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了，每个月都有学校统一组织的考试，一次考两天，底下的学生们都有些苦不堪言。不说三天一小考，五天一大考，但也够呛，更何况老师们还总是见缝插针，利用自习的时间组织各种小考。
很快，沈青朗就迎来了进入一中后的第二次月考。
学校的月考一般利用周三、周四的时间来组织，整个年级二十几个班，上千个学生，会全部打乱次序，分散到各个考场进行考试。考场的座位不可能像上课一样挨在一起，因此考试前的那个晚自习，各班班主任会组织大家把自己的学习资料收拾好，放到寝室或者带回家，剩下常用的就规规整整地放在走廊上。
沈青朗也不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事了，看了一眼班主任在黑板上画的座次图，就主动把自己单出来的桌椅搬到了走廊上，搬出来当然好，不用收拾自己的东西，高中生的资料要搬来搬去，可不是件轻松的事。
靠门边的两排同学，也得把桌椅搬到门外走廊上去，竹枕余那排比较靠里，就留了下来。于是她那些大部头小开本的小说一下就失去了自己的归宿，她又不住校，只得放进早就准备好的折叠书箱里，很快那箱子就装满了，她力气小，只得弯腰拉着箱子边缘一点点往外拖。
拖到教室最后面，章平一眼看见了，他是个热心肠的，自己的东西还没收拾好，就喊道：“竹枕余，我来帮你！”
沈青朗在走廊后门一下子捕捉到这个名字，一眼看到那个吃力的背影，几步走到她身边，一下把站起身来的章平摁得坐下，一言不发地帮竹枕余把书箱拖到了走廊上自己的桌子边。
“你就放我桌子下面吧。”沈青朗不等她答应，直接把箱子往里一塞。
“谢谢。”像是上次校门口说过感谢的话之后，就顺溜起来，竹枕余点点头又道了一声谢。
“还有其他东西吗？都放我这里，反正我刚来，还没几本书呢。”沈青朗也笑出来，又说，“但是你得给我点租金。”
“什么租金？”竹枕余歪了歪头。
“考试的时候借我瞄一眼，不然我就挟小说以令诸侯。”沈青朗瞄了一眼桌下的书箱，像是掌握了什么把柄，“你那本《阻挡太平洋的堤坝》，好像是珍藏本，还挺贵呢。”
竹枕余脸上的表情终于丰富了一些，皱了皱眉头，但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傻子。“你在哪个考场？”
“啊？”沈青朗一下被问着了。
“考场会全部打乱，都是随机的，我们可能都不在一栋楼里考试。”竹枕余蹲下来，将书箱掀开一条缝，把杜拉斯那本精装小说从里头抽了出来，递到沈青朗手上。
说完，她就进门继续收拾东西了，留下一个“挟持”失败的沈青朗目瞪口呆。
一会儿，竹枕余搬着一个小箱子出来了，朝沈青朗点了点头，将这个小箱子放在刚才的书箱上，又进去了。
最后才背出来一个鼓鼓囊囊的书包，应该就是她常用的那些了。
“你东西也太多了吧。”沈青朗只觉得对方东西多得有些夸张，好在自己真的没什么东西，有空间给她放。
“我可以随身带着。”虽然这个新同学很好说话，但竹枕余也不好意思继续占他的桌子。
“你还是别了，考个试有两根笔、一个橡皮擦就够了，带着干吗？章平就在隔壁教室考试，给你看着。”沈青朗摆摆手，主动拽着她的书包带子，往上一颠，就把她肩上的包卸了下来。
沉重的书包一坠，两人不由自主靠近了一步，沈青朗没有退开，竹枕余也不动，两人以一种极近的距离停了几秒钟。
看着眼前像个娃娃一样，随自己摆弄的竹枕余，沈青朗脸上的笑容更甚，退开后把包放到了自己桌子上，道：“你怎么那么乖？”
竹枕余却不管面前笑得嚣张的男生，自顾自打开书包，收拾考试用具。
没一会儿，同学们收拾完，考场安排好了，走廊两边堆满了桌椅、书包，但是一眼看过去，放在排头的那张桌子就是干净整洁一些，书都好好地收在箱子里，连书包也是乖乖的样子，靠右倚在墙边。大家扫一眼就知道，这绝对是那个强迫症第一名的东西。
第二天考试，考场表贴在了楼下的公告栏，果然，两人没在一个考场，但是也没那么夸张，还在一栋楼里。
只是一个在四楼尽头的第一间第一个，另一个在一楼，沈青朗坐到自己的考号对应座位上，忍不住抬头望了望。
