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哪里？”他手指捏紧眉心，缓解疼痛。
沉鸥从窗口回身。木屋旅店内的家具都由红木所制，她端起与环境格格不入的玻璃水壶倒了杯水，里面荡着一片柠檬，走到床边递给他。
“小旅店，我们要在颖水门待几天，”她看着齐云吟虚弱喝水，嫌弃地下垂嘴角，“我很怀疑你的自保能力，一丝警惕防备心都没有，说晕就晕，你有没有想过自己会再也醒不来？”
齐云吟一饮而尽略带酸甜的水，深邃眼窝内的眼瞳纹理清晰，他坐直身体正视沉鸥的质问，有气无力的回应：“对不起，拖你的后腿了吗。”
“当然，不过我可以勉强忽略不计，”对这种诚恳认错，沉鸥接受的理所当然，“只是有一点，你已经欠了我40积分。”
齐云吟为难地捋起额前的金发，“我没有完成过游戏任务，没有什么积分。”
“哦我的朋友，强人所难这种事情我绝不会做的，但是我也不好一直倒贴...”
“这样吧，”沉鸥点开自己面板，让齐云吟也同样调出，加起联系方式，“签署劳务合同，以后稳定了你就在我这里赚取积分，根本不用做什么副本任务。”
齐云吟的后遗症还没完全消解，思考这种能力似乎退化了：“签合同？”
系统播报音响起：“您接收到一份劳务合同，请详细查看。”
犹豫的意识打开邮件，密密麻麻的文字瞬间冲入眼帘，齐云吟用力眨动双眼摆脱这种眼花缭乱。
一旁的沉鸥还在喋喋不休地扰乱齐云吟：“比如福利啊，薪资啊这些都不用说，我虽然缺钱但也不是从别人身上扒下来的。”
最后两个字清晰缓慢地落下，干脆利落的清静。
“签吧。”
偏头痛又在隐隐发作，齐云吟从副本逃脱后唯一肯收留他告知他世界规则的人只有沉鸥，而她也确实没表露出什么想要害他的迹象。
细长手指点在他面前的显示出的合同最下列的乙方。
“叮，”电子音响起，“合同签署成功，如有异议请联系婆娑最高玩家法院。”
长闷心中的气终于呼出，沉鸥眼睛都笑的完成一条缝，满意关闭界面。
有钱有人，就差一个稳定的供货源了，她并没有打算将颖水门当做唯一的大腿，想要更多的装备道具甚至是逆天buff，只有派遣玩家刷副本才能获得，有些装备掉落几率还极低，全靠运气。
她想拿下颖水门的目的更多的是想自己改造装备，将A级改造成S级，甚至更高。
路漫漫其修远兮。
等待齐云吟缓和片刻，他们就走出旅店在这片城区闲逛，沉鸥将大致的事情经过摘头去尾告诉了齐云吟，关于委托借刀杀人之类的事情，只字不提。
夜间的颖水门比起白天烟火气更浓，也不似白日里连掉落地面的石头都是数钱声，玩家们都更为自在洒脱。
也许是因为白天让所有罪恶无所遁形，所有人都紧绷神经怕成为众矢之的，夜晚则是悄无声息的吞没，令死也温和。
沉鸥怀揣心事，对叫卖吃食无动于衷。齐云吟倒是饶有兴致，两手满满拿着炸河豚，墨鱼汁，河豚的毒素已经被处理过，可沉鸥怀疑他的花毒会因为河豚加重。
面对街巷中小贩们的热络招呼，她干笑摆摆手，对身旁吃成仓鼠的人产生困惑：“话剧演员不需要身材管理吗？”
“需要啊，我之前天天吃各种药物维持营养，饭却不敢多吃两口，”圆鼓鼓形似河豚的金黄脆皮‘咔呲’一声被咬开，齐云吟腮帮鼓起一团肉包，咀嚼声清晰可闻，“可是从副本中出来后，我觉得活着要及时行乐。”
