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三年一度喜登科，照例三甲中选两位颜色最好的游街，薄探花和容貌更甚她一筹的榜眼沈凤翔当此重任。
两人都年纪轻轻，穿着绯红长袍，英俊潇洒，意气风发，高头大马，列队仪仗，风光无限。
本次三甲中没人超过二十五岁。百姓都说本次恩科出了立国以来最年轻的三甲，可谓国朝鼎盛之故。
全赖长公主治国有方啊！
如此热闹自然引得万人空巷，百姓们瞧得高兴，大秦民风开放，又爱美成性，近年来更有崇尚阴柔的风气，女子街上游玩的不少，一时激动，什么手帕瓜果都往两人身上招呼。
薄疏安坐马上避开往她脸上飞来的手帕，哪里能想到三月前她还在四处逃难，狼狈不堪，如今却在这满地雕梁画栋的京城，春风得意。
再瞅一眼自己这身打扮，女扮男装可谓神不知鬼不觉，不过打眼一旁榜眼沈兄的美貌，想来男扮女装也定能艳绝京城。
嘿嘿，薄疏在马上浮想联翩，不由一笑。
本来觉得她生就几分高冷的街边女子众人，心下一窒，回过神后手上的锦帕更是不要钱的往她身上丢去。
就连本来属意沈凤翔的小姐们都纷纷失神，等意识到时手中的锦帕早已在薄疏身边落下。
仪队过去后，还有人回味道：“薄探花可真俊，要是能当我的夫婿……”那人想着露出了花痴的笑容。
“论容貌、论才学，都是沈公子更甚一筹！”和她一道的姐妹是沈凤翔的忠实拥趸，反驳的毫不留情。
沈凤翔本就是京城人士，出身不凡，早就名响京闺，薄疏却是一匹黑马从天而降，兼之沈凤翔长相风流，眼眉鼻梁无一不美无一不精，偏偏少了阳刚之气，可不就是京中贵女们最中意的长相，因此早就积累了不少爱慕者。
“我就喜欢薄探花，虽说薄探花长得吧不及沈公子精致，但却有一种随性自然的风度，风度懂不懂！哼！”
那人想到什么，又说：“还说我呢，刚刚你还不是把你的手帕扔向她了？！”
“我……”沈公子的支持者一阵懊恼，却是无话可说。
都怪她。
怎么就……笑得这么好看。
***
游遍半座东都，薄疏累极，回府后立刻睡了，直到日上三竿方起梳洗。
通过殿试正式授官之前吏部还要走漫长的流程。考后无事，正是整日优哉游哉，无所事事的好日子。
春日当空，春困难免。
薄疏吃完早中饭打算躺下睡个午觉，翻来覆去觉得束胸碍事，瞄一眼小厮不在，悄悄起来宽衣解了束胸，躺下后左右打个滚，“舒服！”
午睡醒来不久，沈凤翔兴冲冲进来，“快走吧，李兄已经在梨花院摆下宴席，就等你这位贵客了。”
他来的太突然，薄疏刚穿好衣服，吓了一跳，下意识看了眼胸，还好还好，束胸没问题……
“你好歹是世家公子，进门前也不找人通报一声……”薄疏抱怨未完，就被拉着走了。
“通报？废那个事，外面马车等着，快走吧。”
东都坊街相隔，从她住所兴化街到平康坊有三四条街的距离，难为明明住在平康坊附近的沈凤翔还来接她，这路程，到那都得入夜了。
开国时东都是禁止夜游的，可自从长公主容许商人科考鼓励商业促进税收后，随着东都商铺林立，夜游者屡禁不止，官府也就渐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平康坊是商业街，整条街都灯火通明，梨花院门口人来人往，已经停了不少达官显贵的马车在此。
不过，薄疏还是奇怪，“今晚怎么这般热闹？”
沈凤翔语气兴奋：“你不知道，今日是江南名妓陈媛媛入京的日子，不然我着什么急！”
二人上了雅间，李元丰就迎上来，“你们怎么才到，美人都快出来了。快快过来，还好我占了个好位置。”
