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九 多事之秋

不日果然颁了圣旨,宣告了要秋猎的事。满朝上下这就忙碌起来,秋猎定在中秋节前三日出发,皇上这意思便是要在猎场让满朝文武一起过节了。满朝的官儿要跟着去,官儿的家眷便也要跟着去,更别提还有一堆皇亲国戚,光下人便不知凡几。贵妃随口一提,皇上随心一定,落到实地却可不是件小事,礼部忙的人仰马翻,整理名单核对物品,兵部也连忙调了禁军去摸排场地。

东宫这边安心等着出发,严玉畴安安稳稳地与太子做些可有可无的功课,宛如猛兽将搏前的隐匿。只一个李钊忙的脚不沾地,每天东宫和训练校场两头跑,要么就是蹿到树上找他那些师兄弟去联络江湖人,七月流火的时节,整日都是一头的汗,偶然跑到严玉畴跟前来讨口茶喝,那领口都要开到肚脐眼,由上到下露出一排排齐整的肌肉块。严玉畴见他辛苦忙碌,也不好斥他庭前失仪,再一想此人毕竟是殿下亲舅,失仪也不算什么大事,便由他去了。

这瞧的日子多了,严玉畴心里不免泛酸。他于武艺一道实在没什么天分,白鹭书院历来重视君子六艺,从小跟着学些骑射,也才只勉强学了个大概。身板更是没什么看头,个头儿虽不算太矮,可仍是单薄,不似习武男子那般健硕。而那李钊,平日里叫一张浪荡风流的脸孔撑着,也并无什么太夸张的虎背熊腰,便总叫人忘记他那“江湖第一人”的传言。严玉畴从未觉得他是有多么健壮,这些时日却时不时见着他袒着那健硕的胸脯高来低去地飞,瞧的严玉畴又妒又羡。

好在李钊回东宫忙的时候少,严玉畴也得跟礼部商议东宫仪仗,也妒不了太多回。秋猎日子紧迫,前后一共也不过准备了二十多日,便到了该出发的时候。

这一日,旌旗蔽日,浩浩荡荡的队伍由时都出发,走了足足将近一整日,才到了翠华山猎场。当是时,皇帝下榻行宫,百官支帐驻扎,直忙到夜深,这庞大的朝堂才算在猎场安顿下来。

一天的舟车劳顿,严玉畴身上疲乏,安排好一应事宜正打算休息,太子周兴却叫住了他。

“老师到我那厢房去休息吧,一路劳累,我那屋子比别处要舒坦些。”

严玉畴皱眉道:“多谢殿下美意,可臣官职卑微,这样于礼不合,此处人多眼杂,不好造次。”

周兴还待再劝,却听一旁李钊笑道:“你在坊间话本子里都爬了不知多少人的床榻了,爬的最多的就是兴儿的,还在乎这个。”

这几年早不需他们自己写这种话本子扰乱视听了,可坊间兴起了以严玉畴为代表主角的好些龙阳话本子,仿佛严三元没睡过谁的床,谁就地位不够似的。起初仅是为防严玉畴和太子的谣言被当做真的来传,后来却逐渐发展成了一份庞大产业,严玉畴也是没料到人们如此爱编排这些,因着这事很是着恼,却也没法去堵百姓的口。听着李钊如此说,严玉畴又羞又恼,青筋暴起怒道:“他们爱写我也无法可想,可我自己做没做总是有数的吧!”

李钊见他恼怒,连忙告饶道:“别生气别生气,我又没说你做了,旁人都离这分给东宫的院子远着呢,你睡在何处他们怎么能知道,咱俩一同睡偏院去,有人晓得了要编排也是编排咱俩一同爬太子的床。”

太子闻言讪笑,他这几年身条抽高,这眼看便要加冠,已是一个剑眉星目,颇有气概的青年形象,同以形貌著称的老师和小舅舅站在一处,竟也毫不逊色。不再是半大孩子,已长大成人的周兴,听了他小舅舅这恶俗的玩笑,颇有点不适的感觉。

而严玉畴却是气也气不动了,被李钊一扯袖子便拉着走,只得无奈地抱怨:“你这满嘴胡言乱语什么时候能改改……”

“改,明天就改……”

太子站在院中,看着两人插科打诨地走了出去,不知不觉攥起了拳头。

这边厢严玉畴随着李钊到了偏院,各自回了房,他在床边一坐,却觉出了累来。文官及家眷大多坐马车,可他身为东宫臣属,理应随侍在太子车驾之旁,正是和李钊一左一右骑马伴驾。骑了这一整日的马,大腿酸痛不已,严玉畴这便除了骑装和靴子,匆匆盥洗完毕,将腿支在床边想放松放松。正在这时,李钊却推门进来了,一见他这副样子,便惊讶道:“这么早便要睡下了?”

严玉畴有些尴尬,连忙把腿放下道:“没……不过也不早了,有事?”

