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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始是结束的开始*。从出生的那一刻起，生命便开始迈向死亡。回头审视自己，我们总是觉得自己在演化、成长，但若论及整体，却又认为自己至始至终没有改变，是永恒的自我。
这样说可能有点恶心，但我跟明智之间确实存在某种特殊的联系。他对我恨之入骨的程度似乎仅次于狮童正义，但是在他演艺尚且不精，会不小心把真心话说出来的那段岁月里，我跟明智曾经算是会串门子的邻居（单方面）。
我曾在夜里敲响他的门，只因那晚月色特别美，想和他分享这份喜悦。我在门外等了差不多五分钟之久，敲门的手都要肿了，明智才杀气腾腾地打开房门。
“你刚才在睡觉吗？怎么这么久才来。”
他的笑容和他的好学生伪装一样假，语气凉飕飕：“没有呢，只是在思考尸体会不会很难处理。”
但是他让我进门。虽然是同一期建案，家具的格局布置却略有不同。明智的窗户旁连椅子也没有。我顿时为他感到可惜，走向窗边，看着窗外，说：“明智，你知道吗？今天的月色很好看。”
他沉默了一会，声音陡然下沉，“妳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干什么。”
“知道啊。”我回头看他一眼，“我是认真的，真的很漂亮。虽然称不上第一名，但也算是能排进前十的下弦月了。”
因为有点口渴，我权当自己家，跑去厨房台里找水喝。明智吾郎的公寓一点生活气也没有，除了公寓配套送的家具跟备品以外，是刺眼的空白。若不是我隔三岔五关心他是否暴毙在家发臭，亲眼见识过这间公寓的模样，还真不晓得他确实住在这里。明智吾郎会喝咖啡，至少熬夜加班后的隔天会喝，但家里找不到半包咖啡豆。他如今活着，只是为了向狮童复仇，所以其余闲杂事务一概没必要花心思。
我从烘碗槽里捡起一只崭新的玻璃杯，将封膜撕掉，在饮水机接水。屋子里静悄悄的，走回去时，我不自觉垫起脚尖。明智只留给我一个背影，站在窗边看月亮。
“……真感动，水给你了。”
“妳是不是真的有病？”
我说：“背是盲区，是本能会避免的危险。听说只有受到信任的人类，才能得到动物的后背。”
而后毫不意外地收获明智那能杀人的眼刀。
我没有告诉他，在刚来到这里的日子里，只有窗外的月景让我感到熟悉。成日以泪洗面，哭着说我一定会好起来的妈妈不见了。走进病房会生气，但一出房门就开始掉眼泪的爸爸不见了。不满我花掉这么多医疗费，整天问我到底什么时候死的哥哥不见了。病房也不见了。从垃圾桶醒来后，这里尽是陌生的事物——我甚至不知道自己现在究竟是死了还是活着。爱丽儿赠与我有关这世界的信息，以及一些跟明智有关的故事，我却丢失了最不该忘却的记忆。我猜想自己大抵是死了，孟婆汤喝掉半碗，否则怎么一点也想不起前世的结局。
过几天，我捧着电影About Time的BD跟蓝光播放器闯进明智吾郎的公寓。明智回来时已是深夜，一开门就看见我在鼓捣他的电视机。没有如预料般立刻发作。他落锁，把公事包放在地上，然后提着枪慢慢走过来。
手枪抵着我的后背，沿着脊骨凹陷处缓缓滑动，质问我为什么会待在他家，活像条阴鸷的蛇。
“前几天找你看月亮时，我趁着装水的时候偷拿你的备用钥匙多打了一把……”我从口袋掏出复印的钥匙给他看，“这不是重点，你现在不是下班了吗，我带了电影跟披萨过来。”
没想到这家伙直接把我辗出去，隔天就换了门锁。后续试着偷翘他大门的时候我才发现，明智吾郎竟然还在屋里头加装三条防盗链条跟保全感应。我只不过开了门的一条缝，整层公寓就开始疯狂嗶嗶叫。 至于吗，我不过就是想关怀一下邻居，顺便推荐一部好电影给他。我至今仍对这件事感到忿忿不平，端着水杯回床上。我坐下来，将杯子放在床边的小茶几，趴在窗台上看夜景。竟然又是下弦月。
手机传来震动，是雨宫莲的讯息，问我今天在车站说的话是否作数。他有事情想跟我讨论，邀请我去卢布朗的吧台喝咖啡坐着聊。我马上回复。
雨宫：[妳还没睡？]
我看了一眼时间，凌晨两点。
雨宫：[使用面具的特殊能力，妳似乎会陷入虚弱状态。]
[老妈啊，这就是你不懂了。今天又是下弦月，加上空气特别好，我目前暂且给它排历来第八。]
我看着雨宫莲正输入讯息的动态。他打字，又收回，似乎在踌躇怎么回复比较好。
过了一会，手机再次亮起新讯息：[妳看见的风景是什么样子？]
我快速打量今天的夜空。[我还没细数完毕，但目前有二十三颗星星特别亮。]
雨宫：[抱歉，我不太了解观星和月亮。]
