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⑧章

黑云慢慢压顶,随时都要倾覆,回头看看来的路,周围的野草树木微微晃动,苏十一的心沉重又飘摇。

常人很难接受的情形,她却比自己想象的更快接受。但她还有一个疑问没有想通。

手里攥着珠子,思绪万千,苏十一往回走过寺庙偏门,通向那门的石板路常年没人走,缝隙间长出小半米高的杂草,两边散落几块大石头。

苏十一慢慢停下脚步,喃喃低语:“不对啊。”

她转身向那条路走去,小心跨过缝隙间那些杂草,走到其中一堆石头面前停下。

说不出来哪里奇怪,周围的石头不算大,但都是独个或者两三个放在一起。这一堆却尽是石块?之前来时,这些石头隆起的阴影把她吓了一跳,她特意用手电挨着照去确认过。

“一,二,三,四......”苏十一隔了好几秒才吐出最后一个数,“五。”

为什么多出来一堆?她记得之前这里分明没有东西。

她连忙过去看旁边的几块大石头,它们底部都长了些地皮子,而那一堆却光秃秃很干净。

苏十一拿出纸巾,走回去垫在最边缘的一块石头上,把它往旁边挪,石头底下的地面露出一圈细细的沙和水渍,是石头长年放置在这形成的印子。

说明这个位置上面的确应该是有石头。

她继续搬开另一块挨着的,又连续挪了几块,她怔住:地上的印子和上面石头堆砌的形状完全不相符。

也就是说——本来放在这儿的石头没了。地上这一圈印子,弧度连贯,肯定是完整的一块或者两块石头,就像周围那些孤石一样,而不是现在这些。

刹那间,她也想通了另一个问题。

一般来说,人在水里淹死或是尸体进入水中,刚开始会因为充满水,而沉入水里,一段时间后,随着尸体**才会浮出水面。

如果沉尸水中,带有重物,尸体则很难被发现。

只要小江只是失踪,没有疑似被侵害的条件,没有足够的理由和依据,即便报警,短时间内公安也无法进行刑事立案。

在这个空档间,凶手自然可以逍遥法外。

想到这,苏十一突然一阵头皮发麻。既然她早些时候没有看到这堆石头,也就是说,有人在她走后回来过这里,试图掩盖一些痕迹。

苏十一来不及再想,猛然起身,匆匆跑出荒径,立马往有人的地方快步过去。

直到过了寺庙请香处,她才稍稍放慢了脚步。路过黄色的寺墙,上写“南无阿弥陀佛”几个大字,苏十一看了觉得无比讽刺。

她心情很复杂,回来的每一步都走得格外沉重,等到了清居,正是几人准备出门游玩的时刻,一切气氛都很正常。可对苏十一来说却相当不正常:没人发现小江不见了?

她紧抿双唇,站在门外克制住自己的种种情绪,思绪万千。

荣哥走过门口,转头突然瞄到门口杵着一个愣愣的人影,整个人骤然缩巴了一下,捂着胸口直叫“哎哟”。他五官皱成一团:“十一,吓死我了,你没声没气儿地干啥?我这小心脏啊,得亏不是七月半,不然我也跟着去鬼门关走一趟了。”

听了荣哥这话,剩下几人才注意到苏十一,都没有开口叫她一起的意思,叶栎更是不可能,他骨子里向来不是个热络的人,那点温和已经在答应和他们出去的时候用完了。

苏十一看着这几个人,眼神中有很大波动,她心里只剩下无声的荒谬,一句话也没撂下就迅速穿过大厅,气腾腾地上楼去。

荣哥看平时挺可爱一女孩,那架势是生气了,以为是因为不带她一起,便凑到叶栎身边说:“栎啊,看着脾气是大点,但那姑娘性子直,昨儿让人帮我捎包烟回来,硬是塞钱给她都不要,反正你们多她一个也不多,好歹还是问问人家。”

叶栎抓住了一个重点:“给我演示一下怎么塞的钱?”

荣哥手上动作一挥声音洪亮地说:“我...我...我一下就塞给她了。”

段可溪听了荣哥的话倒是劝说:“叶哥,十一其实挺和气的,一个人出来难免孤单,脾气古怪点也正常。”

婉露不太愿意:“她不想跟我们一起,都拒绝好几次了,人和气是一回事,就愿意独来独往是另一回事,也不用强行让人家合群。”

大森忍不住嬉笑道:“见着漂亮女孩就想孤立人家?这是一种惯性吗?”

开玩笑的语气,说着最真实的话。叶栎别有深意看向大森。

婉露一时语噎,余光瞟了一眼段可溪,有些慌张地说:“我哪有,猜一下不行!”

段可溪很是不为所动,仿佛话里话外说的跟她都没关系。

他们一来二去说着,倒是听得叶栎耳根子有些松动,年纪轻轻的女孩,这两天没发现她别的毛病,可能是他反应过度,先入为主误会她了,有些小事他也不该和她计较,大度一点。

也没多说,抬头左右歪了歪脖子,三两步就往楼上走。

当苏十一听到房门响起敲门声时,她冲外面喊了一声:“谁啊?”

