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虎穴【大修】

“她?”那男子眼中掠过一丝狐疑,“你问她作甚?”

顾静娴把弄着那个竹筒,淡淡道:“我劝你别和我在这绕弯子,我这人性子急,保不住哪下手不稳……”

男子盯着顾静娴的手,咽了咽唾沫,“她本活不到今日,是你哥瞧上了她,想纳入房中做个通房,这才留她性命。”

顾静娴不语,只静静地看着他。

男子额间渗出细密的汗珠,沿着皮肤滑落,流进伤口,掀起一阵痛楚。

他抹了抹面,继续道:“周家姑娘是有傲骨在身上,说即便是死也绝不和灭门仇人待在一个屋檐下。云炳公子气不过,便将她送进醉云馆,本意是想磨磨她的性子,日后再接回姜府。”

醉云馆?

顾静娴脸色一片涨红,那双清冷的眸子染上几分愠色,“你们把女子作为何物?”

她死死盯着床上的男子,嗓音之中染着怒意,“若让我发现你所言虚假,我定让你生不如死。”

那男子呼吸沉重而急促,嘴唇泛白,心如死灰道:“我如今这样,哪还敢说假话。”

三人行出暗室,刘妈妈将门重新掩上,回了主屋。

屋外却不知何时下起了雪,那几株修竹上覆盖了一层雪,被压弯了腰。

主屋内一片寂静,顾静娴坐在窗边静瞧着落雪。

秋霜寻出一件干净衣衫,替顾静娴更衣。

顾静娴垂下眸子,稳了稳心神,轻声问道:“忠叔呢?”

“忠叔昨日驾车劳顿,正歇着。”

顾静娴颔首,“待他醒了同他知会一声,今日夜里带我去一趟醉云楼。”

“醉云楼?”秋霜稍稍迟疑,“姑娘一女子,去这种地方做什么?”

“不身入虎穴,又岂知他所言是真是假。”

窗外的雪逐渐下大起来,直到她们来时的路上被一层银霜覆盖才缓缓停止。

顾静娴望向窗外,浅浅叹了口气。

如今,她已是死过两回的人了。

·

夜幕临近,天色渐昏。

忠叔早早地备好马车,候在院门外。

只见顾静娴轻巧地将长发束于帽下,一席淡青衫覆盖了女子的柔美,身姿英挺,仿若修竹。

她阔步登上马车,从容自若道:“启程吧。”

暮色已经模糊起来,天边堆砌的晚霞渐渐平淡下来,最终没了色彩。

不知马车行驶了多长时间,只听得周遭蟋蟀低吟不见,转而变得热闹起来。

掀帘而望,十里长街早已缚上夜灯,千盏万盏闪烁照耀,似银河倾倒,满地生辉。

穿过一排排高檐低墙后,眼前豁然开朗,仿佛一瞬间置身不夜之城,繁华奢靡,没有一点黑夜该有的样子。

醉云馆在淮州的锦溪街内,临江畔而造。

锦溪街中教坊青楼甚多,整条街道人声鼎沸,摊位林立,各色商品琳琅满目,叫人目不暇接。

醉云馆外红灯高悬,热闹异常。

顾静娴将帷帽戴上,下了马车。

行进醉云馆,厅堂中充斥着脂粉的香气,一阵丝竹之音悄然入耳,循声而望,中间舞台上,女子们犹如飞燕般轻盈地舞动,长袖飘飘,摇曳生姿,叫人目不暇接。

有姑娘前来迎客,挽起顾静娴的手,婀娜多姿道:“公子今夜来找哪位姑娘,不如就让奴家伺候您吧。”

“我要见你们这里管事的。”

那女子描眉入鬓,双眸闪烁如星。她伸出一双巧手,游走在顾静娴身上。

她嘴角微向上弯,带着一丝挑逗的意味,笑道:“杜妈妈她人老珠黄,公子何不摘我这朵嫩莲?”

看着面前庸脂俗粉的女子,顾静娴心中莫来由泛起一阵恶心。她摘下腰间的钱袋子,引诱道:“你若是将我带到,这十两银子便是你的了。”

只见那女子紧盯着钱袋子,媚意绵绵。她伸手想要夺过钱袋子,却被顾静娴及时躲开。

“讨厌,”女子摇了摇手中的长柄团扇,柔柔道,“公子请随我来。”

绕过一众男来女往的搂搂抱抱,慢歌艳舞,才至一间屋子前。

顾静娴抬头看去,见匾额上写着“翠云阁”三个大字。

女子推开房门,抬头望去,只见一女子正倚坐在软榻之上,一袭蓝缎宫裙裹着她纤细的腰身,肩头的披帛轻轻滑落。她手捧琵琶,一曲《扬州慢》弹得缠绵悱恻。

“杜妈妈,有贵客找您。”

顾静娴将那钱袋交出,那女子收了钱,顿时喜笑颜开,走出去时还捎带了门。

屋内静了片刻。

杜妈妈放下琵琶,笑出了声,“已经许久没人来醉云馆是为了找我,竟还是位姑娘家。”

