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3章 苍旻山

青玉在殿内最上一级台阶坐下,右手托腮搭在屈膝的右腿上,清虚殿内阒然无声。

过了好一会儿,青玉才揶揄道,“怎么不吵了?”

宁安被绑的十分难受,浑身无法动弹不说,腿都快站木了。

“岚言,你来说说。”

青玉换了个姿势,歪在台阶上,笑得一脸诡秘。

伊始气势汹汹的岚言,此刻竟有些慌惶,连忙上前躬身握拳,“师兄,他偷了月寒石,岚言怀疑,元竹师弟的身死也同他脱不了干系。”

青玉无意识的搓着衣袖,嘴角挂着一丝悱然的微笑,“查出来了吗?”

岚言的声音遽然小了下去,“还……还没……”

“来者即是客,不可失了礼数。”

“是。”

“先给我们的客人喂口水吧!”

“是,师兄。”

青玉慢慢从台阶上起身,将长袖挽起,白净的脸上多了些兴奋,“记得清理干净。”

宁安被固定在一块木板上,四肢皆被粗绳紧扣,为了避免他四处晃动,连脖颈都套上了铁圈。

阴暗潮湿的暗室里,散发着腐烂的腥臭味,墨绿色的青苔塞满了青石板的罅隙。

这宛如一个小型的屠宰场,各种见过的没见过的,铁质的,木质的刑具铺满了整张木桌。

石墙上的几束火把,将火影无限拉长。

一桶冷水直直“砸”在宁安身上,这波冲击撞得宁安一阵猛咳,有水蛮横的侵入口鼻,呛的宁安好半天都没缓过来。

“唔咳……咳咳……”

“宁公子不如从实招来,也省得麻烦。”

“咳……唔咳咳……什么……什么东西?”

“啊——!!!”

宁安终于知道他们浇水的原因了,黝黑色的粗鞭“啪”的一声甩下,在宁安的大臂上瞬间留下鲜红的鞭痕,火辣辣的刺痛感从手臂顷刻蔓延开来。

岚言从喉咙啐出一口浓痰,左手搭在桌沿,冷脸央告道,“下一次没那么好运了。”

“你……你们这是要严刑逼供吗?”

“宁公子,话不能这么说,我苍旻观为世间斩妖除魔,惩恶扬善,怎会随便冤枉一个好人呢?除非……”

岚言挽了挽有点下滑的衣袖,“他不是好人!”

在一个喘息的当口,宁安又结结实实的挨了一鞭,打在同样的位置,鲜红的鞭痕下开始有血色渗出。

“啧啧,宁公子,在下还没用力。”

“唔……唔……”宁安咬着牙,把脑袋歪到一旁。

冰冷的刀口就这么一寸一寸的押了进来,正好嵌在撕裂的伤口处。

“愈合了,可就没意思了。”

“啊——!!!!”

又一鞭子甩下,左臂倏地张开大口,鲜血汩汩朝下滴落,宁安垂下眼皮,锁了嘴,双手死死握拳,这次宁安做好了准备,却没想到刀口猛地扎了进去。

“唔!”

宁安倒吸了一口凉气,虚汗淋漓,说不出话来。

岚言右手握住刀柄,却迟迟不放手,左手抓起宁安的头发,逼迫他看向自己,生出一丝与此时气氛格格不入的同情,“还不说吗?”

“说……说什么?”宁安眯了眯眼,半天吐出几个字。

“唔!”

“唔!!”

……

待十鞭甩完,宁安素白的内衬被撕开一道又一道,整个胸膛已然血肉模糊,无一处好肉。

岚言松开鞭子,朝后让了让,向站在一旁的弟子们歪了歪头,“给我们的客人洗洗吧!”

“是!”

一盆冷水劈头盖脸地浇了下来。

“啊——啊——唔唔……”

疼痛如排山倒海之势,似要麻痹了宁安的神经,心头处火烧火燎,他不敢低头看,只是拼了命的挣扎,几人却将他死死摁住。

“贵客已入瓮,前去相迎。”

“是。”

两人正欲上台阶,却齐刷刷的朝下退,只见“贵客”左手拧着一人的头发,然后顺着台阶甩了下去,那人发出有节奏的嗷叫,为这血腥的气氛添了几分喜感。

“师弟!是全虞师弟!”

“全虞,全虞,你怎么样了?”

两人将鼻青脸肿的师弟扶起,全虞骇得面如土色,颤颤巍巍的缩在他们身后。

“正欲清谈闻客至,不胜欣喜。”岚言的双眼眯成了一条缝儿,看不出半分愉悦。

“客套话不必了,尔等今日若要阻拦,我必血洗苍旻。”

封紫宸?!!!

宁安艰难的抬了抬脑袋,不是他又是谁。

“一,二,三……”封紫宸漫不经心的看了一圈,“加上你这个废物,五人尔尔。”

岚言剜了他一眼,啐了一句,“不自量力的鼠辈,我苍冥观立于苍冥山百年……”

只见冷森森的一片寒光,如万道银蛇乱挈,四人忽的捧腹乱嗷,在潮湿的青石板上滚成一片,大片的鲜血从他们的身下不断流出。

晃眼的功夫,岚言朝旁退了退,细长的剑身直接架在了他的颈间,他的视线朝下斜注,细汗开始沁满了手掌。

“道长可别乱动,刀剑无眼。”

“封公子,您打伤我的师弟,闯入我观禁地,还要劫走贼子,未免有些不合礼数了。”

“轰”的一声响,石门似被合上了。

封紫宸微微蹙眉。

“历届弟子受训之所,必是牢不可破的。封公子就算要血洗我观,也得先出去不是?我师兄弟五人虽死不足惜,但拉两位陪葬,也是荣幸之至呢!”

