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正浓，月明星稀。那“照旧”之地不是某个指定的地点，约定俗成的，是离叶之遂住处最近的某个凉亭。
夜半亭中，叶之遂早已在此地等候多时，但邀者却迟迟不来。若不是那人忘了这一茬，怕不是遭了变故。
好在叶之遂坐立难安之时，人影自远处赶来，漆黑的夜行衣上倾泻着暗红的血，与黑夜交融，不仔细看，还以为这人掉河里刚爬起来呢。
“发生什么了？”叶之遂眼底显出一抹忧色。
那人摇摇头，揭开了蒙在脸上的面纱。是个容貌姣好的女子，不似宫廷妃子那般妖艳，却也不失绮丽。
云淡风轻地顺了一下她的马尾辫，她才开口：“路上碰到了报丧鸟的人，顺手解决了几个……不是我的血，放心好了。”
叶之遂嘴角抽了抽，能这么潇洒处事的也只有她了。
女孩十分豪迈地敞着腿，坐到了鹅颈椅上，也不顾衣服上的血是否染湿了椅子。
“你这样我到时候不好清理。”叶之遂看不下去了，出言提醒。
她倒是不在意，还调侃地笑了笑：“什么时候你也变得这样瞻前顾后了？是不是文人贵族那套学多了？”
“放屁。”叶之遂顿时感觉无语，“我又不是只懂打架的傻瓜，顾及的当然多了。”
“嘿！你又骂我！”女孩叫嚣着，气不过要站起来揍他，被叶之遂喝止住了。
“你叫我来干什么，快点说！”说完他好回去好好睡个觉。
干什么？女孩突然想起还有这茬，愣了愣才故作轻松地回答：“是该聊正事了，我“夜狼”大人找你，当然是很要紧的事啊。”
叶之遂闻言，只投给女孩一道鄙夷的目光。回想起这个人之前为了追求一个书生，特意把他从睡梦里拉出来，计划了半个晚上。说是要紧事什么的，反正叶之遂是不信的。
夜狼见着叶之遂的表情，颇为不满，“想什么呢！听我讲！”
“好好好，你讲。”叶之遂迎合地点点头，他倒要听听，这人今天又想到哪儿出了。
夜狼清了清嗓子，郑重其事道：“听我说，大乌鸦在干很邪恶的勾当，里面牵扯了几个势力是咱曾经想都不敢想的。你不如将‘獠面鬼’借我一用，我去把他在京城的大本营杀得片甲不留！”
夜狼兴冲冲地看向叶之遂，期待着她所说的厮杀。而叶之遂听得一愣一愣的，才反应过来她在讲什么，居然不是什么琐事吗？
所谓的“大乌鸦”，是夜鸣帮帮主在夜狼这边的称呼。这人取名一直很随心所欲，之前给自己取的江湖称号还是“天狗”，是叶之遂听不下去了，才帮她改的“夜狼”。
关于夜鸣帮的传言从谁口中讲出都合理，但唯独不包括眼前这女孩。
“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叶之遂好奇于这个消息的真伪，后面那半句关于借阿大给她的事，权当没听见。
夜狼想着，自己总算是快叶之遂一步知道了情报，于是一脸自豪，“我有我的手段！你不知道吧，养尊处优的十三皇子殿下。”
叶之遂来了兴趣，往她身边靠了靠，坐得离她近了些：“夜狼大人，你细给我讲讲。”
被他这么一叫，夜狼嘴角都快咧上天了，自然是全都告诉他了：“有个什么江湖联盟的玩意儿，召集了一波情报贩子去打探报丧鸟的情报，想把人家端了。前两天夜里，我就救了一个被追杀的情报贩子，他为了感激我，就把他知道的情报都告诉了我。”
她喘口气，又道：“说是宫里还是朝廷里……哎呀，反正就是有权贵想拉拢报丧鸟，让报丧鸟帮他除掉些人，说是他们也给了报丧鸟一些特别的好处。”
“什么好处？”
“这我哪儿知道啊？我又不是眼睛贴在他们身上，我也是听说！”
叶之遂突然回想起了白天和阿甲见面的场景，“你救的情报贩子是阿甲吗？”
夜狼否认了：“不是，阿甲我见过。那个情报贩子年纪不大，被我救了就说要回乡下，吓死他了，说再也不干这种活了。”
“这样啊，”叶之遂若有所思，“那你要是见着阿甲，替我拦住他。”
“你不说我也会拦的……喂，姚之遂，你借不借人啊？”这话又说回来，夜狼将话题扯回到借獠面鬼上面。
“借个头！”
本来期待的表情瞬间垮了下来，夜狼怒道：“不借就不借，还借个头！姚之遂，我告诉你我有的是本事，单枪匹马也能……”
“好了，”叶之遂头疼地打断了这人即将要说出口的豪言壮语，正色道：“乌鸦又不是什么山贼匪帮，你说端就端的。对了，你知不知道那个江湖联盟有哪些人啊？”
本来她还想反驳的，但被问到这个，夜狼细细思考了一番。那个情报贩子好像有和她说过这茬，但她当时一听到夜鸣帮就一腔热血涌了上来，自然而然地后面的话也没仔细听。
“额，那人没告诉我。”夜狼心虚地眼神往别处一瞥。
叶之遂了然，反正问这人也是一问三不知，不如明天再去街上随便逮个情报贩子问问算了。以前的他威逼利诱可能还不行，但现在他可是十三皇子，给几个金子不就全知道了？
果然是这个身份来得方便，叶之遂暗下决心，“你先按兵不动，干好你自己的事，我先去计划计划……就和之前你追那个书生的时候一样。”
一听到那个书生，夜狼的脸立马红透了，变得语无伦次“你你你，你还好意思说书生！我人都没追到，他就去赶考了！”
“那不还是你的问题，我给你制定好了全盘的计划，你自己迈不出第一步的！”叶之遂又一阵头疼。
想来也是，当时她自己春心萌动，害羞得不得了，根本不敢按计划来。夜狼自知理亏，无力反驳，只能点点头。该说的说完了，不该说的也说了，她打算离开了。
“唉，等等。”叶之遂想到什么，叫住了她“你下次别射你那破箭了，房屋修理很麻烦的，搞不好还能把我杀了。”
“啧。”夜狼不满地瞥了眼他，也没说答不答应，消失在了夜色中。
等她走后，叶之遂才想起她那滴血的夜行衣，借着月光，他低头看一眼鹅颈椅，果然是黑色的一片摊在上面。
下人都睡了，叶之遂只好自己去河边打水，把这片血迹冲刷掉了。他轻叹一声，想着下次不如在自己府上修个亭子，那到时候就算血流成河了他也不用管。
处理妥当后，他才在床上躺下，可他此时思绪万千，闭眼睁眼便是夜鸣帮，再闭眼睁眼又是阿甲的事，久久不堪入睡。
直到天光初现朦胧，疲惫席卷，才无力挣扎，闭眼睡去。
再过一个时辰，鸡啼三声，又醒了过来。叶之遂怨气十足，他今日非要把阿丙的鸡宰了吃不可！
还未等叶之遂从床上爬起，房门就被猛地推开了。
“头儿！起床！”阿大兴冲冲地跑到叶之遂身边，一把就掀开了他的被子。
“你要干嘛！”叶之遂嚷着，烦闷地踹了他一脚。
阿大被他踹了也不恼，笑得更灿烂了：“头儿，杜绛说明天就是你去上朝的日子，我今天来让你适应适应早起！”
“我真是谢谢你了！”叶之遂夺过被子，将自己蒙在了被窝里，不愿再多说一句。他早晚要把杜绛和阿大生吞活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