根本抹不白。

因下一刻,我就被连人带床整个掀翻在地,方才的片刻温暖现在成了压我身的冰凉红木。幸好我身上的凡病已被他们用灵力治愈,幸好床刚好只压了我一条腿,也没有压骨折,拔一拔能脱身。除了钻肉的钝痛,也没什么。

我被这一掀神思有些混乱,眼前雪花乱飘,只听见桓九的少年嗓音寒冰一般:“要吃的喝的,可以找我;生病了,也可以找我。再作出那副样子出去让人看见,当心本君懒得管吸炉鼎的效用要求,直接把你一次性采补干净。本君是疯子,疯子不需要对任何人负责,包括你。”

这个烂脾气。先前赶我出去的明明是你。

符有期说得对,魔教少主确非可托付的良人,还不定期会犯病。做他老婆倒小霉,做他小妾倒大霉,做他倒贴的娈宠倒血霉。

我稳住身形,回答:“是,奴谨遵少主教诲。”

然后,我的手中被抛了两粒丸状物事。

“辟谷丹,可供凡人一月内不吃不喝无碍。”

我拿着这药,没有立吃。

根据方才种种,可以确定对桓九动之以情的路线是行不通的,他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更不会把任何人放在心里。那我与他就是纯粹的交易。

交易,要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待眼前恢复清明,我抬起头道:“少主,奴有个不情之请。少主必须满足奴这个要求,奴才能全心全意侍奉少主至死。”

约是我低眉顺眼了两日头一回顶撞他,桓九目光扫来,带着怒意和些许疑惑。

“奴有一方天问石储存灵力之用,平时驱动符咒仙器,都以其中灵力为引。奴请求少主定时为天问石注灵,好让奴能时常与增城派中师弟师妹们传信,以慰思乡之苦。”

我换了个理由,然桓九是个聪明的,他一眼就看出:“你是不相信本君能帮你摆平增城派的事,要经常和他们确认情况?”

既被看出,我也不遮掩:“师门若不稳,奴便无侍奉少主之心。”

“要是我不答应呢?我可是元婴巅峰,难道你以为你还能跑得回去?”

我注视向他双眼。还是比较喜欢他是条小蛇只懂挖坑做窝的时候,身上没这么多戾气。

“奴会自尽。希望到时大长老那边还能给少主足够的时间和机会,再让少主有空去满天下找另一个没修炼过的水灵根来帮助突破合体期。希望少主的少主之位,永远稳若泰山。”

我此话威胁得重,话音刚落,就听见嘎吱几声,是捏拳时的骨节作响。

他怔住了片刻,被我生生气笑,可这少年容貌的脸庞没有阳光,他的笑容扭曲又刻毒。

“你不信任我。”他字字着重地吐出这几个字。

我本想试着去信任你的,我本以为你是值得信任的。这话在我心头掠过一瞬,没有出口。

他用这样愤恨阴冷的眼神盯了我许久之后,最终一抬手臂,散逸着狂躁魔气的灵力呈一道光柱,从他掌心注入了我腰间的天问石。空空如也的天问石顷刻被灌满,还有不少灵力装不下了,在空气中白白浪费飘散。

他注灵的手臂没有放下,死盯我的目光也没有挪开:“够了吗?你要多少,本君都给你塞得满满当当。”

我:“……”刚看的书学来的?我不觉得这个笑话好笑。

他表了他的态度,我也表我的态度,当着他面将辟谷丹吞咽服下。

他又一抬手指施法,旁边一根木杈子上挂着的裘袍便披到了我身上。这裘袍按的是他的身形,我有半截小腿罩不住,还是透风,可至少身上大部分地方都暖和了。

“去跟你师弟师妹们聊天吧。照样滚到外面去聊,我不喜欢别人在我面前兄友弟恭。”

他这话,细想其实有点来头。

因为他没有哥哥。

第5章 五 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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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发癫魔君当炉鼎后
连载中凤灵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