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萧潇见过很多不同的领养人。
有的人眼里充斥着暴虐欲，领养的目的明显并不是想要把小动物领回家好好爱护。有的人则温情脉脉，蹲在宠物的身旁，注视它们吃东西的模样。
这位沈先生明显属于后一种，不论何时脸上都挂着如春风般和煦的微笑，温和又彬彬有礼，倪萧潇相信这样的人一定会好好对待小猫。
可惜下一刻，她听到沈越说：“抱歉，不考虑。”
依旧是不变的微笑。
倪萧潇错愕：“诶——？”
沈越：“我没有养猫的经验，照顾不好它。”
“这个不用担心！”倪萧潇赶紧说，“它是田园猫，很好养的，饮食没有那么娇贵……”语速极快地说了许多关于田园猫的介绍和养猫小知识。
沈越认真听着，在重要的地方时不时颔首。
只是等到倪萧潇说得口干舌燥，再度投来期待的目光时，他的回答依旧是：“抱歉，不考虑。”
见对方丝毫没有动摇的意思，倪萧潇也不好多劝，只好作罢，暗暗为小白喵感到可惜。
他们两人站在这里说了许多话，白喵听得一知半解，没能领会全部的意思。
只是它抬头望着沈越微微摇头的动作，似乎猜到了什么，眼神惶然，最后一口猫粮嚼了一半，“啪嗒”一声落到地上。
不是说不走吗？
对面飘来小三花凉飕飕的一声嘲笑：“笨猫，听到了没？人家不喜欢你，不想要你。”
不……不可以这样的！
白喵还没有来得及反驳，就看到沈越跟倪萧潇告别，随后迈步向外。
它急坏了，想要再度扑上前抱住男人的脚踝，阻止他的步伐，可惜饿了好几天，终究是体力不支，最终只能软趴趴地落在救助站的正中央，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
玻璃门外，男人的余光瞥见白喵沮丧的模样，却并未停下，只是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你都专门过来一趟了，我还以为你要把它接回家。”一号没有现身，悄悄在沈越耳边说，它的眼神里隐隐闪烁着八卦之光，“为什么不养啊？”
一号才不信什么“照顾不好”这种屁话。
沈越简洁地说：“太弱。”
弱到随便谁都可以掐死，这样的小东西，当不了他的宠物。
一号“啧”了一声：“那只猫可是冒着大火也要‘保护’你诶。”
“嗯。”沈越点头，“所以我送它来救助站。”
还弄脏了衣服。
沈越目光垂下，在没有人能注意到的地方，一根小小的触手尖悄然扫过，刚刚被弄上猫粮渣的裤脚很快重归崭新，碰过白喵的手指也在一瞬变得洁净。
死洁癖。当然，这话一号只敢在心里想想。
参考这家伙平时是怎么对猎犬的，能把猫送来救助站，确实已经是大发慈悲了。
“万一它又绝食呢。”
“那是救助站的事情。”
一号又兴奋起来，蓝色的舌头舔着嘴唇，还没放弃那只猫身上香香的味道，试探着问，“既然它随时有可能把自己饿死，那还不如让我吃掉……”
沈越耐心地等它讲完，才说：“我希望你少吃人间生物，多捕猎一些更有挑战的猎物。”
“为什么？”
沈越温和道：“毕竟食物会对智商产生不可逆的影响，留给你的空间已经不多了。”
一号只以为沈越在给它的营养饮食做出建议，美滋滋乐了半天，还想这家伙什么时候这么善良了？
过了好久，它才反应过来，沈越是在暗指它智商如果再低下去就没救了。
人类坏！
……
沈越走后，在救助站工作的女孩倪萧潇又陷入了烦恼当中。
她发现白喵的状态开始变得不对劲。之前是拒绝人靠近，现在则是魂不守舍，别人说什么做什么都没反应。就算饭碗放在面前，也只是呆呆地看一眼，不进食也不抗拒。
怎么办，难道再打电话给沈先生吗？倪萧潇忧愁地想。
人家已经明确表示不养宠物了，她不好多劝，更不好再度打扰。但要她眼睁睁看着一只小猫挨饿，无疑也是一种极大的煎熬。
唉，所以说小白喵你到底为什么闹情绪不吃饭？
被沈越拒绝带回家的白喵在原地傻呆呆地蹲坐着。对面的小三花冷嘲热讽半天，也不见一丝回音，它就像听不见似的。
“算了，你别说了喵。”隔壁小黑猫于心不忍，“它受打击了。”
“只是被拒绝带回家，这有什么的。”小三花想起什么，语气中带了一丝惆怅，“我主人把我带回家又遗弃了，我不也还好好活着喵？人类没有心，为他们难过是最没用的事。”