“我。叶栎。”

话音落下隔了会儿,也没人来开门,叶栎便又开始敲门,抬手还要继续时,苏十一把门开了一条小缝,露出小半张脸来问:“什么事?”

“我做地陪,去景区吗?”叶栎的态度跟之前比起来有所缓和,换上了一副亲和的脸孔。

“不去。还有别的事儿吗?”苏十一拒绝得斩钉截铁。

叶栎蒙了一下,苏十一明显想赶紧甩掉他,他有点不爽,但回想之前他的态度,也没好到哪儿去,也就懒得跟她生气。

他点点头,无所谓地想离开,苏十一这样正好合他的心意,刚要迈步人却顿了一下,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对苏十一说:“屋里声音刷刷的,虫子飞进来就把窗户关严实点。”

说完转身便走了,叶栎边下楼才有那么片刻在想:这个天气,什么虫这么大声?

这边苏十一关上门,她看了眼窗户,关得严严实实,房间哪儿来的虫子。

她放松下来,没有叫叶栎看出端倪,还好消停下来了,她一边想着扫视满房间散落的纸片。

刚刚回来时书包已经翻倒在地上,还不停地跳动,她眼看着拉链被划出了一个小口,惊慌失措扑过去,但已经晚了一步,她趴在书包上,这些黑色的蝶纸已经冲出来盘旋在上,疯狂地飞舞撞击,产生的气流发出蜂鸣声,卷动整个房间一片狼藉,她自己只好趴在地上护住脑袋。

她这张纸,活人拿着,就是普普通通一张纸,不过几点墨水。

凡人死,墨蝶飞。只有人死了,这墨水蝴蝶才会从薄薄的纸面跃然而出。

所以她半夜看到宣纸上赫然出现的那只蝴蝶,半干的水墨还在流淌,便立马意识到人出事了。

如果说之前的梦境是因为重复发生的频率之高,让苏十一有八分的相信,才诡异地驱使她的好奇心。

那么现在事情实际地发生后,于她而言则是混杂了众多感情而采取的行动。

人死蝶飞,冤魂不散。是真的。

她从兜里摸索出透明玻璃珠,刚刚从白水荡捞起来,因为有墨才看起来漆黑锃亮。现在墨蝶飞出来了......

她清楚地记得昨晚上小江还笑着打招呼说回来找她。

梦里明明是段可溪,最后却是小江失踪,她心里多少有自责,虽然谈不上多少交情,但是挺温柔一男孩,之前还和她谈笑,活生生一个人,骤然不知去向。

再想想自己,她的鼻腔莫名钻入了某种酸潮气体,苏十一用脚使劲踢倒旁边的垃圾桶,“咚”的一声,垃圾桶飞到墙边又弹回来,打到苏十一的脚上,她呆呆站着,眼泪流了下来,也没吱声,看看周遭狼藉,只好蹲下身子挨个把蝶纸捡起来。

苏十一蒙着被子哭,眼泪把被子打湿了一大片,嘟囔着:“什么破梦,根本就不准。”

这眼泪有一半是为她自己流的,另一半是为小江。

看着日头都该大了,窗外的雨丝却又缠绵起来,这天似暖又寒,她算着再过一段时间就到谷雨了。

雾气升腾,朦胧又低沉的天空压抑着心情,水乡好像在梦里,她也在梦里。苏十一趴在那儿一动不动,出神地想:这一切也是个梦就好了。

她应该是个平凡的普通人。为什么这些怪事强行进入她的生活?她没有选择的权利,只能摸摸索索寻找出路。

之前的生活好似前尘往事,让她回想,每每都恍惚不清,非要想起的话,于她来说会有什么不同吗?她不能确定,因为苏十一总觉得已经一个人走了很长的路,在社会中的联系可有可无,微弱地像蛛丝一般。

她在那儿一动不动想了许久,趴了许久。终于她拉过被子把自己裹起来,卷成紧紧的一条,舒心地展开眉头,这样她才感觉到一点温暖,对她来说仿佛被子里就是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

望着天花板,苏十一的表情逐渐又恢复了冷静。

是什么仇怨,不由分说就把小江给灭口。很可能是小江见过的人,不然昨天晚上他为什么烧烤吃到一半就跑出去,大晚上的,刚和他们逛完回来没多久,也没有回万福客栈,这几天水乡再晚点都没有游人了,店铺一应早早关闭,没有理由不可能一通乱走。

要么......就是真见鬼了。

无论是哪种情况,她都束手无策,远超出她预想的范围。

苏十一往旁边一滚,从被子卷里面出来,起身进卫生间,她把水龙头打开,摸着还冰凉的水,捧起一把,把眼睛细细地揉了揉,再擦了脸上的泪痕。

她从背包里翻出几盒药和一个文件夹,她翻开深深凝视着上面的一行字:无头部外伤史,结合头部ct影像学表现显示无术后痕迹。

既然如此,那为什么她都不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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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蝶度厄
连载中寻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