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序幕(4)·北野亚弥的追忆

我没有加入任何社团,但是会经常去戏剧部帮忙。

我想着毕竟将来要做舞台工作,早点准备也不是坏事。一来二去,我和正式部员几乎没什么区别了。社团的同学对我很好,我也过得很开心。尤其是部长木村久政,他知道我不喜欢和男性接触,一直很注意分寸,这么长时间没有一次让我感到不适,就这一点来说,他绝对称得上好人。

而且,他还吩咐社团的男同学理我远点,甚至出面教训心术不正的家伙,我非常感激他。也是有了他的帮助,我才能继续留在戏剧部。木村本身是个帅哥,举止得体大方,成绩也很不错,在全校人气爆棚。从我的主观视角看,他几乎挑不出毛病。可问题在于,我想和他做朋友,而他偏偏是一个男生。

“抱歉,明知道你不会接受,我,我还是想传达我的心意。北野同学,我喜欢你,和我交往吧!”木村深深地弯着腰,伸出手期待我的应允。

如果我拒绝了,他会伤心的吧。他对我很好,了解我的难处,懂得体谅我。要是没有他,那个戏剧部,我一天都待不下去。他好几次保护过我,帮我解围。我准备的谢礼他也从来没收过。还说,他是部长,照顾好部员是他的责任。考试周之前,他总会将自己以前的笔记借给我,勾画重点,教我高效地复习。最重要的是,他做这一切,没有和我直接接触过一次。我很感激他,也很尊敬他。但是,我无法想象和他的关系跨越朋友的一线。将他当做一个男人来爱着,我无论如何都做不到。要这样拒绝掉吗?我也做不到。

“木村前辈,喜欢上我太不值得了。”

“怎么会呢!北野同学又漂亮又温柔,对待社团活动很认真,愿意听取我们的建议,心地善良,学习努力——”

“前辈,我并不是你期待的那种人。”

“我看到的北野同学就是这样的,我只相信我看到的。”

这一瞬间,我被他打动了。不是出于爱情,仅仅是体会到了被有隔阂的人认同的喜悦。如此的振奋令我一时昏了头,我想不出还有什么方法能表达内心的感激,是的,只是感激。我看着木村弯成九十度的腰,把拒绝的话语咽了下去。

“我可以答应你——”

“真的么?太好了!”

“但是,有些话我说在前面。我和你交往之后,你不可以和任何人说起我们的关系,不可以表现出反常的举动。不可以离我太近,不可以触碰我,一根头发丝也不行。我可以和你出去约会,但你不能借机靠近我,更不许做出格的事。顺便,希望你随时做好和我分手的准备。”我一口气说完了一串正常人难以接受的的要求,内心暗自期待着他就此退缩。

“都听你的,我太幸福了,亚弥!”但是他没有。

我不喜欢他直呼我的名字,给了他一个警告的眼神。

“北野,北野同学。我送你回家。”

“不用了,前辈家远,你还是自己早点回去吧。”和他的距离近了会让我浑身难受。

我和木村开始交往了。校内,我勒令他像往常一样该做什么做什么,刚开始一周,他做的还不错。第二周开始,他和我的距离明显缩短了。我发现他经常有意站在我身边,还悄悄把手伸到我背后。我已经严肃地警告过他好几次了,他非但不听,反而更加放肆。

“你们女生说不要,其实是喜欢吧?我太懂你们了。”

“前辈还是遵守约定比较好。”

整个第二周我一直在躲着他的偷袭,一边忙着准备面试,更是让我筋疲力尽。我有点后悔接受他的告白。原本以为木村表里如一,交往之后才发现他的内在是多么不老实。不得不承认,可能是受小说漫画的影响,喜欢这类型的女孩子大有人在,但绝不是我。两周时间就想快进到我两年内都不愿意拉进的距离,该说他是误会我了,还是太小看我了。

第三周,木村邀请我周末去约会,我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我说过我不喜欢人多的地方,他似乎全然不以为意,强硬地带我去看电影,还坐到我旁边。我的前后左右都是男人,整场电影下来,我已经不记得讲了什么故事,除了想吐就是想吐。

路上遇到他的初中同学,他不顾我的抗议,将我以女朋友的身份介绍了他们。傍晚,他特意挑选了一家人满为患的餐厅,害得我被迫贴在他身上才能行走。这顿饭我就吃了几口,突然,我的胃里一阵抽搐,我冲到卫生间,把一天吃掉的东西全吐了出来。等我回去,他已经吃完了饭,无聊地摆弄着筷子。看到我来,他似笑非笑地调侃了一句“你们女生就是太在乎外表。”

可能是无心之言,但这句话毫无疑问点燃了我的怒火。出门在外,我不想折了他的面子,就憋着火气扔下他自己走了,他拽着我的衣服不让我走。拉拉扯扯到了车站,他皱着眉毛,阴阳怪气地责备我。

“亚弥,你这是干什么?我们可是在约会,路人看到你扔下我会怎么想?”

“会想这个男的干什么讨人嫌的事了,女朋友都气走了。”

“我让你讨厌了吗?我没有形影不离地保护你吗?多少来搭讪的人都是我赶走的,纪念品是我买给你的,你还有什么不满意?说出来,我会改。”木村的脸扭曲了。

“你没有遵守我们的约定。以及,你为我做的,难道不是男朋友最基本的责任吗?”

