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啸，有点刺耳。
尘玉不自觉捂上耳朵。
邝无盐气的浑身发抖，干叫着，手上却放开了妄沼的衣领。
旁边的公子都说这位妄沼公子上不得台面，尘玉不认识他，也不这样认为。
“好厉害的人，只是耳语几句能把邝无盐气成这样。”
他轻声呢喃，只见那妄沼公子蜻蜓点水般擦过浑身怒红的邝无盐肩头，由书童簇拥而去。
“看什么看！”邝无盐没再找妄沼的麻烦，反而冲其他看热闹的人发着脾气。
大家都装作各忙各的，又不免窃窃私语偷笑着，邝无盐又羞又恼，终于消停下来。
尘玉不想再给人当成书童，还要一遍遍解释，说的他嘴皮子都累了。于是干脆找到一处没人的清净泉水，拿出皮子和画笔，低头做起画来。
碧绿泉水清澈见底，耳边水流潺潺，清凉幽静。
他的笔尖在皮子上勾勒出一个人脸的轮廓，画到五官时，却是先画上嘴巴。
他埋头一阵，画皮上的女子逐渐完整，女子一身红衣，盘坐在山涧中。
她的长相有些奇怪，嘴巴长在眉毛上头，眉毛下面是眼睛，眼睛下面是鼻子。
不管任谁来看，这画上的人都像是化形化坏了，可尘玉提起笔来，静静盯着自己的画，似在欣赏。
此刻他无忧无虑的眸底，竟出现些寂寥。
“这位仁兄，可否叨扰，让我在此处歇歇脚？”
这声音来的突兀，却并不让人厌烦，只因声调十分温柔，如一阵春风吹过。
尘玉回头，又是一位素不相识的公子。
公子手中握着一把折扇，扇面上一片空白。
见到他的第一眼，尘玉脑海中只浮现两个字:贵气。
他与其他的公子不同，没有恨不得将金银贵饰堆满全身的架势，只在腰间环了一只温润的玉佩，佩上刻着的图案很复杂，尘玉认不出来。
无需任何繁杂的装点，这人剑眉星眸，气宇轩昂，长相十分周正，光是站着便有仙人之姿。
“外头有些吵闹，我瞧着只有此处清净些，若公子不介意，在下可否停歇片刻。”
“不介意不介意！”尘玉忙摆手。
别说人家想在哪呆着他也管不着，就说那双风度翩翩的眼睛看过来，谁好意思说不啊。
怕他找不到地方坐，尘玉特意从石凳上让开，手忙脚乱中，袖里的菩提掉出来，落在那位公子面前。
折扇轻合，扇骨挑起地上的菩提串珠，公子睫毛微低，看向尘玉:“这…是你的？”
“是。”尘玉拿回来，又揣回自己身上:“是我要送给我母亲的，多谢。”
他抱着自己的画卷，随便寻一处台阶坐下:“你坐那里吧，还热乎呢。”
“公子真是热心肠。”那公子抬袍坐下，举止优雅。
这一夸，尘玉反倒不好意思起来:“没有啦，举手之劳，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呀，以后咱们就是同窗了。”
“在下未决。”
“我叫尘玉。”尘玉乐意和他搭话，多说了几句，没想到未决也很平易近人，两人就这样闲聊起来。
“方才看见尘玉公子在作画？”未决好奇问道。
“嗯，随便画的。”尘玉捏捏画卷，纠结了一会儿，摊开。
未决不见外地瞧一眼，见到画上的女子，不免疑惑:“这位姑娘…很是特别，倒是不曾见过这般人。”
“唉，大家这么说。”尘玉抿唇，轻抚着画上怪异的面容:“可我见过她。”
“不知这位姑娘是公子的……”
“她是我心悦之人。”尘玉脱口而出。
未决听罢，表情变的十分诧异:“公子已有心悦之人？”
“是啊。”尘玉理所当然点头:“虽我不知她姓甚名谁，也只与她见过一面，但我想，这世上没有比她更好的女子了。”
“看来公子入学侍凰，并非自己所愿。”
“不。”尘玉认真摇头:“我愿意来，只是来归来，有喜欢的人我也放在心里，并不冲突呀。”
尘玉收起画卷，眼中满是憧憬:“若我在这里拿到榜首，成为很厉害的人，说不定到时候就有能力再遇见她，跟她说我的心里话。如果拿不到，若有缘分，或许也会再见。”
他自己规划的是不错，可一看未决的表情，却十分僵硬。
“额……”未决轻眯着眼:“公子，似乎是个很贪心的人。”
“是吗。”尘玉忙捂上嘴:“我是不是说的太多了。”
未决苦笑着摇摇头:“不过我倒是很羡慕公子，就算在这里得不到结果，也给自己留了退路。”
这话尘玉咂摸不出什么味儿，心道就算当不上灵官，也不至于没有退路吧？
转念一想每个人境遇不同，或许未决有自己的追求。
“公子一定会得到好结果的。”尘玉拍拍他的肩:“我看公子非池中物，一定能得偿所愿。”