[道歉什么？改天我教你。虽然我也是业余的，但这种事情重点在感觉吧？要靠感觉来欣赏～]
[那正好，就今天吧。我刚好有东西要给妳。]
今天？今天好啊，明智生气、秋高气爽，又是日常的一天……等等，今天什么？
我的手在键盘上劈啪作响：[什么意思？]
[？？？]
[等等，雨宫哥，你不可能现在冲来我家吧？？]
[为什么不读讯息？？？？]
咚咚。有人敲响我的窗户，一道阴影取代月光，将我笼罩其下。我视死如归地抬起头，看到雨宫莲以一种蜘蛛人的架式悬挂在窗户外头。
总不能把人晾在外面摇摇晃晃，我让他进来。一打开窗户，晚秋的风瞬间让房间变得冰凉。我有点冷，索性把棉被拉起来，把自己裹成春卷。
“搞什么，你这时间为什么没睡啊？你不是健康的DK吗？”
“晚上去了一趟日常扫荡，我刚把历史作业写完。”
“不容易啊，这个世道，堂堂怪盗团团长也被作业摧残。”我看向他提着的小礼品袋：“你有东西要交给我？”
雨宫将小纸袋递给我。我将其打开，发现里面是逛街时看到的那条红色发绳。
“送给妳。”
“让你破费了……谢谢。我本来还在红色跟褐色之间犹豫的。”
“红色更适合妳。”
“是吗？”我轻笑道。由于没开灯，屋里黑漆漆的。月光照不到他，雨宫莲站在黑影之中，看不清表情。我放弃打探的想法，再次道谢：“谢啦，雨宫哥。可以这样叫你吗？”
“请便，一桥。”他坐下来。
“你不坐椅子吗？地上很冷吧。”我指着他旁边的椅子。那是我为了窝在窗边的茶几办公，特意搬来的。
“谢谢，但是那样就没办法用好角度看星空了。”
“嗯……有道理。那你坐上来吧。”我挪移自己的身体，拍拍一旁的空位。“如果你答应之后不偷偷尾随我，就跟你分享棉被的恩泽。”
“……”雨宫的表情有一瞬间空白。他似乎在为难，又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味。沉寂好长一段时间，在我以为他是担心被我非礼，正在委婉表示拒绝时，雨宫莲缓缓挪动身体，将鞋子脱去，整齐靠着床角，然后向我凑近。屋里一时只有衣料的摩擦声。
“看到北极星了吗？”我用手指出方向。“旁边那颗比较暗的星星，我特别喜欢。”
雨宫莲婉拒我一起分享被子的邀约，并认真反驳我“什么？你竟然喜欢尾随我喜欢到这种地步？”的发言。他的背脊打得很直，举止端庄地像是第一次参加相亲的娇羞闺女。“喜欢的理由什么？”他问。
“理由吗……也说不上来，大概是因为它无怨无悔地扮演主角的绿叶吧。啊，我这么说，会不会让你觉得很奇怪？”
雨宫看向我，郑重摇头。“若没有那颗星星的支持，主角也不能那么顺利地朝目标迈进。”
“好哲学啊，雨宫哥，你这么有文学气息吗？”
“哪里哪里。”
正当我觉得气氛真轻松，打算问他平时都看什么书时，背后的公寓门无预警打开，一道熟悉的声音划破安宁，像是刀子刮过玻璃。我们双双回头，明智吾郎手里不知道握着什么──非常有可能是刀──站在门口望向这里。
“我是打扰到你们了吗？”明智的脸上堆满笑容，看起来却跟老公出轨了还惨遭背刺、怨念不散的女鬼一样恐怖。这里没有对女鬼不敬的意思，我也觉得出轨的人渣活该去死，但我又没有出轨。不对，我根本就是单身不是吗？
“总之不是你现在想的那样。”我冷汗直流，“我们在讨论战术，正经事，你相信我。”
明智笑容未变，“窝在床上讨论战术？”
“嗯，讨论战术。”我点头如捣蒜，“而且我有东西忘在他那，他好心替我送来。”这种时候说雨宫哥送我礼物肯定会火上加油，我只能充满歉意地向雨宫眨眼，过几天再隆重道歉。
“这样啊。”看着我手腕上的红色发圈，明智的语气似乎更冰凉了。“既然事情已经办完了，就早点回去休息吧？雨宫同学，你知道怎么走出社区大门吧，出这里后左转到底走楼梯下去就可以了。”明智站在屋里，维持打开房门的姿势。他似乎并不打算一起离开。
雨宫看着明智，没有动作。
“雨宫哥？”我以为他是被明智的疯癫样子吓到了，安慰道：“没事，他只是看起来比较凶。每个月都有几天嘛……你懂我意思。”没想到他突然叫了我的名字。
“一桥。”
“嗯......嗯？”
“之前妳提议的那个私人委托，我考虑过了。”
“额，什么？”
我不明所以地看向身旁的雨宫。雨宫莲用推了一下眼镜，厚镜片挡住他现在的神情，嘴角微微勾起。“陪妳入睡的委托。”
......
......
雨宫大哥，你这是想找我殉情啊。
明智的笑容彻底消失。碰地一声，他把我的公寓门甩上了。
“开始是结束的开始”来自电影《花束般的恋爱》
第5章 Chapter5 下弦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