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天上的父，愿你的名被尊为圣……”
冗长的语句从孩子们嘴角溢出，浅井清桥心不在焉的跟着嘟嘟囔囔，余光却一直放在身边貌似十分虔诚的黑发孩子身上。
费奥多尔早就察觉到了那道视线，他悄悄睁眼警告似得瞪了一眼身边的人，随后又闭了回去。
看起来也没那么虔诚嘛，浅井清桥一边在胸前画着十字一边想着。
经过这几天的“专业培训”，他十分肯定自己不会再像刚来时那样犯那些低级错误，而且就他观察，他只要跟在费奥多尔身边就不会有那么多不长眼的坏孩子来找他的麻烦。
至于那些隐隐的排斥和疏远，浅井清桥并不当做一回事。
他拿起木勺将土豆泥放入嘴中囫囵咽了下去，随后浑身一颤，从他的嘴里吐出了一道袅袅白气，显然是被烫的不轻，身边的小室友毫不客气的对此场面发出了嘲笑。
浅井清桥：……
“话说，费佳，你每天就吃这些真的不会饿么？”浅井清桥指了指面前小小的木碗发出疑问。
费奥多尔悄声说：“还好，至少不会像你一样每天晚上都要抱着自己的手啃半天。”
银发孩子倏地涨红了脸：“我那是太饿了！”
“是是，”费奥多尔面无表情的将他的碗往旁边推了推，“快吃吧，托利亚先生，你现在不吃一会可就吃不着了。”
这哄小孩的语气是怎么回事啊喂！
浅井清桥气鼓鼓的回去将碗里的土豆泥倒进嘴里，银色的短发仿佛都受了主人的感染一颤一颤的，看起来像是气坏了的样子。
费奥多尔用木勺掩盖住自己唇角的笑意，就连那双暗沉的紫色眼睛似乎都明亮了不少。
算了算了，谁叫他们是小孩子呢，小孩总会有一些奇奇怪怪的恶趣味。
浅井清桥鼓着脸安慰好自己，扭过脸正想继续跟身边的小室友说话，刚想张口就看见费奥多尔嘴角还未收回的那抹笑。
他炸着毛又把头扭到了另一边，恰巧几个看起来十分强壮的少年气势汹汹的向他们走来。
浅井清桥眨眨眼，立刻就把刚刚生气的内容给忘掉了。
没办法，他现在是小孩子的身体，在安稳的环境中呆了几天后仿佛连心智也成了小孩子，而且他向来就是个不记仇的性子。
他用手肘杵了杵费奥多尔，趴在他的耳边跟他说悄悄话：“他们好像也是来找我们麻烦的。”
“看出来了。”
费奥多尔不慌不忙的咽下最后一口食物，起身拽着身边的浅井清桥就往外走，丝毫不给那些孩子靠近他们的机会。
浅井清桥对这情况已经习以为常了，他踏着猫儿一样的步子乖乖地跟在黑发少年的身后，抽空还抽了抽自己的任务面板。
嗯，还是原来的进度。
他有些好奇的看着身前这个瘦削的身影。
他自以为已经跟自家小室友足够熟悉，即使不能达到“好朋友”也能称得上一句“朋友”的程度，但任务进度又告诉他他跟这人真的不是很熟。
脑子里一片空白并且自认为不擅长交际的浅井清桥真切的茫然了。
“啊呀，没路了。”
费奥多尔的声音唤醒了他的神志，他探头看了看，发觉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逼到了墙角，而那伙人好像吃错了药一样一直追着他们不放。