李钊一点也不见外,大喇喇地搬个凳子在他对面坐下,仰脸问道:“我问你啊,如果你对我说‘风雨如晦,鸡鸣不已’,那是什么意思?”

严玉畴先是一愣,接着脸色泛红,踌躇一下答道:“我为何要同你说此句?”

“哎,就是假设,假设嘛。”

严玉畴轻咳一声答道:“这是《诗经》中的句子,你应当读过的。”

李钊摸摸鼻子,不好意思道:“我觉得依稀见过,可记不得说这两句是什么意思了。”

严玉畴面上带着点薄红,解释道:“这两句的后面是‘既见君子,云胡不喜’,就是表达……我心悦你的意思。”

李钊闻言一点也不吃惊,反倒是点头道:“哦,那就说的通了,”说着他上前揉了揉严玉畴的头顶,“既然你这么稀罕我我就接受你吧!”

严玉畴又是一愣,旋即反应过来他在给自己设套,立马气得打他的手,骂道:“你找打吗?”

李钊“哈哈”笑着,闪身避开,一边往外走一边笑道:“不闹你了,快休息……”

“站住!”严玉畴没打到他,突然却觉得不对劲,问道:“你连诗句都记不全,怎么突然来问这个……从哪看到的?”

严玉畴双眼眯起,怀疑地盯着李钊。李钊一听他问,立马露馅,干笑着道:“哪有什么,就是突然想到……”

他举手投足间颇为紧张尴尬,严玉畴眼尖地瞧见他怀里露出的书册一角,连忙起身追他道:“怀里藏的什么!”

李钊绕着桌子躲他,一边把那书册往深处塞,一边否认道:“没有什么!”

严玉畴见他像耍猴遛狗一般逗自己绕桌,恼了,一拍桌子,怒道:“站住,交出来!”

李钊一瞧他好像真的恼了,也不敢再绕了,只得低头乖乖地将那册书掏出来放在桌上。

严玉畴“哼”一声,拿起来翻开,却正是那本陈掌柜所著的,他们两个为主角的话本子。

严玉畴一目十行地匆匆翻了几页,大概知道了是什么书,便皮笑肉不笑地抬眼看李钊,道:“你还有功夫看这个呢?”

李钊老大个儿一汉子,此时就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低头认错道:“我也就是一时好奇,这是面馆陈掌柜写的,我心想旁人写的这些我还真没瞧过,就……就要来看看……”

严玉畴听他越说声音越低,也不好拿他怎么样,只得无奈扶额道:“别看了,不够糟心的,我替你还她去。”

李钊急忙抬头:“别啊,就还差一点就看完了!”

严玉畴气笑了:“怎地你还看上瘾了?在下在这里面还够下作吗?”

李钊连忙摆手解释:“不是不是,这本不一样,不是那种,虽然也有些……那个……比较香艳的部分,但是我看着总觉得……这性情与咱们本人相差不大,但也不是就写咱们本人,哎怎么说,就好比你还是这个你,我还是这个我,可是身份不一样,就是个普通江湖人和书生相逢的故事。”

“哦?”被李钊这么一说,严玉畴倒是也起了几分兴趣,便道:“那我也瞧瞧。”

李钊见他要把书收走,赶忙上去抢,道:“我还差一点了,叫我看完再给你,今晚我就看完了,明天就给你看。”

严玉畴想想半路截胡也怪不厚道的,就把书册还了李钊,疑道:“这么晚了还看?我也不着急,你大可慢慢看。”

李钊拿着书笑眯眯道:“这一天就只骑马,怪无聊的,没怎么动弹我身上躁的慌,不如看的累了再休息,还是看书容易累,”他施施然转身出去,“走了,你早睡吧。”

严玉畴无语,心道:看书哪儿累了?不还是骑马更累?

正院中,太子叫伺候的人下去,早早地歇下了。他在黑暗中辗转反侧,反复盘算回程中找个什么理由叫严玉畴到马车里来与自己同坐。今日赶路时,周兴从车窗里向外望去,便见到严玉畴坐在马上摇摆不停,午后扭动更甚,想必是不太喜欢骑马赶路,无论如何也得想个法子让他回程时舒服些。又思及明天的围猎,严玉畴已说了怕是有些事端,想必舅舅已安排好防卫,那一定要叫他别离开自己身边……不过想必老师也不会去别处的,为防他人语言刁难,也一定会在侧指引自己的。

周兴思及此处顿了顿,他知道严玉畴还总把自己当晚辈看待,时时不放心。他也想过要自己拿主意出头,叫严玉畴刮目相看,叫他用欣赏的目光看着自己,而不是只去艳羡舅舅的一身武艺。但周兴无数次纠结之后,还是决定继续沉默藏拙,日日得他教导横竖不过这几个月了,待到领了差事,自然也能让老师知道,自己已经长大成人了。

*《最全周朝野史揭秘》(重印三版,创下一年卖出二百万本记录,老百姓最爱看的盛世秘史!):翠华山秋猎——大周朝文武百官秋季运动会。

第9章 九 多事之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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