“我们是恋人啊,恋人之间被那些规则束缚,和普通朋友有什么区别?我只是想成为你心里的第一位。”

“约定就是约定,至少现在的阶段,我不会同意更进一步。到此为止吧,我要回家了。请木村前辈回去之后也思考一下。”说着,我走向了驶来的电车。

“站住,明明都跟男人出来了,就给我好好履行一下女人的义务!”

木村突然抓住了我,他扔掉手提袋,将我用力顶在树干上,强行掰着我的脸吻下去。他的脸越来越近,过去的痛苦回忆爬上了我的后颈,我本能地反抗,一巴掌打在他脸上。他错愕地看着我,眼里燃烧着阴沉沉的怒火。木村捡起手提袋,一言不发地走向相反方向。

我确确实实吓坏了,所有不堪的记忆一起鞭打着我的精神。我逼着自己不去想过去的事,那些东西却像蚂蚁一样爬满全身,啃咬我的血肉。我不知道自己在走向何处,突然眼前一黑,晕倒在车站无人的角落。等我醒来已经是深夜,差点就错过了终电。

回到家,我犹豫着要不要给木村道歉。尽管错不在我,但人心就是容易被一点好处动摇。我没法控制自己去衡量他的好与坏,我知道天平的一端有朝一日必然偏向糟糕的一侧,但我希望不是现在。我思前想后,发了一句晚安。

第四周,我为了躲开他,没有参加戏剧部的活动。他找了我几次就没有再来。学校里遇到了,我依然保持着如常的态度,礼貌地打招呼,说一声“早安,前辈”。

我和木村见面的时间集中在放学后,看样子他想继续讨好我,而我则坚决要他执行约定。这是他应该做的,是最初就商量好,没有余地的规则。沉默的关系持续了一周,第五周,他找了很多借口不和我同行。这不是坏事,我终于可以放任心里的厌恶发散出来,不用考虑他的感受。

说是这样,其实我有点好奇他都去做了什么,万一抓到他的把柄,我就能借机提出分手了。我挑了一个普通的日子,放学后一路尾随,最终,我目睹了他和隔壁学校戏剧社的女孩子见面。两个人手拉手,有说有笑,一起吃同一个冰淇淋,比和我在一起的表情明朗多了。

这就是所谓的“劈腿”吗?我有点惊讶这个只从身边听到过的词汇有一天居然发生在自己身上。这时候,一般就是愤怒的女朋友登场拆穿渣男的精彩情节,可我一点也不生气,反而如释重负,决定顺水推舟结束这段愚蠢的交往。

“前辈,她是谁?”

我突然出现,吓了木村一大跳。我做出自己能想到的最可怜的表情,质问他说:“前辈,我就说你怎么不来找我了,原来是有别的女人了。”

“木村前辈,这个姐姐是谁?”

“你听我解释,我和她,不是——”

“怎么不是了?一个月前,前辈你九十度鞠躬向我告白的画面,我现在都记得清清楚楚,你口口声声说要做我的第一位,其实根本没把我放在心里对吗?”

“不是这样的,北野!”

“还说什么不是,都有我这么漂亮的女朋友了,还去勾引别的女孩,你是人渣吗?”

“木村前辈,你给我说清楚了,到底怎么回事!”

“竟然骂我人渣——北野,分手吧,我不想再和你有来往了。我已经受够你了!”

“同学,你看到了吗,木村久政是这样一个冷酷的男人,你还要和他交往吗?”

“别胡说八道,我对小茉莉是一心一意的!”

“劈腿被抓现行的人说话有什么说服力?”

“木村前辈竟然是这种人,我太失望了。这位姐姐,我以前一直以为前辈是全人类的理想男友,到底什么样的人才能称之为理想呢?”

“长得帅、个子高、身材好、温柔体贴。专一但是可以强硬一点、也许感情经历过于复杂但是在其他领域也位列仙班的超级大明星。”我原封不动地抄袭了神原的话,删掉了不重要的部分。

“前辈差得太远了,我也要和你分手。”

木村终于绷不住难看的表情,对我们两个破口大骂。一次和一个男人说了太久,我的胃又要罢工了。我和这个叫做茉莉的女孩聊了一会儿,加了line好友,把我们的前男友扔到了一边。有幸目睹校园王子的丑态,仔细想想也不亏就是了。

后来,他发消息求我不要把今天的事说出去,我爽快地答应了,条件是,高中生活内不准再来打扰我。

这便是我人生中唯一一段完全称不上是恋情的遭遇,这件事之后,我更加确信自己和男性之间有着看不见的铜墙铁壁。我不认为时间会将其融解,这道铁壁也许会伴随我一生。想到这里,我不由地担心起作为舞台人的未来,无可避免的越界接触——

月末,我通过了华樱座的考核,正式加入了这个百年不倒的伟大剧团。我与老师的距离,正一步步缩短。唯一讨厌的是,在我入团一年后,木村久政也加入了华樱座。他口口声声说是为我而来。然而,我最清楚的一点就是,我讨厌他!讨厌这个满嘴谎话的人渣!

这便是我北野亚弥加入剧团前的十七年人生。

作者有话要说: 很抱歉前面冗长的内容完全没有提到另一位女士,不过这部分对于全文来说是必要的。谢谢您赏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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饲养魔鬼的新娘
连载中一盘谦信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