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那老婆婆将小瓷坛递给姜芷,道,

“既做了街坊,本该早来看一看。可惜,老婆子上了岁数,昨日雪大,没敢出门。这是我自己腌的酱菜,窖了许久。你们初来,想着定是没有。送一些,你们好尝尝。”

“多谢婆婆了,您稍等着。我给您搬凳子来。”

姜芷将那酱菜放进灶房,又搬了凳子,两人在一处说了许久的闲话。

姜芷知晓,婆婆的儿子和媳妇早几年死了,只剩下她和孙子相依为命。结果孙子想着去京城谋些差事,一走半年,只知道在京都衙门里当差,其他却是再无音讯。

老人家一个人久住,常常觉得孤苦无望。

姜芷听了,只道,“阿婆落什么泪呢,以后我们住的近,有什么事情,您就只管过来喊我。”

那阿婆抬起袖子擦了眼泪,道,“若说帮忙,老婆子初次登门,便开口相求。真是不要这张老脸了,但是我实在没有办法,还确实有一事想托付小娘子的。”

姜芷笑了笑,道,“什么事,您只管说。”

那老婆子觉得难为情,仔细斟酌了一下,还是慢慢开口,询问道,“今日早晨,我在院子里看到你和一位郎君一起出了门。想着便是你家相公吧。”

姜芷不喜欢人说话弯弯绕绕,但是也知道老婆子是烧了脸皮了,所以也尽量给了耐心,只一边整理绣线,一边道,

“是我郎君不假。怎么样婆婆,可是俊俏的很?”

“俊俏,俊俏。”那老婆婆笑的满脸褶,道,“我活这么大岁数,还没有见过像你们这样的神仙人。他也俊俏,娘子你也俊俏!”

姜芷捂着嘴巴笑,道,“阿婆,什么是神仙人?”

那阿婆知道自己闹了笑话,见姜芷未恼,也跟着笑起来,“老婆子嘴笨。就是觉得你们夫妻二人,瞧着像那戏文的神仙。”

姜芷止住了笑,道,“婆婆打听我夫郎做什么?”

那老婆婆小心赔笑,道,“额……我是寻思着,他生得那般模样,想来是念过书的吧。能不能……能不能……”

老人家支支吾吾,半天没有下文。

姜芷见老人家难为情,便笑着问道,“阿婆是不是想让我夫郎,给您孙子写信?”

老婆婆被猜中心事,只忐忑道,“可我没有银钱,付不了酬金。”

姜芷将绣线放下,叹息一声,道,

“阿婆不必为难。别说我郎君。便是我,也是识字的。我这就能给你写去!帮忙而已,要什么酬金!”

姜芷说着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线头,转身往屋里走。

可是没多久,姜芷便又走了出来,对着那阿婆道,“真是一文钱难倒英雄汉。阿婆,我虽然识字,家中却没有文房四宝。您家中可有纸笔可用?”

那老婆婆频频摇头,道,“我那孙儿一身蛮力,平日里最不喜欢便是读书识字。家里面也没有纸笔可用呦!”

姜芷听了,也跟着发愁。但是稍过了片刻,姜芷便打起了精神。

姜芷道,“阿婆莫要为难,您且等着,我去烧了饭来。我们一起用了饭,我领你去寻我夫君。他在永安茶馆起了摊子,特意给人代写书信来着。”

“竟这么巧?”老婆婆不愿意相信。

“就这么巧!”姜芷笑道。

那老婆婆吃了定心丸,执意回自己家用饭,姜芷却说她来回辛苦麻烦。硬是将人留了下来。

姜芷煮了白米粥,又将那腊肉切了一些下来,配着青叶菜翻炒一下。香味扑鼻。

吃饭时,姜芷一直给老人家夹菜添饭。惹得那阿婆一口一声佛的念。

不多时,两人吃了饭。姜芷便带着阿婆去永安茶楼。

阿婆上了年岁,腿脚并不是很灵便,姜芷慢慢陪着,等到日头偏西才走了过去。

但是姜芷却没有找到温行。

茶楼里人来人往,姜芷将每一处都看了个遍,没有找到温行。

姜芷心头突突地跳,看着阿婆受累过来,却没有找到人,姜芷心中不是滋味。

姜芷刚准备跟阿婆解释,忽然一个声音响起来。

“姑娘!”

姜芷回头,便看见昨日在当铺遇见的柳云志。他还是昨日那身破袄,但是人却好像比昨日精神了许多!

“姑娘,你怎么在这里?”

那阿婆闻言,絮絮叨叨,“什么姑娘,看不到小娘子盘了发。人家夫郎俊俏着呢!”

“阿婆。”姜芷制止阿婆。回头去看柳云志。

柳云志一见到姜芷,好像把所有事情都忘了。刚才听到一旁的老婆婆提醒,他这才回过神来,细细打量眼前女子。才惊觉梦里之人已经是妇人装扮。

昨日也是吗?为何他不曾察觉。

多年的寒风好像又一次刮了过来,他只觉得通体冰寒。

“柳公子怎么在这里?”姜芷询问。

直到姜芷的声音响起来,柳云志才回过了神。她身后人来人往,他却只能看到她翕动的唇。

“哦,我在这里端茶水,顺便给别人代笔写信。”柳云志顿了顿,表衷心一般地补充道,“我好早些将那方砚台赎出来,也不辜负……也不辜负小娘子一片深恩。”

柳云志给人做代笔?