薄疏随之入坐：“你急什么，美人自然都是姗姗来迟，压轴出场的。”
沈凤翔连连点头，“正是正是，我们这叫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正说着，美人上场，沈凤翔等人忙趴到栏杆上眺望。
薄疏坐在位置上，拿起酒壶斟酒，举起酒杯，正好看到陈媛媛在万众高呼中放下面纱，拿起琵琶轻轻弹唱起来，又有几个伴舞的跳着莲洲戏水舞。
她自江南而来，这一舞，勾起薄疏无限乡思。
梨花院号称东都第一院，坐落在京城中心寸土寸金的洛水河旁，是文人墨客、公子富绅游乐之所，品味自是高出别处许多，并不以糜旖裸露为美。
目光流转间，见沈凤翔趴在栏上一脸陶醉心驰神往，不由想起坊间传闻，如今长公主年长未婚，满朝内外忧心不已，传闻说宫里已经选中了家世相貌与之匹配的沈凤翔为之驸马。
可他……薄疏心里不免同情起长公主来，这沈兄不仅长相风流，人也颇为风流……
听说那长公主也是倾城之貌，可惜殿试那日长公主有恙，陛下亲自主持，无缘一见。
薄疏独自在座位上胡思乱想，一手托腮，一手举杯入唇，没怎么注意楼下，也就没看见有人竟跳上了台。
“美人，小爷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你，走，陪我喝酒。”说着就要拽着陈媛媛下台。
这来往皆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哪容他这么放肆，当即有人上前阻拦，被那人的小厮一脚踹到台下，“睁大你的狗眼，我家少爷是宁国公二公子！”
“宁潜？”
被踹下台那人本还想召来自家小厮打回去，这下只能偃旗息鼓，赶紧打道回府，生怕被记住。
在东都唯二不能得罪的人，一是长公主，二就是本来要和长公主结亲的宁国公府上的人。
这下没人再敢吱声。
看着小娘子万般推拒却被生拉硬拽着往台下去，沈凤翔一拳砸在栏杆上，“真是岂有此理！”
薄疏被一震回神，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也皱起了眉。
眼见小娘子哭出了声，沈凤翔自诩怜香惜玉，绝不能忍，转头冲下了楼。
薄疏和李元丰、李元稹紧随其后。
楼下，见美人不配合，宁潜一脸不耐烦：“你这贱人，莫要不识抬举，本少爷这是看得起你！”
宁潜双手把住陈媛媛的肩，没想到陈媛媛是个有气性的，当即啐一口唾沫到宁潜脸上，宁潜一时愣住，不敢相信有人敢这样对他，气极反笑，猛一巴掌把陈媛媛甩到了地上，“今日小爷非让你从了我。”
说着就在台上对她动手动脚起来，他带来的小厮上前将其围住，嬉笑着喝道：“滚滚滚，看什么看！”
陈媛媛不知京城权贵如此跋扈哭喊不止，看客中怜惜者有之只是不敢上前，看热闹起哄的倒是不少。
宁潜笑道：“怕了？你乖乖的跟我回去，我就不对你动手，如何？”
陈媛媛眼见求救无望低泣无声，手上还在极力挣脱，就见一人冲上前来，沈凤翔喝道：“住手！”
陈媛媛眼睛一亮，宁潜带来的人看他不过一个文弱书生，对视一眼，眼里透露着“又来一个傻子”，一人笑着举起手中的木棍就要教他做人。
可那人木棍刚举起来，就被人轻轻一脚踢翻了跟斗，还带着身边的人都摔倒在地。
薄疏掸掸袍子，负手道 ：“朗朗乾坤，天子脚下，你们不怕国朝律法吗？”
宁潜本来酒醉，听后轻蔑一笑，“呵，少拿国法吓唬我，就算我今天把她玩死了，也没人敢治我的罪！”看眼地上的家仆，只觉得今天诸事不顺怒上心头：“你们几个，还躺在地上干什么，一群废物！外面的都是死人吗，都进来把他们给本少拿下。”
