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机在志愿站工作了一个月，也钻研了一个月。
看着军人们一口饮尽咖啡后扬长而去的背影，牵机觉得难受。
不该是这样的。
他们不该是这样的结局。
今日一大早，宋纤瑶捧着一盆水到洗漱区，一边擦脸，一边开着光脑刷今天的新闻。屋外的过滤装置滤掉了外界的沙尘，显得洗漱区很是明亮。
她一转头，就看见牵机站在旁边，竖着耳朵聚精会神地听着新闻。
光脑中播放的新闻与灵师相关。由于总理大臣的政绩表现优异，故特许与薇薇灵师缔结婚约。视频中，薇薇灵师面容光洁，一举一动娉娉袅袅，总理大臣一身白色的礼服，庄严肃穆地站在她身后，扮演守护者的形象。
“牵机！”宋纤瑶和她打招呼，关掉了新闻。她嘴里咬着牙刷，说话不太清晰。
“纤瑶。”刚刚光脑中播放的内容与灵师有关，牵机想了解多一点，“能否告诉我刚刚的消息是什么情况？”
“噢，就是灵师大人们的订婚仪式啦！”宋纤瑶语气艳羡，“当一个人获得的荣誉达到要求，就可以与伊甸星上的一位灵师订婚。
“身为灵师真好啊……像公主一样。”宋纤瑶说完，莞尔一笑，“不过，身为我自己也挺好的！”
她精神抖擞地洗干净自己的脸。
“灵师的姻缘不受自己掌控吗？”牵机好奇道。
“灵师的一生都被安排好了。他们是联邦最尊贵、最仁慈的天使，如果有一天，我也能被净化就好啦~虽然我不太需要。”
忽然，她的头顶冒出一对小巧的毛绒耳朵，她指了指那对耳朵。
“我在异能方面没什么天赋，所以受湮灭能量的影响也比较小。”
这不是意味着难被污染吗？
“这不是好事吗？”
宋纤瑶苦笑道：“可，因为这样，我根本不能战斗。”
所以，哪里也不需要我……
“你对灵师感兴趣吗？我的光脑可以借你玩，你可以在星网上看看，不过伊甸星内部的信息是封闭的，大概只能看到一些公示内容。我先去工作啦！”宋纤瑶对着镜子整理了围裙，忽然回头，“注意睡眠噢！黑眼圈有些重。”
牵机捂着自己的下眼睑。镜子中，她确实憔悴了许多。这段时间她折腾得很晚。
虽然修士不需要睡眠，但思考过度的疲惫是会累积的。
好在，终于有了成果。
牵机感谢宋纤瑶的关心。接到光脑后，先是搜索了“灵师”两个关键词。
星网可以用语音搜索，实在方便。
大多数消息都是XX家的X少爷X小姐被检测出灵师天赋，从此正式入驻伊甸星，以及一些订婚的消息。
而火热的信息都集中在一个人身上——茨卡。
茨卡，联邦曝光度最高的灵师，其人气完全称得上全民偶像。
他留着一头银色的柔顺长发，眼睛狭长，视频中，他的肌肤如白釉一样光洁，面容精致，是一位和菲利斯同类型的美人。
她看到一段小字——没有人能拒绝茨卡大人的微笑，他的恩赐也是世间至高无上的荣耀。只要跟随茨卡大人，就能获得幸福与安宁！
牵机很怀疑这段话的真实性。
“希望伊甸星的大家能幸福快乐、无忧无虑。希望所有为人类而战的英雄荣誉满身、前程似锦！”茨卡的语调很轻柔，说话时，眼睛恰当好处地眯成花瓣的形状，“祝愿联邦的子民们拥有美好的未来！”
视频中的听众激情鼓掌。
牵机关掉视频。
突然，排水系统除了故障，吱吱作响。牵机搞不懂这些机械，用力拍了几下，结果没水了。
她把拉杆拉到最大，还是没有水。之前残余的水顺着钢管往下流，流进了排水口。
美好的未来……
这个地方根本没有未来！
她想，该找菲利斯报修一下了。宋纤瑶曾跟她说，什么东西坏了，都可以找菲利斯。
牵机回到后厨继续工作。
宋纤瑶闯进后厨，神色慌张：“牵机，有个人是来找你的！他好凶啊！我我我我……我搞不定。”
牵机蹙眉。
找她？
她跟着宋纤瑶走到前台，见到伊慕后，心道：“果然如此。”
伊慕兽化了自己的手，举在眼前摆弄着爪子。他对身边的一切漠不关心，无论有多少人经过，他都不曾抬头一看。
