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 侍寝

秦宝扇温好茶水,布了点心,选了一支上好的檀香,小心地伺候好顾长浔安寝。之后便赶紧熄了灯,自己留了一小盏,端着出了殿。

室外天空布满星子,远处的风景蛰伏于黑暗之中,轮廓模糊,月光柔软地洒在雪地之上,泛着一层幽微的银光。大殿宏伟,如今也都像熟睡了过去。她深深呼了一口气,四下张望了一会风景,最终将目光投向了东边的廊角。

那里摆放着一方木质小榻,上面铺着一层薄薄的褥子,小榻边是一只灯笼,再往后,便能瞧见一张小花几。

她走过去,将灯笼点了,再把灯盏放在了花几上。

从前都是莲子为她守夜的,这还是她第一次给别人守,多少有些陌生。她搓了搓双手,又哈着气暖了暖,最后还是把手放在了灯笼上汲取那一星半点的热度。一双大眼睛四处环顾着,看还有没有东西是她能够用上的。

兴许是临时被派了这个差事,外面的榻上连铺盖也没有。风刮得紧,她只有将上面的一床薄褥子拉起来,裹着保暖。

天太冷了,她被强风吹得一脸惨白。但是她还是紧抿着嘴唇一动不动地缩在角落里,眼睛定定地看着这个偌大的院子,她秦家,是生是死,就看这回了。直到一阵强风呼地刮来,身边的烛火应声而灭,大风带来的雪水打在她的脸上,她才陡然惊醒,得让自己暖和起来啊。

只是她刚刚才得了顾长浔的许诺,可千万不能扰他清梦。也不能回偏院,那一来一回太远,这屋子里有什么动静她都完全不知道。她左右环顾,发现台阶角下竟然有一个用来接雨水的铜盆。而她记得方才过来那一路,有一个角落是寻常小厮们打扫时堆放来不及运出府的杂枝枯叶的,如若能捡些干的来生火,自然能顺利过一晚上。

于是她放下褥子,小心确定殿内没有异常,便提着灯,往那个角落走了过去。

雪已经停了,一轮皎洁的月亮挂在空中,月辉下,她一身红衣,狼狈地翻着木柴堆,忙活了好一阵子才收好不大不小两捆,因没有绳子,便一臂夹了一捆,又用肩膀和脖子夹着灯笼手柄,十分滑稽地往寝殿走。

结果刚到大殿门口,却只见顾长浔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披着鹤氅站在了门口,他的脸庞仿佛如同被冰雪覆盖,凛冽的寒气从他一双眼睛中散发出来。

他压低了声音,看到她就像是看到了什么脏东西一般,闭上眼睛,声音里是藏不住的愠怒,“本王的灯呢?”

秦宝扇像是见了鬼一般吓得惊慌失措,想先放下灯笼却一不小心让手上的东西咕噜噜全都落地,“王爷恕罪,奴婢这就去。”

说完要往上跑,却被对方制止。顾长浔一只手钳制住她的肩膀,面色阴沉,后又浮现一丝危险的笑意,那一丝笑意似是警告,声音到最后却是轻飘飘的,传进她的耳中,“秦宝扇,你若是这点小事都做不好,就不要活下去了。你记住,你那套说辞是真是假我并不清楚,同理,其他的事情,本王做与不做,你也强求不得,你如今,没得选。”

秦宝扇突然明白了对方今日为什么这么轻易地让她进了府。他在等,他就是在等到她没有退路的那一刻。

她身上的筹码,秦家,他也是能瞧上的,但是他却不敢相信。最终起决定性作用的,竟然是她的退无可退。她秦家失势,她又没有办法再回到萧府,便只能选择忠诚,至少在短时间内不会背叛他,他才是安全的。她看着眼前这个人,的确不简单,她福了福身,“王爷说的是。”

她必定是要讨好这个人的,再讨厌也要讨好。

顾长浔见对方态度乖顺,转身要回殿内,但是莫名又停住,转过来,“你手上拿的肩上扛的是怎么回事?”那一双漂亮的眼睛微微眯起,“你想烧死本王?”

