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 裸奔风雨中

清晨下起了雨,起初筛豆似的一浅层,之后就有了绵绵不断的中雨。

早操免了,孩子们激动得不行。

冷风卷着湿雾从窗扇里刮进来,“咣当咣当”窗户被相继关上。读书声嗡嗡的伴着风雨,任谁见了都会夸一句,一班好风貌。

早读快下课了,张开愚还不醒,他只在大伙进屋时从桌上滑到凳子上。一个小时过去了,他仍粘在那里。

冒雨打饭的人回来了,都拎着和了雨水的疙瘩汤。坐下来吃时学生们还议论:

“明明昨晚还出月亮,转眼下雨太突然了吧!”

“唔,大坝上放了好几响催雨弹,你没听到吗?”

“什么时候的事?这么灵吗?”

“气象台也是看时机成熟才让催的,头上如果没有那片云再放几弹也没用。”

“哪片云?前几日都晴的好好的,一丝云也没有,只有飞机拉线。”

雨一刻不歇地下了一天一夜,学生们都没有雨具,风里来,雨里去。

郑帆走路不行,从院中回来,泡透了鞋,也淋成了落汤鸡。

他脱下衬衫擦头发。班里这样晾着光膀子的人不在少数,一阵风来,一起抖三抖。郑帆从桌斗里抽出一件外套穿上,和裤子是同一套运动衣,上面有某市立中学的标。下次出去要先脱掉它,湿了这件就再没得穿了。

鞋是湿了暖半干,半干再浸水往复多次了。

不知这连阴雨要下到几时,院里一层流不急的浮水,沉重的雨滴溅起一朵朵鼓鼓的水花。

“下雨冒泡,王八戴帽,这雨要下三天!”南宫小燕危言耸听。但是班里的人除了郑帆都不以此为苦,反倒喜滋滋,这场好雨缓解了两个月来的旱情,为秋粮保了收。喜事一桩。

张开愚终于醒了,今早他在黑衬衫外罩了一件外套。

这外套不得了,布料柔软挺括透着别样的华美,颜色半灰不蓝,浅的那么深,深的那么浅,说不出的雅致。更要命的是上面衍的那么些烙着沧桑字母的皮子块块和刺绣徽章,随意挂在上臂的粗大金属链子(白金)熠熠生辉光……简直是……漂亮极了。即使他脸朝下杵在那里大半天也没耽误醉倒全校的男男女女。

他一坐直,立刻有不少人围了上来。

骚骚:“愚哥,你睡着时不知谁在你衣服上画道道。”说这话时还刻意瞄了郑帆两眼。

衣服款式宽大,肩部只有张开愚能撑起来,他虽高大却瘦,这里能装下他两个。他揉了揉脑门说了几个名词问郑帆:“知道他们吗?”

郑帆思索后摇头。

“我最喜欢的摇滚乐队。”张开愚边说边吐着舌头晃摆脖颈,见郑帆歪着头看他,立刻就站起来双手做持乐器状低着头僵尸一样直着腿小跳。

郑帆笑了。

“你没去看过现场,啧!低迷、狂暴、张力、爆发力、冲击、幻灭,额……再多词我不会了,你看我这里有某某某.某某的签名。”

他抬起上臂,那串粗黑潦草的字母在衣袖上像一条扭动的小蛇。

郑帆:“出去时脱了,不然淋没了。”

下午二人在横穿整个校区去厕所的路上,被全校围观了。

“看,裸奔!!”有人喊。

立刻有人挤在窗口看。

“郑帆呐!”

女生闻言都涌了过来。

“张开愚!”

“啊~~”不少人齐声尖叫。贴着窗的男生被揭下来抛出,女生占据了所有阵地。她们叫声一片。

郑帆泰然自若瘸着腿走,裤脚荡在积水里。前面也是雨,着急没用。

有人比他更“瘸”,还是他忽悠来的。张开愚双手张开冲进雨里,做出进球后的激动嘶吼状,从他身边坦克一样碾过。又调转回来,从郑帆的裤兜里掏了半天掏出个什么。人们看到他抓揉自己头发,头上起了大量白沫,但这点雨水怎么能过瘾?泡沫又蛰了眼睛,不得已跑到正房门口水管下把自己冲洗干净。

