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持续了片刻不到的安静，很快就被车厢里细细碎碎响起的抽泣声和交谈声打碎，秦砚下意识地仰起头，往上看了一眼——理所当然的什么都没能看到。
过于稠厚的黑暗，让他连近在眼前的人的五官，都辨不明晰。
而刚刚那好似指甲刮过车厢的尖利声响，也仿若幻觉一般，没有再度出现。
秦砚回过神，下意识地松开了抱住祝游方的手，想要去扶那两个还没缓过来的女生，手腕却忽地被攥住，被刻意压低的嗓音落在被热息喷洒的耳畔：“别动。”
几乎就在话音落下的下一秒，在翻车的过程中被震碎了一半的车窗被猛然贯穿，符合人们一切可怖想象的尖长利爪从中穿透，擦着秦砚伸出的手，将那两个还在试图起身的女生串在了一起。几不可闻的“噗嗤”入肉声中，温热的血液溅了秦砚一身。
就宛若电影里被精心设计过的情节一样，车内的灯光在这个画面定格时亮起了一瞬，而后不稳定似的，一亮一灭地闪烁着，恰恰好好地让人将那两个已然失去了声息的人，被一点点地拽出窗外的景象，给鲜明地烙印在了视网膜上。
而后，那明暗闪烁的灯光“啪”的一声，彻底地熄灭了，又一次蔓延开来的黑暗里，响起了清晰到叫人毛骨悚然的撕咬和咀嚼声。
耳朵被倏然抬高的双手捂住，不属于自己的热度从手心传递过来，让秦砚不由地微微一愣，晚了半拍才反应过来祝游方这是在干什么。
他抬起手，轻轻地搭上了祝游方的手背，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整个人就被车厢内陡然炸开的哭喊和尖叫给震得顿了一下，连刚刚组织好的语言都忘了个干净。
终于从刚刚的情景当中回过神来的人们，陷入了更为强烈的恐慌当中。
被太过强烈的情绪冲昏了头脑，他们根本连正常的思考都没有办法做到，只扯着嗓子，不断地哭喊尖叫，动作慌乱地朝着远离刚刚那可怕一幕发生的方向躲。本就并不稳定的巴士，被那乱七八糟的跑动和撞击，给带得轻微晃动起来——
毫无意外的，又惹来了一阵无意义的刺耳叫喊。
秦砚的眉头不由地微微蹙了起来。他拉下祝游方还盖在自己耳朵上的双手，转过头，朝着巴士后方来时的方向看了过去。
——没能见到那本该就在不远处的、代表着入口的光亮。
无边的黑暗蔓延着，从四面八方包裹过来，无端地给人一种无法呼吸的窒息感。
原以为已经损坏的车辆顶灯闪烁了两下，倏然亮了起来，秦砚的眼睛眯了眯，过了一会儿才适应了光线，巴士内的惨状顿时毫无遗漏地映入了眼帘。
先前那场突如其来的侧翻，显然让车内的不少人都受了伤。被蹭上了斑驳血迹的深蓝色座椅布套上，散落着被震碎的车窗玻璃碎片。
“伤到了哪里？”留着齐耳短发的女教师，在侧翻的车厢内努力保持着平衡，艰难地挪到了蜷缩在角落的学生身边，试图将用力按住自己小腿的人扶起来，“还能动吗？”
情况简直糟糕到了极点。
唯一还能算好消息的是，稳定的光源为恐慌中的人们带去了些微的安全感，让那过于激烈的情绪浪潮稍稍平复了些许。而耳畔那清晰的、令人几乎能够描绘出具体景象的进食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停止了。
仿若一辆刚刚字高空俯冲而下的过山车，短暂进入了平缓的轨道。
秦砚的心底不由自主地生出了一丝怪异的感受。
然而，还不等他仔细地去思索其中的缘由，过于贴近的声音就震得他浑身一个激灵，后背都爬上了一层难以言喻的悚然战栗：“先出去。”
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秦砚就往旁边躲了一下，拉开了和祝游方之间的距离，踩上了碎裂玻璃的脚底，发出了“嘎吱”的轻微声响。
属于鲜活生命的、那强烈到过分的存在感，时至今日，也依旧能够激起他的一些本能反应。
“……好。”而后，秦砚才像是反应过来刚才祝游方说了什么一样，低低地应了一声。
被秦砚的反应弄得有点发愣，祝游方低头看了他一眼，没有对此进行过多的探究，轻轻地点了一下头，就伸手辅助了椅背，往前挪了两个座位——一把抓住了车顶的红色把手。
然后秦砚就看到，那个一直以来，都被自己当做是通风窗的小门，被很是轻松地转开，用力地往上一顶——
能够容一人通过的逃生出口立时出现在了眼前。并不具备多强穿透力的光线从中流淌出去，很快就被那粘稠的黑暗吞没、消融，倒灌进更加稠厚的黑沉空气。
秦砚恍惚了那么一小会儿，才伸手搭上了祝游方的掌心，在对方的帮助下，摇摇晃晃地挪到了逃生出口，从中不那么熟练地爬了出去。
而直到跟在后面的祝游方也落了地，巴士里的其他人，也都没有他们的举动，做出任何的反应。
先前那未知的、一出现就带走了两条生命的怪物，所带来的恐惧还没有消散，而相较于有着明亮灯光的车内，外头这望不到尽头的黑暗，显然更能滋生人心底的不安。
秦砚并没有救助他们的义务。甚至更理智一点地思考，撇开这些不可控的、数量众多的累赘，和祝游方这个看起来明显不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的人一起行动，完成“任务”的可能性还要更高。
但“秦砚”必须是个好人。
而好人不会在这种情况下，漠不关心地走开。
低下头按亮手机，看了一眼右上角不出意料地显示空白的信号，秦砚轻轻地叹了口气，还是站在原地开了口：“车刚进隧道就翻了，入口应该不远，往回走一段应该就能到。”
--即便不能，情况也远比抱团待在这样一辆，没有办法抵抗外部袭击、也没有多少空间可供躲藏，甚至本身都有可能带来危险的巴士里，要来得好。
目光并未往身后浓稠的黑暗扫去，秦砚维持着面上温和的表情。
“那你先走过去看看不就好了？”然而，出乎他的预料的是，最先回应他的，却是这样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