地上的人一骨碌爬起来，外面守卫听到动静也迅速跑来，将薄疏等人团团围住。
沈凤翔见势不妙，折扇连连敲打手心，悔道：“喝酒听曲居然带这么多人，早知我也多带点了。”
“你就别搁这马后炮了。”李元稹冷道，他们三人都是文人，只能躲在薄疏身后。
薄疏却笑了：“沈兄何必与他比，不是整日里打算作奸犯科，哪里需要去哪都带着这么多人。”
宁潜看他们几个被围住了还有闲心闲聊，句句出言刺他，怒不可遏，“你们愣着干什么，给我打死他们。”
话音一落，围着薄疏等人的打手齐齐举起手里的家伙挥过来，这少说也有二三十个人，其中还有不少练家子，薄疏左脚踢飞一人，又夺下右边一人手中的刀。
宁国公早年南征北战，手下人武艺不俗，还好她刚才下楼时吩咐了李元稹的小厮速去报官，如此拖上片刻不在话下。
宁潜看着几人犹如困兽，终于露出满意的神色，“这么喜欢当英雄替人出风头，小爷今天就让你们当个够！”
陈瑗瑗看薄疏一人对敌，还要护着三位贵公子，心中惊惧，更不想连累他们，跪在地上拉住宁潜的衣摆，“宁公子，今日之事全因奴家而起，奴家愿意跟您走，请您放过他们。”
“哈哈哈哈，这才识趣！不过，晚了！”
宁潜得意大笑：“莫急！等小爷收拾了他们，再带你回去快活快活。”
此时数人持刀飞身向薄疏，她闪身避过，持刀格挡，手腕一转劈向空中一人的腿，右侧踢飞一个想要偷袭的杂碎，顺势旋身横刀，砍倒数人，身侧一下清空，她望向宁潜，打算擒贼先贼王。
“救命！”
薄疏停住动作，见沈凤翔被刀架住脖子押到宁潜身边，吓得花容失色，他身边同样被押住的陈瑗瑗看着都比他镇定许多。
“堂堂七尺男儿，鬼哭狼嚎的像什么样子！”李元稹同样被人拿刀挟持住，他轻瞟一眼嚣张的男仆，大声道：“你便伸长了脖子让他们砍，看看谁敢当众砍杀金科榜眼！”
家仆不料他们身份竟如此尊贵，都以为只是平日里欺负惯了的老实读书人罢了，一时不敢动手。
目光所及宁潜，他板着脸，就算如此，他也不想轻易放过他们。
此时，梨花院中的客人早跑了个七七八八，剩下几人也畏缩在角落，从中冒出一人相当打眼。
那人敷头粉面，折扇轻摇，圆领长袍所系腰带长长垂下，正是东都时下最流行的装扮。
谢宴走到薄疏面前，打量一会，拱手道：“公子可是薄疏薄探花？”
“正是。”
薄疏微微点头，宁潜却突然脸色大变，脸上青白交替一阵，走上前来，对着薄疏长揖到底，“今日是宁某喝醉了，冲撞了阁下，宁某之过，还望阁下勿怪。”
说完一招手：“你们还愣着干嘛，还不快走！”宁潜及其家仆眨眼间消失无踪。
变故来的太突然，薄疏心下一片茫然，下意识转头去看沈凤翔等人，他们一个个也都不知所然。
还未探究竟，陈媛媛就上前福身，“多谢诸位公子搭救之恩，小女子无以为报，还请上雅间小憩品酒，小女子弹琴相报。”
沈凤翔：“小娘子客气了，这是我……我们应该做的。”
李元稹轻嗤：“居功倒是积极。”
沈凤翔横他一眼，几人说笑着上楼，楼下刚刚不见人影的老鸨迅速出来指挥打扫了现场，安排雅间酒席。
坐在雅间，薄疏看向谢晏，眼中充满不解，谢晏轻摇折扇，心下了然，“薄探花可是想问为何宁潜一听你的名字就被吓跑了？”
薄疏拱手：“还请赐教。”
“说来简单，宁二公子之所以敢横行无忌，皆因为他长兄是长公主的前驸马，而你，却是长公主的现任驸马，这前任再横，也横不过现任嘛！”
薄疏：晴天霹雳！
第2章 探花郎花楼惊噩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