墙角空空荡荡，连根能防身的木棍都没有，浅井清桥默不作声的将小室友扒拉到身后去，张开双臂像老母鸡护小鸡一样挡在前面。
室友年纪小身体又弱，要是伤到那里了可不是好玩的，还是他自己来的好。
这样想着的浅井清桥完全忘记了，他现在和费奥多尔的年纪差不多，但个头差了人家大半个头，浑身像是用雪堆起来的，看起来甚至比费奥多尔还要好欺负。
至于身材，活在救济院的孩子就没有很胖的。
银发少年气势汹汹的昂着头和那群孩子们对视，费奥多尔悄悄偏过头咳了两声，垂在身侧的手指动了动。
“恶魔，”为首的大孩子恶狠狠地说着，“你们就应该下地狱！”
“对！你们应该下地狱！”
“杀人犯！白魔鬼！”
“烧死他们！”
……
稚嫩的童声如今像是地狱的催命符，孩子们拿出藏在背后的木柴和一小瓶不知从哪里来的油，又掏出火柴狠狠一擦，一支又一支火把就这样亮了起来。
这群孩子是真的想烧死他们。
“魔鬼！你们应该付出代价！！”
为首的孩子颤抖着高举着火把，火焰将他的蓝眼睛映的透亮，里面盛满了纯然的仇恨，连一丝一毫自己即将夺走一条人命的心虚与愧疚都没有。
浅井清桥有些害怕的抓住身后少年冰凉的手，另一只手依旧尽力挡在费奥多尔的身前。
“等下我去把他们冲散，你趁这个机会快跑，”浅井清桥低声说，“你那么聪明，肯定知道要找谁的对吧。”
“支线任务进度：11/100”
没有管脑子里的播报声，浅井清桥找准时机猛地往前撞去，费奥多尔紧随其后。
没管身上传来的疼痛，浅井清桥率先抢走了一个小孩手中的火把四处挥舞，孩子们看着这一幕都慌了神，也没注意费奥多尔早就抓住机会逃了出去。
“安静！”
为首的孩子喊了一声，孩子们渐渐安静了下来。
浅井清桥穿着粗气，背后的汗将衣服黏在背上，不一会就被寒风吹得硬邦邦一片。
“跑了一个，”那孩子抿紧了唇，眼里燃烧着愤怒的火焰，“你们果然是魔鬼。”
“为什么你会认为我们是魔鬼？”浅井清桥没忍住大声问道，“我们分明没有做过什么坏事！”
“费奥多尔杀了他的兄弟又被他的父亲赶出了家门，”脸上仗着雀斑的孩子义正言辞，“而你，阿纳托利亚，你连个像样的名字都没有，甚至还是只白魔鬼！”
“你们……”
浅井清桥张了张嘴，他有一百个理由可以辩驳，但他一个都没能说出口。
因为看着这些孩子的神情，他知道，这些想法早已在他们的脑海里根深蒂固，不是仅凭他的几句话就能动摇的。
见他没再说话，孩子们都露出了近乎狂热的快乐，他们纷纷攘攘的叫唤着。
为首的孩子下了决断：“先烧死他！之后我们再去找那个魔鬼！”
在火把即将脱手的时候，修女清亮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
“天主在上，安德烈，鲍里斯……你们是在做什么？！”
玛利亚修女提着裙摆大步跑来，就连头上戴着的丝巾快要滑落了都没有发现。
“快把那些东西放下！”她怒喝道。
随后，一双属于少年的，冰凉的手扶住了他。
浅井清桥朝身边望去，那双与他相似又不同的眼睛落在他的眼前，因为剧烈运动而产生的白雾随着少年们的喘息缓缓消散在空气中。
得救了。
银发少年一直紧绷着的身体放松了下来。
“支线任务进度：15/100.”