“放了他,我替你们找到真凶。”

“可以!”岚言用食指轻轻推开剑身,砸吧砸吧嘴,“在事情未解决之前,宁公子不得离开我观半步,如何?”

“封公子放心,倘若宁公子掉了一根头发,我定要那弟子用命来偿。”

“是整座苍旻观。”

到最后残留在宁安脑海里的只有岚言“呵呵呵”的几声冷笑,而后他垂下脑袋,完全失了意识。

再睁眼的时候,浑身如撕裂般疼痛,宁安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想换个姿势,左手却被什么压着,让他无法动弹。

这个角度看过去,只有一颗黝黑的脑袋,用青绿色的发带缠了几道,一身玄色,与他平日的装扮极为不同。

宁安轻叹了口气,封紫宸,我的手臂真的快被压断了。

鬼使神差的,宁安不敢乱动,直勾勾地盯着那后脑勺,陷入了沉思。

封紫宸又回来了,却是何故?

黑色转成惨白色,也就一瞬间的事情,脑袋冷不防转过来的时候,宁安一怔,愣了好一会儿,封紫宸也不言不语,只冷着脸看向他。

似是终于回过神来,封紫宸缓缓支起上半身,又重堆起笑容,问候宁安,是否安好。

看宁安不作答,封紫宸只得自个儿抻手去探,刚触到宁安的额头,便听见一句询问,“你的脸,一直如此吗?”

封紫宸悠儿悠儿的笑,“什么?”

“太白了,没有一丝血色。”

“方才是被吓到了?”

宁安虽不愿承认,但还是轻哼了一声。

封紫宸收回右手,有些岔了嗓,“在下……不记得了。”

后面宁安没再接着问。

宁安似是想到什么,“那日的确只有我们俩留宿了,但其实还有两个人。”

封紫宸挑眉,“车夫同那大小姐。”

“可他们到底去了哪里,无从可知。”

“在下打算先从元竹那日的行踪查起,不会无迹可寻。“封紫宸把宁安的左手塞回被窝,还轧了轧。

“我总觉得他们在隐瞒着什么……“

“这不是你应措意的事,好生歇着。”

宁安欲言又止,眉头紧锁,在封紫宸询问的目光后终是开了口,“为何又回来了?”

封紫宸半开玩笑却意味深长地说道,“抑若扬兮,美目扬兮。“

“你!咳咳……”宁安被堵得一口气没上来,心口到腹部都止不住的疼。

“同你说笑罢了,别着了气。”

“茶水凉了,我去倒些。”封紫宸笑着退了出去。

宁安把被子朝上抬了抬,伤口应该是处理好了,从上到下用棉布将自己裹了个严实,包括扎了长口子的双臂。

他好像是来度假的,又或者……

宁安嗤笑一声,有人希望他躺着。

宁安醒来的时候已是半夜,万籁俱寂,阒然无声,他不记得自己何时睡着的,他慢慢的支起上半身,四处看了看,封紫宸又去哪了?

宁安轻按着腹部,忍着疼痛坐在床沿,望着被月光倾泻的青石板,净是冰冷的清辉。

宁安皱了皱眉,这人,没有关门的习惯吗?

缓步挪到门口,还想把门拉开多一些,一霎,一个人影飞也似的从宁安的眼前闪过,然后一跃上了屋顶,他什么也没看清,另一人紧随其后,消失在了夜幕中。

这一切似乎发生的太过突然,宁安愣了一会儿,有人从暗色中走了出来。

前两步还算正常,下台阶的时候总感觉他有些重心不稳,踉踉跄跄的踱到宁安面前的时候,宁安才看清了他的脸,相较前日,更加惨白。

“封紫宸,你怎么了?”

“无碍。”

宁安连忙上前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子,这一大动作又扯到了自己的伤口,“嘶……”

“天寒露重,出来做什么?”封紫宸有些怏怏不快,面上似是凝了一层霜。

宁安懒得跟他计较,抓住他就朝门里拖,“先进来。”

宁安的脸色更难看,把封紫宸摁在床榻上后,他折腾了几下便睡了过去,而宁安坐在床沿大喘气,有血从白色的布里渗出。

刚开始只是一点,然后是一块,接着便是一大块,伤口应该是被撕开了,手掌下的垫被被宁安攥的已然不成型。

宁安垂下眼皮,缓缓滑落,背靠着床板,试图调整自己的呼吸。

“唔……小安……”

“嗯?”宁安习惯性的回应着,无甚情感起伏。

身后的人应是起身了,一个鲤鱼打滚翻下榻来,单膝跪地,满怀关切之余,竟露出几分狠厉。

“就该把他们都杀了给小安下酒。”

“说什么呢?咳咳……半条命都快没了,喝什么酒?”

宁安歪过脑袋,有一搭没一搭的撩着眼皮,“你也废了他们半条命,扯平了。”

“在下来给你换药。”

“等一下,我……嘶……”宁安伸手拦了拦。

“怎么了,还有哪里伤到了?”封紫宸神情突变,开始四处检查他的伤口。

“不,不是,人有三急,能不能……”宁安面露难色,声音如蝉。

“好,在下扶你前去,”封紫宸笑了笑,“回来再帮你换药。”

“多……”

“你我之间,无需言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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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年不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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