直到这时，白喵才开了口：“他以前说过，只要我找到他，就可以跟他回家的。”
它垂着头，看不见眼底的情绪，声音太小，无人听清。
其他猫咪很快转移了注意力，没有再搭理角落里独自沉默的白猫。
那晚的夜色很美，皎白的月高悬，救助站里的所有宠物都睡得很熟。白喵回头看了看它们，从笼子的缝中爬了出去。
救助站的工作人员下班前会将大门关死，但众所周知猫其实是液体，所以白喵还是找到了一条足以让它硬生生钻出去的缝隙。
京市的夜晚静谧而空荡，白色的小猫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其实它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可它知道自己不愿意留在救助站里。
它最想做的当然是找到沈越，跟他回家，可是沈越不愿意养猫，那……它大概会找个偏僻的地方，当一只流浪猫吧。
忽地，白喵吸了吸鼻子。空气中仿佛夹杂着一丝淡淡的熟悉味道，被风裹挟着传入猫科动物的鼻子里，是出现了幻觉吗？
它为什么仿佛感知到了沈越的存在？
循着方向，白喵轻巧地向前行去，最终在一条漆黑的小巷子前停下，随后缓缓抬起了头。
它看到了什么？
*
“你看到了什么？”
一号将庞大的身躯隐藏在角状时空内，询问沈越，露出了不明所以的神情。
这家伙作息一向规律，怎么今天大半夜不睡觉，反而出门上街。
沈越回答：“不是看到，是感知。”
凌晨两点，属于人类身体的本能困顿让他微微眯起眼睛，掩住眸中的几分倦意。
一号追问：“哦，那感知到了什么？”
“……虽然我不期待你问出多有质量的问题，但也别这么蠢。”
沈越看了一眼面前的空气，唇角微勾，“也许对你来说还是太难了。”
一号悻悻闭嘴。
蠢怎么了，廷达罗斯生物不需要智商好伐。
不过很快它就弓起了背，刹那的直觉袭来，有东西正在靠近——甚至试图侵袭廷达罗斯的领主。过于污秽，甚至无法被肉眼捕捉到，却无法逃避廷达罗斯生物的感官。
一号嗅了嗅，味道陌生，大概是其他界域的生物来人间捕猎了。
可是捕猎谁不好，偏偏找到沈越头上，算它们倒霉。
“一号，把猎犬从孤岛里带出来。”沈越启唇，“该放牧了。”
廷达罗斯猎犬的速度很快，密密麻麻地布满了整个角状时空的暗处，只待一声令下就会一拥而上追击猎物。
敌人近在咫尺，瞬息之间沈越就判断出了它们的水准。
小界域的末流生物。
沈越心里数了三下，随后淡淡抬起手。
深黑色的触手从人类的身躯后面延展开，在月色下的小巷子里不断交错，伸长，占满了整个空间。
夜色下，形状诡异的怪物逐渐显现身体，仅一个呼吸的工夫，怪物的小头目就被一根触手紧紧缠住，无所遁形。
那个人类……
廷达罗斯的领主……
猎犬倾巢而出，以至于时空都险些扭曲到失控。其余的小喽啰都消失在它们的嘴下，一个不剩。
沈越一如既往在心里默数这些生物的数目，嗯，三百七十三个，差不多够猎犬吃饱了。
他给怪物的小头目留了一口气，用人类无法听懂的语言询问对方的来意。
这还是第一次有这种小界域的生物不知死活找上他。
总觉得事情有些奇怪。
可惜这种末流的小怪物没有语言能力，沈越什么也没问出来。
他可以像猎犬一样将那个小头目吃掉，但他没兴趣，因此只是平静地伸手捏碎，任凭惨烈得仿若烙印在灵魂上一样的叫声在此地回荡，直至无法复原。
嗯？等等，气味不对，多了一个。
沈越回身望去，巷子那盏时明时灭的路灯下，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只白色的小东西，像是吓呆了一般。
这是……他眯起眼睛。
小巷口，循着味道走来的白色猫咪瘫坐在地。
触目所及漫无边际的黑色，嘶吼的猎犬群，比天幕还要庞大的触手。
唯一的一点白，是正中央那张精致漂亮的脸，也是这场大型猎杀的始作俑者。
白喵就这样害怕到发抖，动弹不得，直到一只触手像蛇一样滑过去，拎起它的后颈。
沈越笑眯眯盯着它：“哦？是你啊。”
他漫不经心说：“我专门把你送到救助站里，怎么又跑出来了？”
8.30修改：增加大剧情
第4章 夜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