直到他鼻子动了动，在空气中嗅到一丝淡淡的花香。
伊慕看到牵机，刷的一下站起，双手垂在身体两侧，一步一步靠近她。
“你好久没回去了。”他说。
委屈、不安、焦躁。
他直直地站在原地，眼尾下垂，像在控诉：“你要我做的，我做到了，你看看。”
他迫切想要证明自己，正要运转灵力时，牵机抓住他的手。
他看到她浅浅笑着。
“不必声张，还不是时候。”她轻声说道，“我能感觉到。”
对方雷电属性的灵力，似惊蛰一般，在万物复苏的土地上轰然一响。
她看到，一匹暗紫色毛发的狼站在乌云之下，脚下的小草小树刚刚萌芽。
狼兽的眼睛虽是邪气的红眸，但眼神仿若无害的小兔子一样，静静追踪着牵机。
视线模糊。牵机从他心海中脱离。
他对她完全不设防。
所以她来去自如。
宋纤瑶懵懵地看着他俩握手后一言不发。这是怎么了？
“伊慕，今晚我会回去的。”牵机摸摸他的头。
伊慕点头，但并未离开。他找到一处座位坐着，既没有要咖啡，也没有要求店员倾听他的烦恼。
他只想待在牵机身边。
牵机进入后厨，他亦光明正大地跟进来。牵机头疼了，可他怎么也撵不走。
“我不打扰你。也可以，不看着你。”他一字一顿地说着，“我不想离你太远。”
牵机无奈地看向来监工的巴马雷。
巴马雷认识这个小伙子。莫里弗手下的队员，实力强劲，异能天赋极高，但性子孤僻，和谁都合不来。
“没关系，牵机小姐，做好你的本职工作即可。还有，上个月的工资，我打入了莫里弗先生的账户中，请注意查收。”
他同意了伊慕的跟随。
巴马雷走开后，牵机打了个响指。灵力操控者瓶瓶罐罐，悉数倒入对应的方格中。
伊慕安静地看着这诡异的一幕，很乖巧地站在角落里，不问，也不打扰。
“我最近又有了新的想法。你来试试。”牵机拿出一个本子。这是她这个月的成果。
优化后的《沉钩功法》！
伊慕按照本子上的提示实践一遍。
“的确如此，”他说，“湮灭能量有部分转化为灵力了。”
异能，灵力，湮灭能量，这三种能量可以互相转化。
验证完毕！
牵机笑了，突然抱住伊慕。这还不够，她学着宋纤瑶平日的样子，提着裙摆转几圈。
好似在跳舞。
“太好了！伊慕！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牵机的眼睛亮亮的，嘴角的笑容根本压不住，“意味着我成功啦哈哈哈哈！”
“嗯。”伊慕神色柔和。
“师父他老人家，看不得我改编功法。有好几处改了更好，可他就不听！可本姑娘现在成功了！我明明是天才！”
她张开双臂，像要向某人证明什么。
可那人不在她身边，她又低沉地放下手臂。
师父，你看不见的，对吧……
“你是天才。”伊慕郑重地重复她说的话。
牵机回头看他。
“牵机，你是天才。”他又重复了一遍。
不，你根本不懂这意味着什么。牵机有些想哭，终于还是忍住了：“这意味着，我可以以此为筹码，和所谓的联邦谈判，也可以招纳弟子，建帮立派。”
今天看完有关灵师的新闻后，她更加坚定想法——不能落入联邦手中，不能成为伊甸星里的灵师。
她不想被封闭地饲养起来，更不想无法主宰自己的未来。
“您如果有需要，可以尽情吩咐我。”
……
终于下班了，牵机告知巴马雷，今晚不回宿舍住。得到同意后，她和伊慕走在回去的路上。
“小姐，你好，你是新来的志愿者吗？”有人好奇地跟牵机打招呼。
“小姐，你和伊慕是什么关系啊？你们是伴侣吗？”
牵机尴尬地一一回应他们的热情。
牵机发现，他们在知晓她当志愿者后，态度热络了许多。
志愿站，正如它的名字，是善良博爱的化身，对第十七基地而言，也是最后的温柔乡，军人们普遍对志愿者有好感。
“她真好看，我以前从来不去志愿站，但现在我改变主意了，我要天天泡在志愿站，喝咖啡喝到吐。”说这话的是个中年男子，留着极短的络腮胡子，是新来第十七基地的军人。
