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鱼吃完半碗粥，眼睛又觉得沉重了。
姜之桓简单收拾了碗筷，再抱着她去卧室的床上，给她盖好被子，拉上窗帘。外面是阳光明媚，屋内一片昏暗。
姜之桓守在床边，“睡吧。”
她看着小鱼眼皮合上了，就要走，忽然微小的力气拉住她的袖子，稚嫩的声音细如蚊呐：“不要走……我害怕……”
姜之桓一愣，看到她困倦的眼睛掀开了一半。
小鱼反应过来，很快收回手，沉默地把头塞进被子里。
姜之桓想了想，掀开被子，躺到小鱼身边，把她揽进怀里。下巴搁在毛茸茸的脑袋上，闻见洗发露淡淡的香味：“睡吧。我陪你。醒来之后，我们再去找你家人。”
小鱼在她柔软的怀里，闻着她身上沁人的香味，又觉得安心下来，睡意汹涌而至。
姜之桓却抱着她想了很多。
她想到和季喻唯一一次一起上了个演技比拼的综艺，节目组闹了个乌龙，把她俩的酒店房间订到一间去了。
她那天赶通告，凌晨才到酒店。困得都快神志不清了，去前台拿了房卡就走，想赶紧躺到床上去。
但是那时候季喻早就到了。
于是她眯着眼睛又摸黑进了房间后，想躺到床上，结果直接倒在人家身上了。
她一发现有人就立刻清醒，直接叫了出来，季喻被她砸醒，也尖叫着躲到一边。
真是个尖叫惊魂夜。俩人都被吓个半死。
打开灯一看，姜之桓发现是穿着睡衣的季喻。季喻看清楚是风尘仆仆的姜之桓。
节目组当晚及时解决了这件事。但是自那之后，她们俩人的关系更不好了。
姜之桓醒来的时候，屋内更暗了。
怀里的小孩还是没有醒的迹象，缩在她怀里，紧紧地搂着她的腰。
姜之桓小心地去拿手机，看到时间是下午四点。
也不知道小鱼什么时候醒。可能真的累坏了吧。
说是迷路，凭借小孩的脚力也不能走太远。或许是在她家附近的小山里迷路的。
姜之桓把手机亮度调得暗些，调整姿势。
微信上没人给她发消息。休假真好。
她又去看微博，上面也是一片祥和。没什么瓜，也没什么太大的风浪。
姜之桓忽然感觉毛茸茸的脑袋动了一下。她关了手机，低头看，小鱼睫毛颤抖几下，慢慢睁开眼睛。
“醒了？”
小鱼很快松开她的腰，沉默一会儿，嗯了一声。
“要吃饭吗？”姜之桓问。
小鱼又嗯了一声。
姜之桓起身，“我去做饭。你要和我下去，还是再休息一会儿？”
“……”小鱼犹豫一下，“和你一起。”
小鱼待在客厅的沙发上，姜之桓给她放了部动画片，又给她切了一些苹果。
姜之桓十二岁的时候，家里花销大了一点，母亲工作更加繁忙，就没什么时间管她了。早饭会一起吃，但是午饭和晚饭都是她自己做。厨艺不算顶尖，但是也很不错。
小鱼在客厅，厨房门没有关着，她转头就能看见姜之桓忙碌的身影。回过神，又很快看向屏幕上的动画人物。
家里的食物姜之桓来之前托人采购过。她很快做好两菜一汤，招呼小鱼来吃。
姜之桓默默看着小鱼安静吃饭的模样。
吃过饭后，小鱼很郑重地和她道谢，姜之桓笑着：“不用客气。”
她哪里那么善良。只不过是看着小鱼有点像季喻小时候。
说实话，她有点想季喻了。
姜之桓：“我带你去找你家人吧。”
小鱼听后，却低下头，“我其实没有爸爸妈妈。我是从福利院跑出来的。”
姜之桓一愣。小鱼其实很聪明，有种不符合年纪的冷静。原来是早熟吗？
姜之桓放轻声音：“为什么从那里跑出来？”
附近确实有个福利院。是最近几年建的。她不太了解。
小鱼仍然低着头：“我不喜欢那里。”
姜之桓沉默一会儿。条件差？受虐待？看小孩身上没什么事。或许就是那里让小孩待得不舒服——心理不舒服。
姜之桓坐在她旁边的椅子，这时抱住她：“你不想回去，那就不回去。在我这里待着吧。”
小鱼点点头，又和她说了一句谢谢。声音有点哽咽了。随后脑袋忽然埋进她怀里，搂住她的腰。她感觉胸前衣服有些湿。小鱼很安静地哭着，只有一两声抽噎。
姜之桓只是抱着她，轻轻拍她的后背。
哭够了，小鱼很不好意思，“对不起。”
姜之桓：“没事。”