午休，因为同一个考场的人大家不一定认识，很多人都会回到自己的班级休息，可以顺便讨论一下题目。
竹枕余在四楼的教室考试，上午考完语文之后，毫不意外，这个班的很多学生并没有赶着去食堂，而是回到教室，要准备下午的数学考试，很多人还会临时背一背公式。
竹枕余也收拾了自己的笔袋，离开了考场。在楼梯口思考了两秒钟，她觉得自己不应该带着笔袋去食堂，于是抓紧步子回了二楼自己的班级，把笔袋放在了走廊沈青朗的桌子上，就靠着她的书包。
吃过饭，从食堂回来，离下午的考试还有十五分钟，她准备直接去考场，才发现桌上好好放着的笔袋不见了。
竹枕余桌上桌下找了一会儿，没找见，那边章平也吃完饭回来了，见大家都拿着文具往自己的考场走，还有不少本考场的其他班同学过来，只有她焦急地站在走廊上下找，可能是丢东西了。
考试的时候比较乱，丢什么东西也是常事。章平便问：“竹枕余，怎么了？”
“我的笔袋不见了。”竹枕余皱着眉头，嘴不自觉地撅了起来。
这话刚出口，靠洗手间那边的走廊上就有人问：“这是你的吗？”
抬头一看，又是他，沈青朗，只见他手里拎着一个湿漉漉的笔袋。笔袋不是防水的材质，此时正顺着他拎着的角度往下滴着水，可见里头的东西已无一幸免。而他又是从洗手间那边来的，想也知道这可怜的笔袋经历了什么。
沈青朗伸着手走到竹枕余面前，竹枕余却退了一步，说：“对不起，太脏了，你扔了吧。”
见她不肯接，沈青朗就顺手放在了窗台上，说：“我借你一支笔吧。”
竹枕余也没回应，只是摇摇头，加速下楼了。
“怎么回事？”章平一头问号，这一个月，他已经知道沈青朗不会是干坏事的人。
沈青朗还没回答呢，李冰就从背后冒了出来，酸不拉几地道：“那么热心，结果人家根本不领你的情。”
沈青朗一个眼神丢过去，还想说什么的李冰立马住嘴，讪讪地离开了。
沈青朗这才回答章平的问题：“这个傻缺，估计是知道小雪人把东西放在了我桌上，看到有个单着的笔袋就拿走了，跟几个人在洗手间合计，准备用这笔袋恶心人呢，被我威胁了几句才散。”
“啊，他们也太蠢了吧，以为把第一名的笔袋销毁，她就不会做题了吗？”章平也被这几个人的傻缺找茬方法震惊了。
“他这么走了没事吧？”沈青朗还有些担心竹枕余。
“放心吧，咱们第一名看着不太会自理，可终究是第一名，总会有办法的。”章平拍拍他的肩膀，“欸？等等，你刚叫她什么？”
“小雪人啊，你们都这么捧着他，怕她化了似的，长得又白又可爱，可不是个小雪人？”沈青朗偏了一下身子，躲开落在自己肩上的手。
预备铃响了，章平来不及再吐槽什么，只是用手指了指他，赶忙朝自己的考场跑去。
沈青朗也收拾自己的东西准备下楼去，他在一层的考场考试。
刚走到楼梯口，就见到竹枕余上楼来了。
两人迎面遇上，竹枕余手里拿着新买的笔和橡皮，还有一包纸巾。
两人默契地停在了楼梯口，一上一下站着。“那个，沈青朗，你擦擦手吧。”竹枕余把手上那包纸巾递了过来。
这是她第一次叫自己的名字，沈青朗自然地接过来，抽出一张擦了擦手，把纸巾包递回去，竹枕余却摇了摇头，要他留着。
“他们以前也那么干吗？”竹枕余知道沈青朗是在问刚才的事。
“没关系，我已经习惯了。”竹枕余低头看着沈青朗的鞋子，那是一双带透气网的运动鞋，是一个很有名的牌子，但是现在那上面有两点难看的水渍，应该是刚才从笔袋上滴下来的。
“小雪人，笔袋里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吗？”沈青朗慢悠悠地擦了擦手。
“没有。”竹枕余没有注意到，自己有了个新昵称，继“伏地魔”之后。
“你先去考试吧，等着，他们会给你道歉的。”沈青朗留下这句，和竹枕余错身而过，走了两步，突然回过身来，朝上看着已经站上转角平台的竹枕余，道，“竹枕余，和我同桌吧。”
那一刻，阳光从走廊那边的窗户透过来，照进他的眼睛，反射出的光芒又一种笃定的力量。竹枕余也不知道怎么了，看着那光，像是被什么古老的魔法蛊惑了一般，乖乖地点了点头。
上楼，过转角，远远的，竹枕余就看见自己那个绿色的笔袋已经不见了，只剩下窗台上一摊肮脏的水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