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昼梦 ·八
转换机“哔哔”直响。
“……总而言之就是这样。”
小狗的一连串狂吠被翻译成长长一段话出现在显示屏上，邱非无比庆幸自己带来了这件灵器，至少现在他能够同变成这个模样的郭少有效沟通了。
吸收了郭少灵力的楼灵在两人沟通结束后才敢现身，生怕自己又同上次面对精灵族时一样，被二话不说就打得魂飞魄散。
郭少先前脑子没转过弯儿来，完全没留意到楼灵讲述中的那名半精灵族少年的真实身份，毕竟之前他也并没有亲眼见过高英杰身上出现的那半边翅膀。但邱非脑中一直记挂着这件事，再结合楼灵所说，稍加思索便明白了前后关系。
——那名少年就是高英杰。
邱非收好地上的仪器，抱起这会儿一刻不停绕着他裤腿转圈的小狗，终于有空打量起凭空出现的这名“楼灵”。这位的真实年龄恐怕是外表的几十倍不止，灵体化形成三十岁左右的男子，泯然众人的脸上一双眼心虚地滴溜溜转，不敢直视对面的一人一狗。
“事先声明，他变成这个样子真的与我无关。”楼灵拼命摆手，生怕这口锅扣自己头上。
然而邱非却并没有询问此事。他觉得自己找到了本次委托的突破口，眼下至少要先把这件事完成。邱非掏出手机，翻出了委托人的照片，放大递到楼灵面前，开门见山：“你说的那名半精灵族少年是这个人吗？”
手机屏幕上是高英杰提供的正面证件照，尽管随着年龄的增长外表稍显变化，但楼灵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个人，立刻大喊起来：“就是他！虽然只见过那一面，但我不会记错的。”
果然……
至于楼灵故事中的那位“精灵族族长”，若真是那位前辈的话，倒也合理。
邱非曾与那名前辈有过一面之缘，也曾多次听自己师父提起过那个人的奇闻异事。至于高英杰对此事一无所知的态度，恐怕是因为当年魂魄离体导致的后遗症，丧失了一部分记忆。
若之后发生的事真的如楼灵所说与他无关的话，或许，是有其他的什么契机导致了高英杰重拾记忆，梦到了当年的情形。梦中的那个坠落的男人，应该就是楼灵口中的“小乔”。
推到现在，其实委托已经完成了大半。其实就算郭少不提接下找出小乔的委托，邱非也放心不下就这么扔下一个烂摊子，如今有合约绑定还能限制楼灵的所作所为，倒也不算坏事。
与异能体的合约不涉及到金钱交易，其实在邱非口头上应下时这份合同就已经生效了，但事务所内年底要整理档案，为了免于年底自己受累，邱非从背包中掏出纸笔，象征性地同楼灵签了个纸面协议。
“这张符纸请随身保留，一有消息就会通知你。”邱非叮嘱完最后一句，抱着小狗离开了这处诡异的小楼。
夕阳缓缓落下，天空中不适时的又一次飘起雪花，寒风吹得邱非脸颊通红，郭少变成柴犬模样，身上的毛也抵挡不住寒冬，一个劲往邱非怀里钻。邱非不合时宜的想：之前好像没在那个房间里见到郭少之前身上穿的衣服，难道他的变形还会连带着衣服一起变吗？他身上的毛难道是我借他的那件毛衣？
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逐渐积起的雪地上，朝着最近的主干道走去。郭少这个模样，两人也无法搭地铁返程，只能寄希望于主干道的积雪清得干净些，让他们能打到车回到城市另一头。
对于郭少突然变成这个模样这件事，邱非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慌乱，甚至没有要立刻一探究竟的意思——总归这个人身上的疑点已经多到能堆成山了，谁还在乎多一个少一个的。
只是之前似乎一语成谶了……
自己之前是不是说过又不是往事务所捡了只狗来着？
想起这事，邱非忍不住低头看了眼一直在自己怀中扭动的小柴犬，不知自己该叹气还是该笑。但却与那双狗狗眼对上了视线，小狗汪汪叫了起来，在空旷的街道上回荡。
邱非于是将转换机显示屏从背包里扯了个头，绕过肩膀放到胸口，正放在郭少身边。
汪汪汪。哔哔哔。
“就这么结束啦？”郭少问。
“你不是都解决了吗？”邱非揶揄道，“献灵力、签合同，说说你还会什么？”
郭少没听出他的话外之音，全当赞美照单全收：“哼哼，我学得快嘛。不过我们还是不知道委托人大白天睡不醒的原因啊？还有那个‘小乔’，你有办法找到他吗？”