姜之桓换了身衣服，问她：“明天给你买新衣服。好吗？”
小鱼红着脸点点头。她身上还穿着姜之桓的衣服。
小孩的睡觉时间需要很多，小鱼在九点左右又困了。姜之桓洗漱之后陪她躺到床上。等小鱼睡着了，她还瞪着眼睛。她就没这么早上床过。
看人已经睡了，姜之桓打开手机，找了席可思：“睡没睡？”
席可思很快回了消息：“这么早谁睡觉啊？”
姜之桓看眼日期，竟然三天后就除夕了。
席可思：“怎么？你睡了？”
姜之桓：“没有。”
姜之桓：“但我在床上躺着了。”身边还有个很乖的可爱小女孩。
席可思：“……”
席可思：“你清高！你了不起！你休假！”
在化妆间准备晚会彩排的席可思恨恨地点着屏幕。
姜之桓：“好好忙。加油！【偷笑】”
和朋友炫耀后姜之桓觉得舒服了。放下手机打算睡了。
一觉又睡到自然醒。姜之桓觉得这种日子能过一辈子。
怀里的小鱼好像很没有安全感一样，还搂着她，缩在她身边。姜之桓想了想，她又犯懒，就这么躺在床上发呆。
她又想起季喻的一件事。
季喻其实事儿特别多。还是那档综艺。有一期特别晦气，她和季喻抽到了同台共演。但因为节目开始前的乌龙，她和季喻关系很僵，进度缓慢。
她觉得这样不行，于是主动低头，说请她吃饭。季喻没同意，说她看不见诚意。
季喻在她面前就没别人说的那么温文尔雅。天天崩人设。要么冷脸要么就是忽视她。姜之桓没爆她耍大牌，是因为她选择直接对着人把大牌耍回去。
但姜之桓当时忍了。去挑了个礼物，是个月牙形的耳坠，送了之后季喻勉强满意了，和她吃顿很沉默的饭，很顺利地配合她把剧本完成了。之后她常看见季喻带着月牙形耳坠出席很多场合，但没在她面前带过一次。就是故意气她的。
现在想想那段苦哈哈求人的日子，她就没见过事儿这么多的人。
她回忆半晌，小鱼醒来了，但也赖着她没动。姜之桓轻轻晃了晃她，“小鱼，醒了就去洗漱吧。”
小鱼嗯了一声，乖乖从床上起来了。
姜之桓也去洗漱，随后下楼煮了两碗馄饨。
她让小鱼先一个人在家里好好待着。自己开车向市区，准备采购些生活用品以及小孩子需要的东西。
因为是冬天，姜之桓全副武装也不引人注目，带着鸭舌帽和口罩，只露出一双眼睛。在商城逛了许久，拎着大包小包上了车，及时在中午赶了回去。
姜之桓把东西搬到家里，小鱼在门口迎接她，女孩眨着黑葡萄一样的眼睛，对她笑了一下，她顿时觉得身上的疲累都消失了。
乖巧的小孩真的好治愈人心啊。
姜之桓买得最多的还是衣服。看到好看的衣服就想看看穿在小孩身上是什么感觉。她先挑了几件让小鱼穿上。
白色的毛衣很合身，下搭粉色羊毛呢裙，黑色棉鞋，显得人十分可爱。姜之桓满意得直点头，“衣服很合适。很好看。”
她将剩下的衣服收纳到自己的衣柜里，把买的小孩穿的两双拖鞋摆好，在浴室里摆好小鱼的洗漱用具，把买的专属碗筷放到厨房。做好一切后，她发觉生活的空间真的多出了个小孩子的痕迹，姜之桓愣了很久，自然而然地想到未来。
未来……她其实有两三个月没想过了。
季喻走后，她的目标就显得有点空茫，动力也失去了大半。甚至还想过就此开始漫长的休假，直到她觉得腻了。更没觉得自己的想法和几个月前比起来有多反常。
姜之桓从手中的食材抬起头，看到沙发上露出的一个小脑袋，心里忽然觉得她在漫无边际的坠落中，有了一个小小的落脚点。
她又想到季喻。
其实她也不是一开始就和季喻是死对头的。拍第一部戏的时候，剧组很穷，钱都花在刀刃上，盒饭订得便宜，偶尔做得非常难吃。
那天中午就是这样的。姜之桓没吃午饭，夏天天气热得要命，戏份还没到她，于是她在拍摄场地外的大树荫底下休息。
树荫底下人不少，附近还摆着另一个剧组的棚子。姜之桓那时候知道隔壁剧组有季喻。她当时坐在树下，确实想着会不会碰见人。
直到休息结束也只是几个工作人员走来走去。姜之桓就算静坐着也浑身是汗，起身，没想到眼前一阵阵发黑，头晕目眩，身体不受控制地直直倒下去。
但是有人托住了她。女人身上传来一阵阵的热度，但是香味有点冷。