那三郎呢?

姜芷心中思绪万千,但却管不了那么多,阴差阳错撞上柳云志,也算没辛苦阿婆走这一趟。

“你代人写书信?”姜芷再次询问。

“嗯。”柳云志点了点头,羞涩道,“柳某略通诗书。”

“柳公子过谦了。”姜芷顿了顿,道,“还要劳烦柳公子,帮这位阿婆写封信。她孙子在京都衙门当差。许久没有消息了。”

柳云志闻言,自是欣然应允。

姜芷领着老婆婆,随着柳云志来到一处桌案前。由老婆婆口述,柳云志代笔,最终写了长长四页纸的家书。

柳云志又自己应承下了找人送信的差事,阿婆和姜芷都乐得有人帮忙,便也没有过多推辞。

等到事情都忙完,姜芷盯着那桌案上的纸笔,询问道,

“敢问柳公子,您在这茶楼代笔,这笔墨纸砚是你的,还是茶楼的?”

“当然是柳某自备的。”

姜芷点了点头,对着柳云志道,“我和阿婆都没带银钱。先欠着你,来日等我发达起家,便赠公子文银二两。”

这话有说笑的意味,柳云志从来没见过这般女子。说笑谈吐,都明艳活泼,全然不像落难之人。

柳云志本没想过要姜芷的银钱,但是却阴差阳错的道,“好,那柳某便记下了。若是长久不还,柳某可要状告官衙去。”

无论如何,也算是一种牵扯吧。

他莫名的不喜欢,就此与她再无干系的感觉。

“小气。”姜芷笑着说完,领着阿婆便走。

柳云志只觉得一颗心都要化了,紧跟两步想要送人,却被掌柜的喊了去给客人端茶。

柳云志咬了咬牙,还是转身回去了。

他放下斯文,放下一切。做这端茶倒水的活计,就是为了早些攒够银钱。

他昨日已经下定决心,他柳云志,要不顾一切的往上爬。

已是妇人又怎么样。天下的女人仍然不及她分毫。

回去的路上,姜芷一直心事重重。她这两日匆忙,也没有多留意自己家的夫郎。

说的在永安茶楼,结果却是旁人在那里代笔。

所以,自己的郎君到底有没有寻着合适的生计呢?

阿婆看到姜芷的神态,知道她心中所想。不禁道,

“小娘子,你不要伤感。这夫妻两个人呢,最重要的便是坦诚,彼此不可有遮瞒。你若是心生疑窦,那便想办法去解开它。可千万不要带着猜测的心思过日子。”

“阿婆。”姜芷声音沉闷,不见半分喜色。

“你还年轻,经就的多了,自然知道其中的道理。”阿婆语重心长,“或许,他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你要多体谅,多看顾。”

有什么难言之隐。他们是夫妻。见证者彼此从天潢贵胄沦落成泥。

到这个时候,他还有什么不能对自己说吗?

姜芷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地疼,想起来他与她在一处的时光。她有时觉得他和她一样,爱重且珍惜她们之间的姻缘。

但有时候,透过温行那双眼,她又总觉得他有什么没有说出口的话。

今日里寻他不见,姜芷心头悄悄压上一朵乌云。

直到她在晚间看到了归来的温行,阿婆的话像是指引,让她一边为温行倒水净手,一边开了口。

“三郎,你今日去永安茶楼了吗?”

温行擦手的动作一顿,深邃的眉眼望了姜芷一眼。

姜芷在他的眼神里瞬间溃败,她不敢和他对视,不敢再试探他。

温行却机敏地察觉到了什么,他安静将手擦好,道,

“没有。”

姜芷小心翼翼,“为什么没去?”

温行放下手巾,走到姜芷身边。他像往常一样,神态带着几分清冷和几不可见的温柔。

“永安茶楼里,有一位代笔先生。他在那里时日长久,大家只认得他,不认得我。生意不好做。所以我去了别处。”

姜芷紧绷了一下午的那股子难受,一下子便烟消云散。她长长的出了口气,神态一下子松懈下来。

温行看在眼里,顺便回答了姜芷接下来的问题。

姜芷问他,“那三郎去了哪里。”

去了哪里呢。

这不是一个好回答的问题。

她很有可能在第二日,飞奔而去。

温行笑了笑,捏着姜芷的脸,道,“有时候在这一家,有时候在那一家。我想瞧瞧不同时辰里,哪家的生意最好。定下来长久待的是哪一家,我再告诉阿芷。”

“好。”姜芷温柔应着,然后忽然想起来一事,不禁自责道,

“还有,我明日给三郎拿了银钱,你先买了笔墨纸砚才行。不然哪里能有生意做。”

作者有话要说: 求评论求收藏 呜呜 全部重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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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王骨灰扬了吗?
连载中河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