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食饱餍足,谢灵仙取干净帕子为我擦拭头发,我将盛放葡萄的玉盘交予她手中,谢灵仙放下帕子,用莹白指尖扭下来一粒递到我嘴边,我将葡萄拿过来,点着她的唇放到她唇齿之间,便躺在她膝盖上张着嘴等她。

谢灵仙闭眼仰头,轻叹一声,俯身嘴对嘴把葡萄送到我嘴里,我瞥了眼还有一整串,谢灵仙嘴角微动,道:“殿下这做派,还真是大有昏君妖妃的潜质,臣女着实惶恐,不敢恭维。”

我瞧了眼她素净的脸蛋,哪有半分不安。

倒是有几分谴责在里面。

向来是高门贵女,如今却落入我掌中玩弄,心中不服我自然能体谅,但是体谅归体谅,这些新鲜水果若是不干净吃完,次日可是要扔了去的,我心疼谢灵仙,也可怜这些水果,白白被丢弃才可惜。

我道:“莫不是想要本宫喂你?”

谢灵仙道了声不敢。

她冷着脸去咬葡萄送到我嘴边,等她凑过来,我扯着她的领子抬头吻去,唇齿分开后两人的下巴上都是汁液,我捧腹直笑,拿着帕子把嘴巴擦干净,再把帕子递给她,谢灵仙将帕子对折,用干净的那面擦拭自己的脸颊。

我真是爱惨了她的冷脸,她柔弱无骨的身段,还有嘴硬时候阖眼的模样,真是惹得人万分垂怜。

我摆摆手,道:“这盘御赐的葡萄赏给谢卿了,还不谢过本宫。”

谢灵仙眉头直跳,却还是伏低身子行礼。

我问:“怎么这时不说本宫大逆不道了?”

谢灵仙双手捧着盘子,冷笑道:“殿下都不怕陛下追究,臣女有什么好怕的。”

我从前怎么没发现她是这样一个妙人,竟是这样阴声怪气的模样,都能让我忍不住笑起来,我摇了摇从房檐垂下的小铃铛,有四个侍女垂着脑袋进来,未敢直视纱帘后两位影影绰绰的女子,我让她取几身衣衫来,侍女却左右瞧了瞧,一时没有动身子,我有些不耐,问又有何事,赶紧说便是。

侍女道:“贵妃娘娘,来咱们明烛殿要人,说是在宴上走丢了一个女子,有人看到往咱们这边来,现下差人来问了。”

我用脚勾起水池里的酒壶,拿手摔了出去,侍女们把头低的更低,我站在纱帘后面,压着喉咙道:“别管谁来,让他赶紧滚蛋。”

既没说有,亦没说无,就这样极其敷衍地把人打发走了,我要的只是谢灵仙,旁人如何关我何事。

我的衣服里甚少有白色,多是正红、松绿和湖蓝这种重色,谢灵仙穿着倒是显得老气了,好容易翻出来一件浅蓝色,还是前几年和父皇出宫时,在京城买来一件当下时兴的衣裙,如今我身量见长,穿着紧巴束缚,给谢灵仙穿正合身。

我道:“听说你定了亲,我们不如来把你那未婚夫婿解决了如何?”

谢灵仙道:“臣女已经解决了,人在洛阳城外的二十里的路上,现下尸骨应都冷了,臣女本筹谋着借他身死的名头,回苏州老家孀居,方才在宴上,那男人身死的消息传来,臣女还未假意哭两声,贵妃便张罗着她母家,打算把我安排给张家那痴儿,我自是不愿,却又懒得周旋,便假意跳水,谁曾想……”

我拊掌而笑,“贵妃挑的那地方,外面那条溪水,是我用来排洗澡水的地方,这个傻子,也真是眼光独到。”

谢灵仙听那溪水便是用来给莲池排水的地方,一时间脸色青白交错,八成心里想着,怪不得逆着水流竟然摸到了我的明烛殿。

谢灵仙扶额,叹道:“是我莽撞了。”

我弹弹衣摆,道:“既然来龙去脉如此,那便好说了,且等本宫添上几分颜色,与父皇说上三分情,保准你能留在明烛殿安心做你的女官。”

想到那张家那独子,我不由得嗤笑,“就那傻子,张贵妃得意时还让本宫唤他表哥,本宫一脚就将他踹到御园中的池塘中,转本宫我就去向父皇吹风,说听到贵妃宫中的下人密语儿臣与那傻子相配,所以后来看到他伸手抓儿臣,才觉得害怕,张贵妃也是个傻的,半句都解释不清,后来便禁足她三个月,让那傻子不再进宫。”

张家仗着这孩子是独子,于是便千娇百宠,又因为是个脑子残了的傻子,礼仪不辨尊卑不分,除了遇见皇帝就一个劲磕头,碰上别人便是我家孩子不懂事,让让便过去了,浑是个蠢头霸王,脑袋残了身子不残,整日流连烟花之地不说,走在街上还爱冲撞行人推倒伤摊,京中百姓提到这号就犯透风。

告到上面,便是一句我家孩子是个傻的。

如今又来祸害良家女子,也真是不要脸的典范,上房揭瓦的楷模。

虽说我的所作所为同样是欺压祸害,不过谢灵仙宁可跟我,也不愿意委屈自己嫁给那傻子,做坏人也是要分优劣的,这傻子怎能与我相提并论,我自是上等坏人,而这傻子则是最最劣等之坏种。