“请宿主继续努力。”
————
“所以，谁能告诉我这是怎么一回事？”
壁炉早就熄灭了，玛利亚看着身前站了一溜的孩子禁不住有些头疼。
孩子们左看右看，最终，那个为首的蓝眼睛孩子站了出来说明了一切。
“魔鬼？还白魔鬼？”修女怒极反笑，“安德烈，维多亚修女是怎么教导您的？还是您听信了某些不知名的传言？”
“要我解释多少遍您，还有您们才肯相信？这一切简直太荒谬了！”
玛利亚修女疲惫的叹了一口气，宣布了最终的惩罚：“明天，还有后天的食物没有你们的份额了，并且您们必须要把费奥多尔和托利亚的活也做够才能获得正常份额的食物，小先生们。”
“还有，别忘了向他们道歉。”
浅井清桥坐在长椅上看着那些孩子们不情不愿的过来挨个弯腰鞠躬，那一张张带着不服气的小脸简直让人倒尽胃口。
为了不继续脏了自己的眼睛，浅井清桥干脆垂下眼来仔细观察叶夫格尼医生的小药箱。
他悄悄皱了皱眉，伸手指了指药箱里的一个小瓶子：“叶夫格尼医生，这是什么？”
医生转头看了看，毫不在意地说道：“这是一种油脂，无法食用，我主要用它来润滑。”
“怎么，您想仔细看看么？”医生促狭的眨了眨那双淡紫色的眼睛。
浅井清桥摇摇头的拒绝了医生的提议。
“我是想问，您的小药箱里有什么东西弄丢了吗？”他眨眨眼睛，紫色的眼睛漂亮得像是镶嵌在女皇皇冠上的宝石。
叶夫格尼仔细想了想，随后摇摇头：“我的药箱里没有丢任何东西，里面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不过我有些好奇，你为什么会这么问呢？”医生蹲下身稍稍仰头看着他们，淡紫色的眼睛温柔又和蔼，与每一个关爱孩子的老人没什么两样。
银发少年表情无辜：“我看到有个孩子拿着一个很眼熟的小瓶子，似乎在您的药箱里看到过。”
“不过，可能是我看错了吧，毕竟那时候我实在是困得不行了。”
医生笑呵呵的揉了揉浅井清桥的头发，得到了一个小心翼翼的笑容。
费奥多尔在一旁安静的看着，脸上平静无波，一点也不像刚刚死里逃生的人，甚至以他们的年纪才刚刚能被称作少年。
再次确认过除了浅井清桥外没有人受伤后，叶夫格尼十分绅士的行礼，带上他的那顶破旧的礼帽缓步走了出去，随后消失在矮墙的拐角。
“那瓶油脂和那些孩子手上的一模一样，”浅井清桥飞快的窜到费奥多尔身边跟他咬耳朵，“……叶夫格尼医生是不是有问题？”
“自己想。”
黑发少年随意应了一声，随后不经意似的调整了一下坐姿离浅井清桥远了一点。
浅井清桥：“……费奥多尔！”
又敷衍他！
看着银发少年鼓着脸往外挪了挪，费奥多尔平静的将目光收了回来。
他的指尖还残留着少年皮肤的温度，门外又纷纷扬扬下起了雪雾。
“托利亚，”他难得主动开口，“如果我在一件很严重的事情上骗了你，你会怎么做。”
浅井清桥愣了一下：“很严重的事？有多严重？”
费奥多尔：“能威胁到你的生命的那种。”
浅井清桥思考了几分钟，在费奥多尔想要放弃得到回答的时候，他说出了自己的回答。
“我大概会很生气。”
他的眼睛亮亮的，瞳色要比费奥多尔的浅一些，在阳光下看更是如此。
“但是，如果你愿意和我好好解释一下的话我大概会原谅你吧，”他嘀嘀咕咕地说，“我我是说，如果我那个时候活的下来的话。”
“谁让你是我的朋友，而且我还不记仇呢。”虽然有仇他大概当场就报了。
“这样啊。”费奥多尔低声说。
“支线任务进度：15.5/100。”
不是……
怎么还带加小数点的？
浅井清桥懵了。
“好了孩子们！”玛利亚修女的声音打破了刚刚凝滞起来的气氛，“我决定给你们放两天假好好修养，正好亚达修士最近回乡探亲，你们可以悄悄住在他的房间。”
“不过不可以乱动修士先生的东西哦。”
亚达修士是这个救济院里负责教导孩子们读写的修士，也是唯一一个能领到救济粮的，有正经“编制”的修士，他的房间是修道院里最好的房间。
浅井清桥的眼睛亮晶晶的应了下来。
第3章 Chapter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