食物碎屑掉落在他简便的T恤上，某人大快朵颐吃的正欢，沉鸥无奈叹气，只得认命的伸手替他拍落。
为避人耳目，他们穿着低调许多，她将鸭舌帽压低，发尾整齐的落在肩侧。
尽管这样仍然还是不可避免的招惹上一些不善的视线。
沉鸥没有躲躲闪闪，她刻意让自己面目冷峻，瞬间回看那些打量的视线，压低眼皮凶狠瞪去，逼退了一些胆小的窥视者。
“吃够了没，小心积食。”沉鸥拽着齐云吟手肘疾步就往旅店走。
齐云吟一步顶沉鸥两步，不紧不慢的跟在她身后，他急急忙忙吞下口中的炸物：“咳...干嘛这么慌忙，才八点多。”
“眼睛太多了，我们还是躲着的好。”
回到旅店，沉鸥特意叮嘱值班的小姑娘排查可疑危险人员，给了些新币当做小费。
和齐云吟互道晚安回房后，她躺在硬板床上，睡意将要袭来，电子播报音响起。
“叮，您收到专属委托任务，请查收。”
躺在床上的人毫无波动，脑海意识已经滑开任务栏。
专属委托任务：请于两日后9:30在颖水门望山崖顶发射烟花弹，庆祝颖水门延续三周年。
电子音：“是否接受任务委托。”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动，意识中的立体影像已经关闭亮度。
“接受。”
——
短暂而又漫长的两日中，沉鸥心事重重，齐云吟放飞自我，这对临时组合大咧咧的将颖水门玩了个遍。
沉鸥走到哪儿都摸摸看看装备道具，两天内也看过上百件物品，只多不少，确如苗双流所说，A级及以上的任何道具连根尾巴都看不到。
凌晨六点，旅店的墙壁并不隔音，路边有车辆行驶过碾碎杂物的声音，发出尖锐的刺耳声。
安睡的人瞬间惊醒，动作迅速麻利地坐直身体：“对不起！”
凌乱气息急促的喷洒在静谧室内，天际透出微光，昏暗的房间隐约可见家具的轮廓。
她平复呼吸，翻身下床走到木桌旁给自己倒了杯柠檬水。
咕嘟咕嘟的吞咽声在室内几不可闻，连喝两杯水后，沉鸥才将气息平稳恢复正常。
无法再入睡，她走到窗边等待日出时分才有的橙红来提醒自己——今天她也活着。
时间流逝，另一边。
“笃笃”敲击木门发出的闷响不明显，还好齐云吟已经睡醒，浅栗金发揉成一团，他睡眼蒙眬地走到房门边打开门。
值守夜班的女店员向他问候：“先生，您的朋友已经离开多时，她让我为您提供叫醒服务。”
“离开！？”困意瞬间散去，齐云吟深褐色眼瞳微微瞪大，震惊且慌乱地追问，“她走了吗？她去了哪里？”
女店员深知很多客人都有起床气，是以谨慎地退后两步，轻柔的放缓声音：“她说让您根据短讯行事，我的消息已经给您带到，祝您生活愉快，再见。”说完就往楼下跑去。
狭长的走廊回归安静，齐云吟的哀嚎质问在其中回荡，像是在自问自答。
时间转至9点。
陡峭山坡带有晨露而显得湿滑，白皙手指扒在石块连接的缝隙中，沉鸥使力拽紧拉扯自己爬上山坡。
接触到平坦山体后，借助翻滚倒在地上，棉质深灰色的棉T透出汗渍，米白工装裤也粘带些许泥土灰尘。
“服了，找不到任何载具。”沉鸥用胳膊抹了把汗，对望山崖顶骂骂咧咧。
她在日出后在旅店四周转了好几圈也没找到什么代步工具，只能靠人力和道具爬上山，费了不少速度力气方面的药水。
沉鸥休息片刻站起身，越想越气，提起脚就对路边石块踢了一脚：“亏，血亏。”