“不,不是!王爷误会了,”秦宝扇只觉得后背已经生了一层薄汗,她赶紧跪下,又指了指小榻,“太冷了,我怕吵醒您。毕竟您明日还得上朝。”

顾长浔沉默了片刻,“进去,点灯!”

“是。”秦宝扇麻溜地跟了上去,将烛火点了起来。虽不知道那人为什么又要点灯,但是她是突然间开始回忆起莲子来。

以往她怕黑,每日睡觉的时候莲子都会在床边留一小盏灯。于是秦宝扇学着莲子的样子,小步走到床前,蹲下,放了一个小盏。睁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问,“殿下可还有什么吩咐?”

顾长浔看着穿着喜服的秦宝扇,只觉得这人世间这么脆弱美好的东西在他的心里就像是一根刺,“脱了。”

秦宝扇下意识地往后瑟缩了一下,抬头陡然撞进他的目光,又是那样的,方才他抱她的时候的那种莫名的目光,“脱,脱什么?”

“嫁衣,脱了。”

听到这,她只觉得从脊骨处生出了一丝寒意,让她像被野兽咬住脖颈一般不得动弹,“……是。”

她愿意,她什么都愿意做。秦宝扇极力稳住自己有些颤抖的手,将腰封解下,外裳便顺着她的肩膀划落下来。

顾长浔眉头皱得更紧了,“孤不喜红色,再脱。”

秦宝扇咬了咬下唇,恐惧犹如一只冰冷的手,顺着她的脊骨缓缓游移而上,她如今浑身都在颤抖,但是还是强装镇定道,“殿下,奴婢脱好了。”

秦宝扇见他不回话,便当作对方默认让自己继续。便只有将最后的那一层衣裳脱了,露出红色的亵衣来。

烛光在光滑如白玉的皮肤上静静抖动,女子黑色的长发顺着精致的肩膀,紧致的腰线蜿蜒而下,红色的布料上绣着繁复华丽的图案,又在胸前的曼妙衬托下显得格外美妙。

顾长浔睁开眼睛看到的就是这么一番让人垂涎欲滴的景色。秦宝扇这次读懂了对方的目光,幽深中带着一丝,敌意。

然后秦宝扇就只见一床锦被向她扑来,把她盖了个严严实实,顾长浔定定道,“今天晚上,在殿内睡。”

“……是。”秦宝扇被棉被砸了个一头雾水。

见着对方闭上了眼睛,她便盯着对方的床榻,抱着被子准备上去。

却不料对方睁开眼,吓了她一跳,“转身。”

“是……”秦宝扇虽不明白,还是立马转了过去。

“往前走。”

她就按照吩咐,一步一步战战兢兢地走了过去,待她走到了暖炉边。

男人冷淡的声音就传了过来,“你就睡在那。没我的吩咐,不准动一下。”

秦宝扇有些错愕地看着对方,这个人,有些……反复无常?

***

翌日清早,女使的院子便热闹了起来。

“听说没?听说没?昨天偏院那个,侍寝了。”

“那个狐狸精?!”

“是啊,孟浪得很。我今日早上同华矢姐姐去伺候王爷洗漱,就亲眼见者那女子躺在暖炉边上,只着了亵衣!”

喧哗声便更大了。

“为什么王爷看上她?”

“小声些,日后说不定是个主子。”

……

那喧闹的声音格外刺耳,她见到的画面更是刺眼。华矢今日的妆容格外精致,但是听着外面的议论,只觉得滔天的愤恨从心中升起。没想到她昨天把外面的铺盖拿走,倒是便宜了那个秦宝扇。想到王爷和她……她就恨不得把秦宝扇撕得稀巴烂。

怎么是她?

她华矢本是个千金大小姐,为了顾长浔委曲求全做了女使,本想着就算做不了王妃也能做个侧妃,却没想到让别人捷足先登!