“委托人的问题在这里已经找不出更多答案了，需要回去再同他好好聊聊，至于那个消失的地缚灵……”邱非顿了顿，沉思了一会儿才接着回答郭少的问题，“不会毫无踪迹的，或许是心愿已了轮回转世，也或许是去了地府。那个楼灵没有那么强的能力，就算是受到了高英杰灵力的影响走火入魔，也不可能将一名有着多年修为的地缚灵直接绞杀。”
“地府？”郭少捕捉到了他话里的关键词，支棱起耳朵，从邱非怀中探出头，歪着脑袋抬头与邱非对视，不知为何，眼睛亮晶晶的，“这个名字好熟悉诶，我应该在哪里听过！”
“又是你那个‘常识’？”
“不是啦，跟那些的感觉不一样。”小狗摇头晃脑，“有一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邱非听不懂郭少话里那莫名其妙的“感觉”。他下意识怀疑是转换机翻译的问题，不愿再与郭少扯嘴皮子。
感谢上苍，没有在最后也为难他们一把。出租车缓缓停在路边，一人一狗终于不用在寒风中冻成冰雕。
这趟车让司机赚了个盆满钵满，邱非也不吝啬于在这样的日子多花些钱求一个舒坦。郭少一路安安静静，看得司机都忍不住搭话询问这是什么品种的狗，怎么养的，这么听话也不乱叫，又说自己平时都不爱拉带宠物的乘客，嫌吵，这就是看在邱非这趟距离远的份儿上不然他也不愿意拉。邱非只是点头应着，累得手指都不愿抬。
之前在冷风中被狂吹那么久，这会儿被车里的空调热气吹得脑子里一片混沌。邱非甚至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下的车，又怎么带着郭少回的家。折腾一天下来他久违地生起了病，鼻塞加头痛，邱非再一睁眼已经是日上三竿。
他饥肠辘辘地从床上爬起，恍惚地盯着自己走之前放在书桌上半开着的笔记本电脑，缓了好一会儿才有种回到自己家中的实感。好在他还没有忘记自己下午的课程，时针指向11，时间尚且来得及。
但他明明记得自己入睡前似乎是拿了几个垫子在自己床边给郭少做了个简单的窝，这会儿靠垫还在地上躺着，狗却没了影。
不过郭少毕竟不是真正的狗，邱非没有太过担心对方的安全问题，总归不过是在其他房间到处流窜罢了。
他的头还在隐隐作痛，邱非强忍着不适收拾完毕下到一楼，准备给自己做一个简易的早餐，一边还在想狗可以吃些什么，转身却瞟到餐桌上摆了个便利店的塑料袋，口袋大咧咧地敞开着。邱非狐疑地走进翻动了一下口袋，里面装着的饭团还温热着，同巧克力牛奶并排躺在一起，温馨又可爱。
看样子刚买回来不久。
可是谁买的？郭少？但他就算恢复了人类模样，根据邱非之前的了解，这人也不像是能从便利店成功买回这些东西的样子。
但邱非在家中找了一圈，也没有发现郭少的踪迹。
客房似乎有人动过。羽绒被胡乱堆成一团，床单斜滑着耷拉到床下，露出大半床垫。邱非见此，第一反应是郭少半夜变回了人形，回客房睡床去了，但很快又打消了自己这个想法。他见过郭少的睡姿，这人该说不说睡相还是好的，第二天还会将被子叠得整整齐齐，怎么可能留下这么一床混乱的模样。
那么就是剩下几个有钥匙的……
邱非细一琢磨，恍然大悟，立刻掏出手机，点开聊天窗口：你回来过？
对面似乎正在看手机，回复得飞快：早上回的，回去就眯了一觉，被你家狗吵醒了。
他这边消息一到，邱非立刻一个电话打了过去：“带他去哪了？”
“什么、啊，你说狗啊？”电话对面的男人一副大大咧咧的语气，环境听上去有些吵闹，正扯着脖子跟邱非喊，“找个地方，给他恢复原型啊。你不知道，这家伙从早上就开始叫唤，听着这个哀怨啊。诶你说你捡回来的这是个啥，我是狼人，你捡了个狗人？”
邱非一时语塞：“……我去上课了，回来说。”
眼下只有这名前辈能赶回来，也不知道是好是坏。邱非敬重所有前辈们的能力，但这位有时候实在是……邱非不好随意评价，可总觉得这位一些时候不太靠谱。
但狼人和狗、应该算同源吧？也算是给郭少找到了个远房亲戚。邱非一边这样说服自己，一边飞快吃完了饭团，有了食物充饥，似乎头痛也减弱了些。
刚才忘记询问便利店的事了，回来再说吧。邱非想。不管是郭少还是那位前辈、还是别的谁，总要谢谢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