她站起身子,如柳枝随风摇曳般走到顾静娴身侧。

虽已上了年纪,可容貌却还似盛开的牡丹。眉如远山,眼似秋波。

杜妈妈引着顾静娴落座,斟茶道:“不知姑娘特来此寻我,所谓何事?”她说话时,发髻上簪着的流苏也随着摇曳。

看着茶盏被推到面前,顾静娴端起细闻,并无异样。

她将茶盏放下,淡笑道:“我想向妈妈问一个人。”

“哦?”杜妈妈心生好奇,“不知我这里哪位姑娘,入了你的眼。”

“周元霜。”

闻言,杜妈妈明显顿了一顿。她端起茶盏,饮了一口,淡笑道:“原是她呀。”

杜妈妈目光窥向顾静娴,帷帽之下的脸若隐若现,倒引起她心中好奇,“姑娘同我们这位周娘子是故交?”

“杜妈妈只管跟我说,这人我是能见还是不能见。”

杜妈妈笑道:“能见,自然能见!姑娘且在此稍候,我这就去把周娘子带来。”

说话间,杜妈妈已走向门旁。她笑着走出去,轻轻将门带上。

杜妈妈前脚刚走不久,隔壁雅间传来一微弱的女子声音,“我劝姑娘还是别等了,速速逃吧。”

顾静娴闻言,同忠叔四目相对。

忠叔领意,凑近格子门,压低声音问:“姑娘此言何意?”

“那周娘子,早已不在醉云馆。”那女子道。

忠叔问:“那姑娘可知,周娘子被带到了何处?”

还未等那女子再回话,就听得门外传来一阵乱哄哄的脚步声。

杜妈妈的声音传入顾静娴和忠叔耳中,“他们就在里面,给我抓起来!”

很快,房门被打开,三五个壮汉握着棍子进来,显然是醉云馆养的打手。

可屋内却不见有人。

杜妈妈看着那半张的窗子,疾步走上前,探头望去,只见湖面泛起一阵涟漪。

她扭头朝着几位打手吼道:“跑了,快去追!若是抓不到,自行去东家那边请罪!”

“是!”

·

顾静娴坐在车内,寒气绕体,全身打颤。

她拢了拢斗篷,心脏狂跳。

马车行驶得飞快,可后头的人也追得快。

不知不觉间,已至城外。

一黑衣人于树梢飞走,随后轻轻一跃,落在马车前头。

车身陡然停住,顾静娴身子踉跄向前,还未等她重新坐定,便听见外头传来一男子的声音——

“姑娘不是找周娘子嘛,怎么这么急慌慌的就要走啊?周娘子已在屋内等候姑娘,劳烦姑娘随我回去一趟。”

忠叔紧紧拉着缰绳,死死盯着那人道:“做你的梦!”

他原想掉头离开,却发现,马车四周具已被人包围。

顾静娴掀帘而望,看着外面围了一圈人,心道不好。

“各位壮士怕是认错了人。”

那壮汉大笑几声:“跟汉子我走一遭,自然清楚。”

壮汉一声令下,“兄弟们,给我上!”

霎时间,那几位壮士俱提着大刀朝着顾静娴所乘的马车冲去。

忠叔也拔剑下车,与其周旋。

忠叔虽身强力壮,可一人怎敌对方十数人。

不过几个回合,便败下阵来。

不远处,一架马车悠然停下。

掌缰绳的是位小侍卫,他向车内言道:“公子,那边好像在打劫。”

车内,一身席淡蓝长衫的公子端坐着,仿若修竹。

他放下茶盏,久不出声。

小侍卫问道:“公子,可要前去帮忙?”

车内的人没有过多的动作,只淡淡地“嗯”了一声。

得到指示,那小侍卫拔了刀就往顾静娴所在之地飞奔而去。

见他手腕一番,一把匕首化为一道夜晚的流光,射进其中一人的胸腔。那人惨叫一声,捂着伤口就朝身后倒去。

那小侍卫按剑在手,冷笑道:“以多欺少,以壮欺弱,算何本事!”

为首的壮士见他孤身一人前来,只当又多一个送死的,不以为意道:“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小心好汉我把你也给杀了。”

“行好事才为好汉,你们作恶多端,实乃恶汉!”

小侍卫不再多言,他看准时机,猛然冲出,像一只猛虎往那壮汉侧面扑去。他当胸一脚,将那壮汉踢得倒飞出去后,又猛然一个回旋,将左右近四人鞭扫在地。

那壮汉捂着胸口,撑地而起。见这小侍卫功夫了得,也不敢多加招惹,急忙下令撤退,那一众人便一溜烟似的往四处窜去。

小侍卫笑盈盈地走到马车边上,“姑娘,那群恶徒我已替你赶走,不知可否赏我一盏茶吃?”

还未等顾静娴回话,便又传来一男子的声音。

“剑来,休得放肆。”是方才那架马车里的公子。

闻言,顾静娴蓦地一恸。

她手心微湿,心中有一瞬间的慌乱。

莫非……

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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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簪记
连载中秋华砚Q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