嘴上骂骂咧咧，动作倒是不含糊，她挑选合适的位置，能观赏到颖水门周边的一处码头，停泊着几艘渡轮，视野开阔，上面来往的搬运工都看得清楚。
位置正确，接下来就是静候好戏登场了。
这个时间十分巧妙，太阳刚升至自己的最佳机位，应召日出而作的人类本能使然，颖水门的人群逐渐流向码头。
无法根据服饰判断他们的属性，长袍，苗绣，现代化的衣物，科技化的模样，他们齐聚于此，是西攀人口流动最大的地界。
人群搭建起一块方台，下方摆放小台阶，方便向上走，而后有序的站成横竖整齐的队列。
风声止息，从颖水门城区内走出穿着漆黑长袍的高大男子，相较于其他人都高出许多，他单手握着比自己矮一截的长杖当做拐杖用。
人群默契地让出一条通往码头方台的路，男子走过一段路，那些人就会低下头以示尊敬。
“颖水长存，遵循主神。”
吟唱怪异的腔调从黑袍男嘴中念出，人群被像是被点击摁下播放键，也跟着齐齐吟唱。
声音回荡上空传到沉鸥耳中，听到主神二字，她脑门猛皱。
但凡进入游戏世界走过几步路的人，或多或少都一知半解。对于主神是否存在，大多数玩家都是深信不疑，少数的只能闭口不言，否则就会引起不必要的祸端。
这个世界荒诞中存在真实，真实又虚幻，也许不找到一个信仰去追逐的话，就会迷失自我。
吟唱维持到黑袍男走到方台上停止，他拿起长杖在空气中画着繁复的符号，沉声念道：“带祭品。”
系统提示音响动：“请在5分钟内使用武器发射烟花弹。”
城区内四五人围着苗双流走出，她手脚带着镣铐，披头散发，比起几天前沉鸥见过的模样更憔悴。
不同于黑袍男的待遇，苗双流走过的地方无数双眼睛，她面带淡然的笑，早已习惯。
“活成一个傀儡，你倒是不嫌恶心，”苗双流迎着日光举起双手伸了个懒腰，身后人惊慌后退发现她只是活动身体，窘迫地狠狠推搡她，她踉跄两步，冷笑道，“也许再过不久，就会僵化为npc吧，人性荡然无存。”
黑跑男无动于衷，高高仰起头颅，双眼中暗含死寂的冷。
“恭喜你，真正成为婆娑世界的成员了。”
走到方台下，直面他身后的刺眼日光，苗双流额头的汗滴顺着额角没入发根，她仰头对台上的黑袍男问：“还记得最初进入游戏时，我送你的同心结吗。”
远处的沉鸥调出系统仓库内的轮式弓，箭杆顶端绑好自燃弹药，设置自动追踪目标人物，红心闪烁，沉鸥调整方向拉动弓弦，在系统催促声中，极速放箭。
过快的回弦崩伤她侧脸，划出一道浅淡血痕。
离弦之箭在远处看来升速缓慢，随时会坠落似的，苗双流的视线越过黑跑男，看到烟花弹绽放间，天幕瞬间灰暗的片刻。
烟花弹自燃后，箭矢便脱离坠落，在自动追踪的强制下，旋转箭头调转方向冲向黑袍男。
破空声传入耳中时，箭矢穿透黑袍人的大半身体，鲜血顺着银质箭头滴落方台。
苗双流的主控面板已经被锁住，在天际明暗交汇间，那双粗糙手指从脖颈间拎出一个暗红色的同心结。
“使用初始技能，摧毁并蒂同心结。”
系统提示音：“检测到并蒂同心结为两副道具，摧毁道具将会引起反噬，再次确认是否使用初始技能摧毁装备。”
“确认。”
烟花璀璨耀眼，天边垂落的火花一霎明灭，地面衔接火花，引爆相同的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