“哦？”未决对他的反应很微妙:“可那位置只有一个，若我得偿所愿，你怎么办？”
“啊——”尘玉肩头耷拉下。
本以为就算考不上首榜，考个好名次也能有小灵官当，原来灵官的位置这么紧俏，竞争也太激烈了吧！
算了，若他没考上，大不了当宠物去，当几世宠物多积攒福报，回来也有可能当上小灵官的。
“就全力以赴吧。”尘玉抿嘴:“只要尽了全力，也就没有遗憾了。”
两人交谈间，外头来人通报，说各位公子已经到齐，要去广场上。
尘玉本想和未决结伴而去，那知出了泉水，未决身后突然冒出一队精壮的侍卫，冲他行礼下跪。
“尘玉公子莫要害怕，此来路途遥远，母亲派了几个贴身的人保护我。”未决挥手，几人就退了下去。
“可是，学院中好像不能私自带侍卫。”尘玉回忆起方才在门口，不管多金贵的公子都只让带坐骑和书童，有侍卫的全扣下了。
未决并不多解释。
广场上，各位公子按报名的顺序站好，尘玉序号，发现自己是最后一个，而未决站去第一排第一个，离他很远。
妄沼公子就站在尘玉旁边，看样子是倒数第二个。
邝无盐站在尘玉前头一排，回头看一眼尘玉，无端对他翻白眼。
尘玉已经习惯这人讨厌的样子，懒得跟他计较，东张西望寻起墨泽迎的身影。
一股严肃的气息让人不明觉厉，他没看见墨泽迎，倒是先看看广场周围围满一圈威风堂堂的士兵，为首的统领抱着臂，结结实实往公子们这边扫了一眼。
妄沼向她鞠一躬，她装没看见，背过身去。
“你认识那位统领？”尘玉自来熟的凑到妄沼耳边。
“她是帝女宫统领蛤春。”妄沼不吝啬告诉他:“算是相识。”
尘玉瞧他人还不错的样子，又跟人聊了起来:“你去过帝女宫？听说那里可是凤帝的女儿住的地方，是不是超级大呀。”
“是，那里宏伟华丽，金碧辉煌。”妄沼笑言。
尘玉听着感觉很厉害，但脑海中想象不出来，不禁对妄沼好奇:“看来你常去那里坐客，你的父母应该也是很厉害的人物。”
妄沼笑容轻微顿顿:“算不得坐客，算是…在那里有个一官半职吧。”
“啊？”尘玉懵了，心道在帝女宫任职，岂非已是灵官了，何必再来求学呢。
“呵，”前面的邝无盐嗤笑一声:“你这土鳖，看来什么都不知道。”他看似在和尘玉说话，却瞥眼妄沼，讽笑:“你旁边这个人，是给帝女殿下暖床的玩物，没有名分，拿不出手的玩意。”
话间妄沼和邝无盐视线针锋相对，尘玉咽咽口水。
帝女…暖床…玩物…好大的信息量。
“各位公子远道而来，辛苦。”
一声悠长的女声回荡在广场上，拉走所有人的注意力。
“今日侍凰学院开院，望各位公子在此处皆能有所收获，不负韶华。”
看台之上，端站着两名女子。正在说话的那个是教母梧怨，是历届帝夫的老师，分明几万年高龄，瞧着却年轻，唯有眉眼的慈祥才得窥探到她几分阅历。
“各位也该知道来这里的机会有多不易，所以若有人怀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心思，休怪本将军无情。”再开口的女子一袭盔甲，英气逼人，她是灵域的大将军邝风霞，声音略粗矿些，说话也直爽。
邝无盐见到邝风霞，得意抬高了下巴。
“此后我将担任侍凰学院的院长，而邝将军则会担任各位的武师，此后三年，咱们可能要结下师徒的缘分了。”梧怨道。
闻此，台下众位公子皆抱手作揖。
“见过院长，见过武师。”
梧怨点头回礼:“还有一位夫子因路上耽搁还未到场，之后亦会到。”
还有一位？
百官之首、帝夫教母亲自授课已经够重量级了。尘玉想起母亲说的话，想来这第三位夫子应该就是人界来的佛子，肯定也是大人物。
他小眼珠子转一转，瞥见看台之后还放着四个座椅，中间一个最为大气，旁边那个要小些，其余两个放在两侧，要下一阶。
明明只有三位夫子，为什么有四把座椅？尘玉正想着，天色忽然一变。
原本平静的天色覆上一层热烈的暖色霞光，霞光中祥云缓缓飞来，隐约可见云上站着四个人。
一时间，看台上梧院长和邝将军齐齐蹲身，尘玉还没反应过来，周遭已经跪倒一片，连张杨的邝无盐也不敢抬头，直视那祥云一眼。
谁…谁啊？尘玉问也来不及问，草草学着旁人的样子，清脆一跪，耳边只剩齐刷刷的声音震耳欲聋。
“参加陛下。”
陛下？尘玉手心出了汗。
凤帝竟亲自来这开院大典？在这上学也太有排面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