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无业游民【上】

出院后,丘志华被何爸、何妈接回了家。那一刻,他仿佛重新回到了小时候父母健在的温馨时光。自此,他除了每日正常上下班,便过上了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生活。就连早饭,何妈都会早早起床,为父子二人精心准备早餐。

回到何静家的日子里,因为有二老在,丘志华的生活变得规律起来。

清晨阳光已经透过窗照进了屋内,照在了茶几、沙发、还有电视旁角落的兰花,让屋子显得格外温暖,温馨。

厨房里,忙碌的何妈轻声对刚起床来到身旁的何爸说道:“你去看看阿丘起床了没有。”

何爸有点情绪回应道:“这么大的人了,该起来的时候自然会起来。”这也许就是爸爸和妈妈的不同,何爸觉得这么大人了什么事都事无巨细,会招人烦。

其实,丘志华早已醒来。自从搬入何家,睡在何静的房间中,那张他曾经只有偶尔才敢爬上的床,如今却让他睡得格外踏实。或许是真的怕亲人担心,怕自己再出意外让他们心痛,他真心想要走出来,改变自己。

听着何爸、何妈传来的声音,丘志华从床上爬起,穿好衣服,朝客厅走去,向何爸何妈问安道:“爸、妈,早。”

何爸依旧扮演着严父的角色,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嗯”了一声。

何妈则张罗着:“快去洗洗,准备吃早饭。”

丘志华顺从的答应着“好的,妈。”

洗漱完毕的丘志华与何爸、何妈围坐在餐桌旁。何爸何妈日常聊着新闻中的家国大事,丘志华偶尔插话,找“晨会”的参与感,然后就静静地听着。

何妈也会每日习惯的问丘志华:“阿丘,晚饭想吃什么,想好给妈发短信,我买菜的时候买上。”

“嗯,好的妈。”

接着,丘志华又问何爸:“爸,晚上我去接您,一起回来?”

“好。”

这个看似平常的早晨,对丘志华以及何爸何妈来说,都是美好的开始,更是情感的延续。他们因何静,愿意将爱延续在对方身上。有了寄托,有了爱,生活变得更加有意义。

出门前,何妈不忘嘱托丘志华中午按时吃饭,别忘记吃药。因为病情,丘志华还在服药。在何妈的精心照料和监督下,他的精神状态恢复得很好。午饭丘志华和何爸单位都有食堂。丘志华在食堂随便对付一口,而何爸离家近又担心何妈,便将在外吃饭的习惯改了,基本一日三餐都在家陪何妈一起吃。

丘志华在公司的综合科,说忙也不忙,说不忙却杂事繁多,文件传达、绩效考核、职工福利、培训考核、报销审批、接待宴请等杂七杂八的事都集中在这里。上午的活不算多,忙完的丘志华伸了个懒腰,起身准备去食堂吃饭。路过安检室(全称安全检查监督办公室)时,就听到里面的人在毫无顾忌地谈论着他。“听说了吗?丘志华好像有抑郁症。”

旁边一个挺着大肚子怀孕的女人一听就来了精神,好奇地向男人问道:“真的假的?”

男人笃定地说:“肯定真的呀,回来报销的病历上都写着呢。”

女人惋惜道:“他也算命苦的,爹妈走得早,这刚领证就没了老婆,是我,我也受不了。”

男人则说道:“要我说,他就是个扫把星,克完爹妈,克老婆,现在把自己逼疯就是活该。”

哪里都有吃瓜的人,哪里也都有尖酸刻薄的人。说话的这个男人与丘志华是一个办公室的,叫王强。他没事儿就爱往别人办公室跑,聊八卦。你或许以为这些人真的很遭人嫌弃,但事实恰恰相反,在职场中,他们有存在的必要,也更有自己生存的手段,绝对比丘志华混得好。

听完这话的丘志华,根本无法抑制心中的怒火,踏步跨入办公室,捏着拳朝王强走去,二话不说上去就是几拳。王强太弱,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就被丘志华打得满脸是血。大肚子的女人吓得尖叫起来。旁边科室的人听到声音,纷纷赶来,众人劝说着将丘志华拉开。王强叫骂着:“你给我等着。”说完,拿起电话报了警。

警察来后,将二人带到派出所了解情况。由于伤情并不严重,警察对二人进行了批评教育,让丘志华和王强签了调解协议后则让他们走了。这件事在法律层面上并非大事,但在公司却引起了轩然大波,给公司造成了不好的影响。领导找丘志华谈话。

书记说道:“小丘啊,事情经过我们都了解了。王强的确嘴欠,但你也不能打人啊。有什么问题你可以跟领导反映,可以跟我反映。”“另外,这件事总公司也很关注。总公司安全处的处长叫王勇,你知道吧?”