太极殿中,贵妃拈着丝帕哭哭啼啼有一会儿了,我一撩裙摆跪在父皇跟前,将那女人吓得不轻,瞧我这模样她也猜到我肚子里没憋好东西,欲开口打断我,可是我便是叩首不起,她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

约莫几个瞬息,皇帝唤我青罗儿,让我起来,我在心里勾了勾唇,知道这事成了七八分。

我挤出来一双朦胧泪眼,不忍道:“父皇,儿臣知道此事不妥,可是谢家那女儿为了躲逼婚事,情急之下投河保全自己名节,谢大姑娘虽祖籍苏州,却不善水,若不是那溪水浅,否则即便冲不到儿臣殿中,也怕是无力回天,谢大姑娘在我怀中羞愤欲死,哭泣了半晌才停歇,让儿臣不禁想起了幼时被张家公子拉扯之景,真真是于心不忍,谢姑娘身体不适,故儿臣来求父皇,让贵妃收回成命。”

趁着泪滴下来,我赶紧又叩首,这下换皇帝扶着我,免得我又要哭出声来,我作弱柳扶风状伏在父皇膝头,又作出一脸委屈状,贵妃拈着帕子的手都开始抖,见皇帝神色不愉,她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贵妃道:“臣妾只是……只是差人去问谢家娘子过了丧期后,愿不愿另选我侄儿为婿,也好成全一段佳话,谁曾想……谁曾想她千般不愿,就跳进河去了,臣妾、臣妾实在是没有强迫。”

我心中冷笑,这妇人每次做了龌龊事都是这般颠三倒四漏洞百出。

可偏偏皇帝喜欢她这蠢笨模样,母后虽然也出身世家,但同样也是被世家所出的精明女子所害,后来才逐渐厌恶眼高于顶自视清高的高门贵族,虽不至于赶尽杀绝,但也多因家世磋磨他们这些贵姓儿郎。

我倒是有几分理解,除了有几分肖似我母后的年轻脸蛋,因为贵妃够直白,肚子里藏不住二两货,寻常她做的那些坏事摆在皇帝眼中,都是些无伤大雅的小打小闹,贵妃卖个傻也就过去了,皇帝宠爱贵妃,却不信她,若是碰到皇帝的痛点,她们张家顷刻之间便要引颈就戮。

我故作疑问道:“可张夫人不是听谢灵仙要回江南,都要张罗张公子去拜见岳父了么,怎得是贵妃座下那些皇亲国戚诰命夫人耳朵不好使了?”

我的话音刚落,皇帝手边的茶盏就飞了出去,不偏不倚砸在了她的发髻上,滚烫茶水浇了她满头满脸,她也只能咬着牙低头认错,不敢发出半点响声。

我在来之前就问过谢灵仙,她这句话前后都是嘲讽,里里外外都是她嫁给贵妃侄子是高攀,张夫人这句话自然是反问谢灵仙,难不成还要让她儿子跟着她去江南入赘么?

我虽然断章取义,却也未说谎,虽然世家固然厌恶,但是底下的人只要有机会爬上来,谁不愿意做敢与天子分权的世家豪门,我们萧氏不也是漠北皇族出身,后来和汉人皇族结合才有的。

贵妃心里觉得冤屈,但也清楚不能真把那些话抖搂出来,更清楚张家瞒着皇帝做的勾当。

她出身不高不低,家中也无建功立业的好儿郎,她膝下无嗣,身家全系在皇帝喜怒一念间,皇帝最不喜的就是她脱离自己的掌控,若是真以为皇帝对她百依百顺,她可以直接进皇陵一头撞死得了。

我扯了扯父皇衣袖,他才收了目光看我,问道:“青罗儿想要奖励?说罢,看孤能不能赏你。”

我直接叩谢圣恩,皇帝被我这得意模样逗笑,假意训我:“孤还没答应要给你什么。”

我道:“儿臣怜谢灵仙孀居可怜,便让她入宫做我的贴身女官,照顾我的起居如何?”

皇帝神色微动,问我:“皇嗣贴身女官要一生服侍,不得出宫,你幼时就愿意拉着她,如今长大了还想要她陪着你?”

我瞥了眼还跪在地上的贵妃,说:“这不是被坏了名声,在命妇那丢光了脸,本来都要寻死腻活了,儿臣好说歹说劝了下来,她该感谢儿臣才是,哪有嫌弃的道理。”

皇帝大笑,我还以为只是被我逗乐,后来他崩世后我才知,他少时追求我母后,也是这般说辞,他看着我,想起来做太子时的逍遥快活和刚娶妻时的得意风光,当即就命人拿着他的旨意去了谢宅。

父皇说的没错,我确实想要谢灵仙,既然想要,那就要永绝后患,而后我便寻了东宫幕僚,示意他往太极殿那边传几句张家曾干过的好事。

做皇帝没有疑心轻的,今日生疑,来日必定遣麒麟卫去查,张贵妃防住家宅,防住我的嘴巴,死都不会想到,竟是东宫那边传出来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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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带歌
连载中灵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