女人扶着她又坐回了树荫底下，从口袋里翻出两个化了一些的巧克力，姜之桓吃了之后，女人仍在她身边，等她缓过神，看清是季喻之后，又是道谢又是道歉，慌得手足无措。
季喻那时候笑得很温柔，“没关系。低血糖吗？工作的时候也要记得注意身体。”她又看了姜之桓两眼，直白地夸赞：“你真漂亮。”
姜之桓在人走后，呆在原地很久。
姜之桓现在想，或许那时候她是喜欢季喻的。面对这么一个人，没有人能讨厌得起来。
姜之桓又想了想，或许结仇的开端是三年之后，姜之桓火起来了，俩人机缘巧合凑在一个试镜，因为姜之桓外形上更契合一点，拿下了那部剧的女主角，于是季喻只在剧中饰演戏份和她差不多的女二号。
消息经一个“知情人士”爆出后，季喻粉丝愤怒了，开始骂她黑她，她的粉丝不甘示弱，直接反击。两方团队由于之前有过几次摩擦，这下彻底撕破脸。
她们两个人的关系一般，之后有一次姜之桓请剧组喝奶茶，没想到季喻芒果过敏，直接给人送进医院了。姜之桓有心道歉，人家虽然接受了，但再也没理会过她。几番下来她也不想热脸贴冷屁股，心里有了点怨气。
之后再次重逢又是那个综艺……反正她们的关系就这么一步步走向冷淡。
樊城在北方，冬天很冷，吃过饭后，外面阳光明媚，温度虽然上来了一点，但是出去玩还是不合适。快到除夕，除了太大型的娱乐场所，都已经歇业。
姜之桓想着，看小鱼还是精神奕奕，于是问她要不要看会儿电影。家里有个影音厅。
小鱼很快乐地答应了。姜之桓想选儿童电影，但是小鱼眼尖，看到了投屏的首页上她饰演电影的海报。
“那是你吗？”小鱼指着问。
姜之桓拿着遥控器的手指一僵，“是我。”
“我想看那个。”
姜之桓没法，想到这个电影是公路片，没什么血腥惊悚的场景，于是选了。
思及此，又和小鱼自我介绍，“我的名字姜之桓。我的职业是演员。”
小鱼抬头看她，姜之桓又找了纸笔给她写下自己的名字和电话号码，“你记好了。以后出了什么事，我要是没在你身边，就找人给我打电话。我会第一时间去找你的。”
小鱼接过纸，盯了很久，似乎在记着，又抬起头看她，神色认真：“嗯，我记住了。”
姜之桓笑起来，揉了揉她的发顶，影片加载好，开始播放起来。姜之桓准备了果盘，一大一小很放松地窝在沙发上看起来。
这部公路片偏喜剧，主角是两个女人，是一个旅游团里的人，意外发生后和众人分开，在异国他乡不得不一起踏上旅途，路上发生了很多让人啼笑皆非的事故，最后两个人顺利结束旅途，也成为了很要好的朋友。
小鱼看得很高兴。姜之桓有点意外她能看懂大部分冷幽默。或许是真的聪慧过人？姜之桓没多想。
一部影片结束，小孩还是精力充沛。在她的强烈要求之下，姜之桓只好再选了一部自己的影片。仍然是个偏喜剧的故事，讲述抗癌的经历。
但内核是悲伤的。影片中段，姜之桓饰演的女主角在经历了前半段骗了男主，过了无忧无虑的一段日子后，病症的追击更加紧迫，女主角在夜里崩溃，孤独一人在病房中，哭着说我不想死。
小鱼看得很安静。姜之桓拍这部影片是在两年前，和故事女主角年纪一样，那时候她的演技已经相当成熟了，这部影片票房大获成功，让她斩获人生第一金。
电影结束后，小鱼仍然沉默，姜之桓问她：“还要看吗？”看眼时间，也才三点半。
小鱼没回应她，姜之桓以为她困了，于是抱住她去卧室，把人放到床上后，自己也自然地躺到她身边再去搂住她。
姜之桓闭上眼，没有午睡的习惯，睡得很浅。她听到微弱的啜泣声后就睁开眼。怀里小小的一个人背对着她，在那里安静哭着，像怕打扰她一样。
姜之桓心软，声音放得很轻：“怎么了，小鱼？”她把小鱼翻过来面对她，看到她哭得通红的眼睛，满脸的泪痕。
姜之桓用手指轻轻擦着她的眼泪，又把她抱紧了一些，“小鱼，小鱼。怎么了？别哭。我在这儿呢。”
小鱼在她怀里，嘴里轻喃：“我不想死……”
姜之桓怔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