丘志华回想了一下说:“知道,去年去北京培训见过。”

书记直截了当地说:“他是王强的叔叔。”,“所以这件事本来是个小事,但现在就有些麻烦了。现在是这样,经过我们几个主要领导商量,对你留岗查看半年、内部记过一次,全公司通报,同时扣除这个季度的奖金。”

丘志华有些愕然,仅仅是同事之间发生口角而已,至于这么严重吗?他不服气地向书记说道:“我觉得你们还是把我辞了吧,书记。这样你们好给上面表态,还能让我多拿笔钱,我也能记你个好。”

书记听了这话,脸上立马挂不住了,气愤道:“你以为我真不敢吗?你看看你什么态度。苦口婆心给你讲,那是看在你母亲的面子上,看在你是公司子弟的份上,要不然你以为王勇会这样就算了?”

丘志华在那一瞬间冷静了下来,他心里明白,这事儿确实也不能全怪书记。他没必要跟书记顶嘴,于是他缓缓说道:“我知道您肯定也为我说话了,可我就是气不过呀,凭什么他能骂得那么难听,却不允许别人反击呢?”

书记脸上露出不耐烦的神色,说道:“行了,行了,多大的人了,做事就不能成熟点?你算是我看着长大的,你的性子呀,得改改。为人处事要圆滑些,你难道想一辈子就混在分公司的办公室?”说完,书记看着沉默的丘志华,又接着说道:“这两天我抽空攒个局,把你俩带上,给人小王赔个礼道个歉,这事儿就这样过去了。”

本来已经有些想通的丘志华,一听到要道歉,心里那股倔强又涌了上来,他更加不愿意了:“打了他,我有错,您罚我,我都认,可要我给他道歉,那我做不到。”

书记既是长辈,更是领导,格局自然不一样。看到丘志华这执拗的性子又上来了,便说道:“行了,这事就先这样吧,去忙工作去吧。”

丘志华回到科室,满心的愤懑无处发泄。他坐在自己的工位上,拿出请假条便快速地写了起来。写完后,他直接将请假条递给科长,转身就出了办公室。科长愕然地盯着桌上的请假条,只见上面写着请假原因是生病,请假时间为三个月。缓过神来的科长赶紧拿起手机给丘志华拨了过去。

此时的丘志华正准备发动车离开,看到是科长打来的电话,本想直接挂掉,但转念一想,科长平时对自己确实不错。犹豫之后,他接通了电话。科长在那头说道:“你请假倒是提前给我说呀,你把请假条往我桌上一丢,我还没批呢,你就走了。”

丘志华耍起了无赖:“我出院没多久,刚刚我又头晕、恶心,心脏也不舒服。我有精神病,我得看医生。”

科长无奈地说道:“你这兔崽子,你什么德行,我不知道?处罚你的事,我听说了,你心里憋屈,可以理解。但你不能说撂挑子就撂挑子呀。这样吧,给你批三天假,自己消化消化,调整好就回来上班儿。”丘志华听完,也没回应,直接就挂了电话。

科长嘟囔道:“这兔崽子生了一场病,人也变了?”

丘志华边开车边用语音给贾雷打去电话。贾雷看到是丘志华打来的,立马接听起来,向丘志华问道:“咋了,阿丘?”

丘志华随意的向贾雷询问着:“晚上你和嫂子有约吗?”

贾雷回应:“没有啊,咋了,想来家里蹭饭啊?”

丘志华没好气道:“我找你和嫂子就只能蹭饭?就不能我请你们俩吃饭?晚上下班,花都烧烤,我这边早,我先过去,点好菜了等你们。”

贾雷听闻丘志华要请客吃饭受宠若惊:“哎呦,良心发现了,知道反哺啦?”

