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嘉没有在医院待太久,也没有答应江延初的提议。
回到家,时嘉睡了觉,醒来涂涂画画几个小时,又和狗玩了会儿,转眼天黑了。
晚上,时嘉洗完澡出来接到徐州电话。
这几天徐州忙得不见踪影,将近九点来电,倒让时嘉有些怀疑是不是本人拨的电话,多看好几眼时间。
“徐州?”他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什么事?”
不知是手机问题还别的原因,对方声音十分沙哑,甚至有点破音的趋势。拉开距离看了看,重新扣回耳边,依旧是那道嘶哑的音色。
“怎么回事?”时嘉发现不对。
特别像重感冒导致的。
“现在有时间吗……”
时嘉叹口气:“这时候就不要客套了。”
对方似乎躺在沙发上,艰难翻身带起吱吱呀呀闷沉的响声:“我发烧了,你来送我去医院。”
这可以算作徐州作为医生史上的一个污点。发烧一下午,将近深夜,才发觉不对劲。
时嘉坐在徐州身边,扶着他胳膊。
“以后再这样,我要笑你了。”
徐州闭着眼睛,吐着热热的气息:“不能怪我,怪下午医院来了几个传染性病人。”
他前期刚好十分潇洒没戴口罩,反应过来晚了,结果好运直接砸头上。
时嘉手背贴他额头:“好烫,今晚住院吧,打个点滴明天应该能好。”
不知徐州怎么想的,忽然叫司机改地点:“去荆悖医院。”
时嘉莫名其妙。
“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徐大医生维护自己可怜的尊严,脑子烧傻了。
“就,不能去我医院。”
“我能说句活该吗。”时嘉皱眉。
徐州脸偏向一边,不搭理他。
雨停的晚,街道路面满是雨水堆积,越过小部分水洼,车轮压过溅起水花,车灯中的空气浮沉细微颗粒。
时嘉看过一路风景,下车后面对几个发光大字,后知后觉来了哪里。
忽然止步不前。
徐州虚弱地问:“怎么不走了?”
时嘉嘴唇动了动,没说什么。
记忆中,江延初好像和发热这一类疾病不搭边。于是放下心,扶着人进去。
发热门诊医生去了别的病房,查看突发情况。一时缺了人,时嘉准备把人送到休息区坐会儿,自己去找。
意外碰上穿着白大褂,眉眼冷淡的江延初。
“生病了?”
自动忽略架着的徐州,先问时嘉。
一瞬间的局促散去,他回答:“不是我。”
“那就好。”江延初这才注意到第三个人:“是他么?”
似乎是认识的,他眸光短暂停留:“隔壁医院脑科医生徐医生。”
时嘉抬眼,又听到句:“烧成这样,够可以的。”
徐州:“……”
徐州头疼道:“……先救人行不?”
“……”
江延初看他,抬了眉梢。
很快视线错开,时嘉问:“发热门诊的医生在哪?”
“住院部。”江延初伸了手:“马上回来,要我帮忙么?”
江延初是哪科医生,时嘉清清楚楚,好像和这些不搭边。
“帮什么忙?”
“搭把手,不至于那么累。”江延初淡声道。
肩膀确实有些酸,没等开口,江延初已经伸手接过。
带着徐州往椅子那边走。
医生去而复返,量了体温高烧38度,来的时间晚,必定要住院。
可怜徐州单身,父母在老家,除去时嘉没几个交心朋友,没人照顾。
“我留下。”打上点滴,时嘉坐在病床前的凳子上。
江延初双手插在口袋里,停在不远处,面无表情看着这场面。
硬生生坐一晚的滋味可不好受,徐州体会过,出声拒绝:“你回去吧,这里有护士不会出事。”
恰逢雨季夜晚,气温很低,时嘉着急出门忘了拿外套。
现在冷的微微发抖。
细微的动作没有刻意压制,尽数落入江延初眼底。
后背忽然落下一件带着体温的衣服,隔绝冷气。
时嘉抬眼便见江延初只穿衬衣,目光沉沉:“跟我走。”
他下意识裹紧衣服,片刻后松开手:“去哪?”
“我办公室。”
徐州摆摆手,用口型说:“快去。”
意见如此统一,他不好当徐州面拒绝,毕竟分手的事没告诉任何人。
走到过道,时嘉拿下外套搭在手臂,上前两步攥住江延初衬衣。
“你的衣服。”他递上去。
江延初平静地回视:“不冷了?”
外面依稀听见风刮过的声音,掠过树梢,沙沙作响。
时嘉撒谎:“不冷。”
说完打了一个喷嚏。
“……”
“想照顾徐州先保证自己不生病。”江延初提醒。
时嘉没有再次拒绝的理由,只好披着衣服垂头穿过走廊,一路上听见不少人和江延初打招呼。
不敢抬头,怕别人问起他是谁。
以前可以回答朋友。
而现在估计连朋友都算不上,又不想听见前男友这样的字眼,直接从根源上杜绝。
江延初的态度颇为冷淡,至少时嘉没感受过这样的语气。
但医院的同事好像见怪不怪,即使只回一个嗯字,也笑着闲聊两句。
目光下意识落在后面的跟班,只是无人开口询问。
明白人知道,肯定和江延初认识。
江延初办公室在二楼尽头,空间不算大,陈设稀少,只有一个柜子,办公桌和椅子,角落靠墙放着小床。
“有什么事吗?”时嘉不知道坐哪,站在桌子旁边。
江延初和他面对面,手指搭在桌沿,淡声道:“这两天住在哪?”