这也比郑帆回来的早。郑帆去这一趟厕所代价不小,在门口站着,控了一大滩水才过来坐下,坐下后开始咳嗽。

断断续续咳了一个下午,把人们心疼坏了。李晓燕和王国华合资赞助了一碗香浓的牛奶,让他暖一暖。周述州下了英语课回去后,让课代表捎来了两袋感冒冲剂。张开愚眉飞色舞地搅着冲剂背广告:“寒冷的日子里,要特别照顾家人的健康,所以要让他们喝热的冲剂……含有丰富维生素C,冬天用热水冲调,清甜滋润,有益健康……”

郑帆真的不想喝这些,这两碗下肚又是一趟厕所,恶性循环能好才怪。但他双拳难敌四手,恶虎架不住群狼,竟让这些人得了逞。

李晓燕不顾自己也是个伤员,使出吃奶的劲挟他一条手臂;王国华顶着他淬毒匕首一样的目光压制住另一条;骚骚扎下马步,摁住他的腿,包括那条废的。正所谓有冤报冤,有仇报仇!

而首恶张开愚,撇着嘴笑着,伸出铁钳一般的无情邪手,捏开他的嘴,把辣椒水灌了一碗又一碗。

不知是因为库存时日太久冲剂过了期,还是被他们祸祸气着了。晚自习时,郑帆面如胭脂,颦着细长浓黑的眉靠在墙上不说话。他吐气如喷火,自我感觉在40度以上,浑身酸痛如锈。靠着冷墙是为了更快散热。他不理解自己尝过百草都没有倒的铁打身躯,还会怕小小的几滴秋雨?

张开愚连人带凳子把他搬出来,自己坐到了墙角。他也动了脑筋:“买一瓶高度酒喝了,又驱寒又杀菌。”

郑帆闭眼趴着想:“再理你我就是那个。”

这时一把黑伞出现在后门,撑它的是风度翩翩的黑驴老师。

“郑帆来,去我那里。”

“黑老师你不要这样子!”张开愚喊:“别丢下我!”

黑驴和周述州一个宿舍,周述州那一半收拾的十分洁雅,还钉着淡蓝的墙围。桌上两大摞作业本,台灯的光暖暖的,他人不知去哪儿了。蘸水笔在红墨瓶里插着。有不少珍贵的外文原著被他锁在玻璃柜里。

黑驴这一边就随意的多,他甚至把一架手风琴墩在顶着碎煤渣的闲置铁皮炉子上。这台琴烤漆厚而亮,钿花点缀。背带油腻包了浆。

张开愚食指划过键盘:“贝壳的,一百年内。”

郑帆被要求夹着水银体温计坐在李疾风的椅子上,面前是砌成山的线装书。骚骚说这家伙四处淘弄古籍孤本花了不少钱。

郑帆强睁着酸涩的眼去看他案上摊开的这本《十三经注疏》。

张开愚站他身后:“如鸟之翔,如龟蛇之毒,龙腾虎……下面这个字念什么?”

“吱呀”门开了,张开愚两步迎上,接过李疾风的伞站台阶上抖搂水,李老师给搞来了一碗黑咚咚的姜糖水。

这次不用别人帮忙,老师放在桌上郑帆乖乖去端。太烫了,他龇着牙颤抖着放下,伸嘴去碗沿吸,吸了一小口热风。蒸汽萦腾,脸上都是水雾。

“裸奔一时爽,事后灌辣汤。”黑驴有了诗兴,“趁热喝!”他命令。

为了给自己挣一点儿时间,免得把嘴烫秃噜皮,郑帆不得已和张开愚恢复了对话:“贝壳的什么?”

“琴键啊,海底的砗磲,床那么大,张开壳能睡两个你。”

黑驴的注意力来到了他那边,踱过去聊琴。张开愚袖子上的签名洇了点水,但丝毫没化开,被黑驴突然捕捉到了,他一下子认出了这个名字。激动的有点儿失态。张开愚:“去年X城看演出结束时要来的。”李疾风左看右看挪不开眼,又嫌他给沾湿了,肉疼不已。

张开愚脱下来给他。李疾风哪会要小孩的东西,立刻推辞,不过也劝他:“别穿了,一定别弄湿弄脏。”

<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
×
起码他下半身健全
连载中笑谈风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