说巧不巧,一身红衣的秦宝扇这时便从院门口走来,见她们都看着自己,便也冲着她们友善地笑了笑,毕恭毕敬道,“众位姐姐,我来领衣裳。”

大家的脸色纷繁复杂,有恨意,有讨厌,有嫉妒,也有害怕她以后会上位的假意讨好。

“装给谁看……”有胆大的也在小声嘀咕。

而除了看她,也有人往华矢的方向瞟,谁都能看出华矢现在的嫉妒伤心,但是她还是勾起一抹得体的笑容,头上的步摇发出细碎好听的声响,“秦姑娘开玩笑了,你是与我们不同的,以后的饭食都会按时送到偏院,不用劳烦姑娘跑一趟了。”

众人的眼光让她微微有些不适,她知道大约是因为什么,只是颔首道,“多谢管事。”

秦宝扇要走的时候,只听到有个别不怕事的,在身后道,“以为她是谁?还穿个嫁衣来耀武扬威。”

秦宝扇顿住,只是片刻,又什么也没说,微微低头,便往住处走了。

回到偏院,她赶紧把衣服换了下来。秦王府的丫鬟穿的是浅绿色的衣裳,比起其他王爷家的稍微朴素一些,但是好在厚实。绿色衬得她的面色有些病态。

但是那一双清澈的眼睛却有了些神彩,自己目前能做的都做了,要是说再能做些什么,就是先把自己的身体养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她安慰自己。

中午的时候果然有人来送饭了,送饭的是一个面生的丫鬟,应是厨房里头干粗活的,对她倒是十分客气。

午饭是一小碗白饭和白菜豆腐,她吃完,端着巴掌大的饭碗看了看,又摸了摸肚子,“这王府的饭碗也太小了些。”

但是也不敢太耽误,便早早地去华矢那边学规矩。丫鬟要干的事情和秦府里丫鬟要干的事情差不多,秦宝扇一边想着莲子平时要做什么,跟着学,也学得很快。

但是学得快,就饿得快,要命的是几天过去,送给她的饭是越来越少了,而且几乎没有荤腥,她问,那来送菜的丫鬟却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说要额外的食物就得用月钱去买。

而等到她想要用唯一剩下的还算值钱的耳坠去换银子的时候,那对耳坠子竟然不翼而飞了。

她也是深宅大院里出来的,自然明白,是有人同她过不去了。

秦宝扇突然想起来,从前跟她过不去的人太多了。多到她都数不过来。小时候其他世家的女眷来府上玩,便喜欢抢她的玩具。长大了,便喜欢拿她的胭脂水粉,珠宝首饰。走在街上有人在暗处窃窃私语,甚至咒骂。哪家公子哥喜欢她了,喜欢那公子哥的小姐便过来拈酸吃醋地数落她。

只是以往她也不怎么放在心上,吃点亏忍忍就算了。于是旁人便更是变本加厉。谁都知道秦家小姐脾气面得很,单纯依仗着父兄硬气,才活得人模人样。

第二天去学规矩的时候,周围的人除了华矢,依然是不正眼瞧她的。

秦宝扇依然也只是笑了笑,她向来笑得好看,单纯又明媚,“这几日多谢各位姐妹关照,宝扇如今比不得从前,身无长物,但是还有一支金簪,想来做了奴婢了,日后也没有什么机会戴。等哪日休沐,便将它换钱请姐妹们吃酒。”

旁边的人面色就开始有些不好看了。

她们都对她那样,她还请她们吃酒?

下人间的消息传得很快,谁都知道那日守门的侍卫得了秦宝扇一支金簪,次日就换了一匹上好的马。

华矢却有些惊讶,这个看上去面得很的落魄小姐,居然会笼络下人这一套?她深吸了一口气,正色道,“说什么胡话,贵重的首饰日后都是傍身之物,不能没有。姑娘要是想请姐妹们吃酒,等发了月钱再请也不迟。”

“掌事说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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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诱
连载中狸奴千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