时嘉抿唇,不知道怎么回答。地形七拐八绕,说地名也不是住的位置。
而且他们现在的关系,好像也不合适说这些。
江延初不再多问,从一边袋子里拿出黑色外套,递给他:“换了,这件舒服。”
时嘉早就想脱下来,碍于他的面子不好开口,有了机会立马伸手接过。
黑色外套明显是江延初自己穿的,料子十分舒服,上面沾染着淡淡的洗衣液香味。
“晚上温度低,最好不要待在医院。”江延初说:“我今晚值班,可以帮你照顾他。”
时嘉哪里能麻烦江延初费这个心,一边放的小床说明他还有休息时间,不想浪费:“我明天没事,熬一晚没事的。”
江延初不赞同:“明天生病怎么办?”
时嘉还是摇头:“我应该…不会这么容易生病。”
“是么。”江延初垂下眼睫:“你对他还挺上心。”
时嘉扯着唇角笑了笑:“他是我好朋友啊。”
“那我呢?”
“嗯?”时嘉没反应过来。
江延初重复:“我呢?”
这可不好说,前男友在嘴边跃跃欲试,最后咽回肚子,试探道:“也是……朋友?”
江延初眉眼前冷淡更为浓重:“他好还是我更好。”
这又是什么问题……听起来那么像,爸爸好还是妈妈好。
时嘉小心回答:“都好?”
江延初薄唇紧抿,没说话。
气氛快要凝固,时嘉把手缩进衣袖,说:“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有急事?”江延初抬起眼皮。
光说话这会儿,就过去十分钟。
医生可没这么多闲工夫和无所事事的人扯。
“也不算急事。”时嘉笑道:“怕耽误你时间。”
这时候门被打开,某位医生探头,看见人在顿时松口气,急切地喊道:“江医生,突发情况!”
外面不知怎么的,如潮水般涌来一阵哭喊的声音,随着滚轮渐渐远去。
时嘉往一边侧身让路,江延初一边穿白大褂一边往外走,快要出门回头看了他一眼,把他看蒙了。
他总觉得对方似乎想说什么,最后太匆忙没有开口机会。
后来时嘉在病房昏昏欲睡,手机震动一声,是江延初消息。
【我生病了你会来照顾我么?】
时嘉揉揉眼,视线清晰看到这么一句。
【会的。】
紧接着。
【我生病了。】
时嘉:?
一下就清醒了。
赶到办公室,时嘉跑得呼吸凌乱,扶着门框喘了好一会儿才推开门。
江延初坐在办公桌边,看见他身上那件黑色外套,脸色缓和几分。
“你怎么了?”时嘉观察他神色以及唇色,都是正常。
“有点发烧。”他说。
离开到现在不过半个小时,时嘉诧异道:“怎么突然发烧了?”
江延初面不改色甩黑锅:“徐州传染的。”
徐州也是被传染,传给别人的几率很大。并且江延初扶了那么长时间,估计大差不差。
他转身要出门,江延初叫住他:“去哪?”
“找温度计。”时嘉说。
江延初从笔筒里拿出一支:“这里有。”
时嘉回来:“那你量了温度吗?”
江延初虽然不是发热科的医生,但这些常识性问题多少都懂。他理直气壮,淡淡吐出两个字:“没有。”
时嘉:“……”
时嘉接过温度计,打开长筒盖子:“先量看几度。”
江延初没接:“错了。”
“嗯?”时嘉不太明白这两个字的含义,什么错了?
“你平时会第一时间量体温么?”
时嘉愣了愣,顺着他的话回忆,好像是的。
“有什么不对吗?”
“应该先探额头温度。”江延初不拐弯抹角,直接道。
时嘉无言以对,那不是一时间找不到温度计才会干的事吗。看在江延初生病的份上,时嘉手背贴了下他额头。
感觉和平常一样。
时嘉收回手:“还是用温度计吧。”
他和江延初一同坐在小床上,等温度计。时嘉看了眼时间,抿唇:“休息一下。”
“为什么要休息。”江延初语调平平。
时嘉说:“这么熬一晚上受得了吗?”
江延初反问:“你受得了吗?”
不知道话题为什么引到他身上,时嘉摇摇头:“我不熬夜。”
江延初知道。
“我也不熬夜。”江延初说。
时嘉:……骗谁呢。
这聊天没法继续下去。时嘉自觉闭上嘴。
五分钟到了,他提醒江延初,温度计拿出来上面显示三十六度多。
时嘉:“……”
怕看错,他凑近了一点,乌黑柔软的发丝扫过江延初下巴,丝毫没发现距离被慢慢拉近,只在仔细看数字。
直到确定江延初没有发烧,时嘉后知后觉被骗了。
一个医生怎么可能连这些都判断失误,一定是故意的。
时嘉起身要走,江延初拉住他手腕:“找徐州?”
时嘉没回答:“早点休息吧。”
江延初听出时嘉有些生气,在一起三年某些习惯在相处过程中慢慢可以发现。
他没放手,看着时嘉白皙的手腕道:“如果说想见你,你会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