听到这话，牵机顿住脚步，大喊一声：“不行！”
话音刚落，四周一片寂静。
牵机假装咳嗽：“我是说，额……咖啡不宜喝太多啊哈哈哈哈。喝到吐也太夸张了……”
“哈哈哈哈，志愿者小姐姐说的对！”
“哎我说，你也太颜控了吧！？”
……
牵机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身影很高大，衣衫虽显老旧但干净整洁，袖子卷到上臂。
男人的小臂很粗壮，可看着像一块干木头，干巴巴的，被一层薄薄的小麦色皮肤松松垮垮地覆盖着——他经历了一段消瘦的日子。
男人的头发长了些，也乱了些。是的，他是迪尔尼，是牵机的第一位客人。
迪尔尼脸色发黑，旁若无人地穿越人群，似傀儡一样抬步走着。他往外走，往第十七基地的大门，脚步坚定而决绝。
他要出任务吗？
不。牵机知道，他要离开这里了。
他没有戴光脑，或许是不想让家人大费周章地发委托回收。他不需要光脑了，他要脱离人类社会了，不需要任何与世界的联系。是的，他不会不安。
牵机叫住了浑浑噩噩的迪尔尼。
迪尔尼仿佛没听到一般。牵机心情沉重，正要再叫一遍，伊慕就闪到迪尔尼身后，按住他的肩膀。
伊慕不懂牵机为什么叫住这个人，但这个人没有听牵机的话，所以他该干活了。
利爪死死扣住迪尔尼的后颈。
迪尔尼停下脚步，没有转头，语气沙哑又干涩，像从坟墓里发出来一样。
“放……开。”
牵机站在他面前：“迪尔尼先生，可否随我前往别处？我有事与你商讨。”
“放……开。”迪尔尼态度不变，看见是牵机后，更显烦躁了。
牵机用悄悄话的音量道：“我是灵师。请跟我来。”
迪尔尼表情突然呆滞，随后是一阵嘲讽：“小姑娘，别开玩笑了！灵师大人们都在伊甸星，这里是鲁伯特星！懂吗？你不可能是灵……”
伊慕直接捂住他的嘴巴。
牵机说过，她没做好准备前不能暴露。
牵机朝伊慕感激一笑，晃得他头晕目眩的。
伊慕低下头。
迪尔尼：！！！！？？？
这两人，当中绑架！！？？
“伊慕，帮我给队长发个消息吧。就说，我要公开了，而且我要搞个大的。”牵机一边说，一边强行抓住迪尔尼的手，净化了他。
双手握住的地方发出淡淡的光芒，吸引了众人驻足观看。
迪尔尼从一开始的嘲讽，逐渐变为了震惊、失措、感激与懊悔。身体不再因异堕而痛苦。灵力如冬日温泉，缓缓注入经脉，洗涤每一个细胞。
他被净化了。
湮灭能量被一扫而空。
“灵……师……”有人神志不清地囔囔着，“她是灵师……有灵师诶！”
“灵师大人为什么会在这里？她净化了迪尔尼？”
牵机转身面对众人。
他们只觉得少女身姿挺立，神色严肃，发丝划过她的脸颊，在背后一排乌灰的城墙的映衬下，愈发悲怆和圣洁。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了。他们的眼神饱含惊讶、不解和……期待。
伊慕放开迪尔尼。迪尔尼四肢脱力，跪在地上，一手撑地，一手捂住胸口。
生命与希望突兀地重新回到他身边。
他的额头冒出薄汗，大脑一片空白，迷茫地看向牵机。
“大家听我说！打算一去不回的人，请止步！”牵机声音清脆又洪亮，音量用了灵力加持放大，“如你们所见，我是一名灵师！！”
是的，灵师大人。我们都看见了。
许多人第一次看见灵师，如同中邪了一样挤到人前，只为了看牵机一眼。
“灵师小姐，您为何会在鲁伯特星？”
“灵师小姐快离开吧，这里太危险了。联邦呢？谁有联邦热线？”
“怎么会有灵师……”
众人议论纷纷，牵机继续喊：“大家请安静，我是灵师，我可以让所有人都得到净化！
“而且，通通自己来！自己净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