丘志华嫌弃地回应道:“一顿烧烤就反哺了,看看贾科长现在的出息。”

“哎,你个狗东西,还嫌弃起你哥了,最好别让我见着你。”

听着贾雷的骂声,丘志华呵呵一笑,“行了,好好搬砖吧,给我未来侄子赚尿布钱,晚上见。”

挂了电话的丘志华,似乎想起了什么,他还得去接何爸回家,又怕何妈早早忙起晚饭。于是,他赶紧给何妈打电话,说自己晚上不在家吃了,和贾雷他们有约,别准备自己的饭。何妈一听丘志华有应酬还是开心,毕竟天天看着他年纪轻轻,却断了交际,实在让人担心。

自己随便找个地方打发着下午时间,还有半个小时何爸快下班了,丘志华驱车赶到何爸单位,将何爸接上送回了家。

他知道贾雷接到嫂子陈婷婷再赶过来没那么快,便慢悠悠地往烧烤店走去。来到烧烤店,果然二人还没到。随便点了几个小菜和特色烤羊排、烤肉串,等着贾雷和陈婷婷到了就能直接动筷子。

菜还没上齐,陈婷婷挽着贾雷走了进来。见到丘志华,她便挤兑道:“呦,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都多久没请我这个嫂子吃顿像样的饭了?”话说,自从何静离开后,至少有快一年,没和贾雷夫妻像样地聚过了。大多数时候,都是他家做了什么好吃的,或者单位发了福利,贾雷时不时给丘志华送来些。

丘志华愧疚地看了眼贾雷,笑着对陈婷婷说道:“我哥说,男人可以对自己人抠点,但一定要多赞私房钱,要不你以为我哥哪来的钱买 A6?”

陈婷婷一听,哪里会相信丘志华的鬼话,侧脸看着贾雷问道:“我是看出来了,他就没憋好屁,这人还没坐下,就已经开始挑拨咱俩关系了。”然后命令贾雷:“老公,打他。”

贾雷装模作样地朝丘志华胳膊给了一拳,说道:“少在那挑拨离间,我还没找你算账呢,狗东西,竟然嫌弃我。”

陈婷婷用眼神向贾雷询问着。接着,贾雷说道:“狗东西说我没出息。”

陈婷婷帮腔:“那是该打。”

在欢快的谈笑间,三人吃着晚饭。闲聊时,丘志华突然郑重地向二人说道:“哥,嫂子,我想辞职。”

陈婷婷快人快语,疑惑地问道:“为什么呀?”

随后,丘志华把今天在公司的事儿讲了一遍。贾雷一听丘志华受了委屈,愤怒地骂道:“你等着,我非得去收拾收拾这个狗日的。”

陈婷婷看着老公这个样子,无奈又无语。她有点不高兴,对贾雷说道:“你是有多大能耐?还是你有病,一天到晚收拾这个收拾那个,你能收拾住自己不?”

丘志华一看不想因为自己的事儿引起他们的家庭矛盾,赶忙说道:“哥,你听嫂子的,我没多大事,那狗日的被我打得也不轻。你们先听我讲完,然后再说。”接着他又说道:“你看吧,我今年快 30岁了,自己能自立自足。虽然孤身一人,但有你们的关心,有何爸、何妈的关爱,本来我应该很满足。这次生病过后,我发现我并不全是因为何静离世悲伤走不出来,我更多的是失去了生活的意义,对未来感到迷茫。今天下午这事儿可能也只是导火索,但我不想再过这样的生活,是真的。我想自己干,我想让我的生活变得可能性多一些。”

陈婷婷听完没有说话,只是在思索着什么。贾雷沉默片刻说道:“既然你想清楚了,我支持你。”

陈婷婷也说道:“现在已经不像以前了,有铁饭碗一说,如今公务员都可以聘用,沿海地区早就实行了。所以既然你想好了,咱家都是上班的,阶层不一样,我们没有什么建议给到你,但只有一样,做事之前多动动脑子,别和你哥一样意气用事。”

贾雷和陈婷婷没有反对,这在丘志华预料之中,只是没想到他们会这么快同意。听完他俩说的话,丘志华安心了。剩下的就是去说服何爸、何妈。他相信何爸、何妈也是通情达理的,但毕竟还是老思想,他们一直认为能吃公家饭,生活就是稳定的,所以应该没有那么好说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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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叶随雨意
连载中刘三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