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 6 章

五甲一五一十地道:“秉公子,外界盛传公子一怒为红颜。属下听从公子吩咐,让府里人故意遮掩阿明是女子,又言辞不清,坊间似乎更确信公子有龙阳之好。”

“嗯。”王玚端起杯子抿一口,是茶,润润唇便放下。

“那日放跑的刺客,查清楚去往何处了?”

“刺客往城西的花巷去了,在一间空屋歇脚,不日便暴毙郊外。前日刺客在花巷养的一个小娘子收到了一笔银子,银子带有谢家钱庄的印记。”

王家是南王朝的开国功臣,先祖同先帝两人情意深重,又一同征战马上夺天下,这为王氏子孙攒下了一份荫蔽。然而谢家不同,谢家本就是根深蒂固的世家大族,历经多个朝代而不倒,哪怕寂寥也从未泯灭。

大肆传扬王玚断袖之名的幕后之人,是不是谢家犹未可知,但其必定获益。

如今君主大有放任家国倾覆的迹象,中宫无后膝下无子且不理朝政。朝中谢家势强,党羽众多;常家一如往常广交天下文人,风骨铮铮。

军中虽是王家独大,可连年在外行军打仗,家财多补用麾下,朝堂上更是无甚议事权。

嫡次子王玚,初次参战带着数十人趁夜色突进敌营,生擒将领;西阳关一役率军冲锋,斩敌方头目救下俘虏;西都流民成患,其治理有方带灾民开荒定居......如此种种,在百姓心中早已是一位可敬的少年将军。

因而王玚因伤回京时,花果盈车,一时风光无二。

可如今,英雄倒也不外乎是个沉迷声色的纨绔,还是个对不起列祖列宗的断袖。权贵摆弄男子都是在暗处,哪像这王家子,都摆到明面上了,先是肖想当朝状元不成,如今退一步玩起落榜书生来了。

滴墨入清水,多么瞩目,多么令人津津乐道。

深宫困住长女,流言淹没次子,若是王家要反,可要掂量掂量这在京的儿女何去何从。

五乙在这时带着一篮野果子回来了。

“公子,常子平回信回礼。”

常家第七子,算得上是王苏宜的青梅竹马。

小时候王苏宜带着王玚翻墙逃课,大多不会被夫子抓到,除了常子平屁颠屁颠过来要跟着的时候。

“王家小姐,我自幼丧母,常孤身一人,如今见你们姐弟二人情谊深厚,甚是艳羡。”说着说着眼眶带湿,语气凄凄然,“不知可否,带上常七?”

王苏宜见那常七一副期期艾艾的模样,耳尖微红,便答应了。

可白净的读书人爬墙笨手笨脚,不像王家子弟从小习武,每次他在难免磨磨蹭蹭,教书的夫子都能赶得上,目睹不学无术的朽木行径,气骂是玉也不可琢。

后来王苏宜自愿进宫为妃,常子平自己跑去那鸟不拉屎的京郊,霸占乞丐的破庙,满天神佛也不知道他信的哪位修谁的道,只说祈福,只说求个来世因果。

王玚在京时不时给旧友往山上送点东西,如今常子平听闻好友污名缠身,久违地给他送了一篮野果。

要知道往常有山珍,常子平只会洋洋洒洒说一大段无用话给自己,最后托自己往宫中送东西。

王玚好笑,这常七还记得自己这个好友真是难得,他随意拿起一个,一咬,满嘴酸。

五乙接着说:“常子平说‘玚儿现下美人在怀,常兄唯有孤灯终日相伴,甚是酸涩,若是良人,望下次能与弟妹相见’。”

五甲眼观鼻,口观心。

“......常七就待那吃野菜吧,果子赏你。”

话语间提起流言蜚语的另一位主人公,王玚好奇问了近况。

五乙把方才下山后去别院,乐安事无巨细告知的事情复述了一遍。

“有趣,去瞧瞧。”

院子里,许明霁架着处理好的鸡肉在炭火上烤,拿着斗笠扇风,有点热,那半边纱巾还能擦擦汗。

炭火很给力,烤得鸡肉滋啦作响,油花烤化了滴在碳上,火苗往上一窜,肉的香气就激出来了,小明的馋虫在躁动。

乐安拿一些切下来的鸡皮炼油,乐湛背对着在不远的井边处理鲜笋。

“公子事务繁忙,怕是吃不上这顿野食了。”

“小主子不必担忧,公子即使忙碌,心中也定是惦记着您的。”

许明霁面上是微笑,还带着期盼与苦涩,内心却疯狂摇头拒绝,公子忙点好啊,暂且莫挂莫念,等自己右肩好利索了再想办法找王玚,醒过来回家要紧。

他一边转着烤鸡,一边嘀嘀咕咕:“哪个美人下床后连口肉都吃不上的?小白菜,地里黄......”

“哦,此处好生热闹。”

五乙怎么这么厉害,推轮椅都能没声的。许明霁内心腹诽,转过头来和似笑非笑的王玚面面相觑,一时之间有点安静。

“日日盼星盼月,总算是盼来了公子。”

有些时候,戏精一旦上身了就很难下来了。许明霁放下烤鸡站起来,深呼吸默认自己不尴尬,他不熟练地盈盈一拜,开始含情脉脉地胡诌,试图合理化自己的私自上山的行为,绝对不是只为了给自己开小灶。

“阿明料想公子曾常驻边疆,在外行军打仗或应时常猎些野味。如今公子久住京城,精细吃食自是短不了。阿明斗胆,猜测公子会有些想念山珍野食,便自作主张去找来了,公子莫怪。”

“原是阿明的一番挂念,而非本公子怠慢阿明,下床,不认人。”

“哪里哪里,公子真会打趣,公子自是待阿明极好的。”

王玚气定神宁地坐在轮椅上,眼前人漂亮的眉眼间尽是对自己的体贴与挂念,话里话外都是感激,可余光却总往旁边的烤架上瞥。

许明霁现在觉得能不能糊弄过去不是当下之急,重要的是那只来之不易的竹鸡,要糊了,他好想翻面!

王玚不接话,他有意逗人,想知道许明霁还会说些什么。

许明霁翻面心切,见王玚不说话,他接着甜甜蜜蜜胡说八道。

“原想着公子近来事务繁忙,本想先私下练练厨艺,未免让公子笑话。”语气沉稳又带着期待,许明霁撒娇自有一套,“可谁料今日公子突然到访,阿明喜不自胜。虽不曾好好准备,但不如,就请公子入席?”

快答应我吧,鸡真的快要糊了。

“阿明既盛情相邀,我自是欣然。”

话音刚落,许明霁就快速转身给鸡肉翻了个面,还好,只是表面发生了些微美拉德反应,增添风味。

“谢公子赏脸。”

许明霁绕到王玚身后,打算接过轮椅把人推到旁边,这里是风口,烟大。

五乙往前一步拦着,王玚示意无妨。

乐湛见公子在,便手脚麻利地拉着乐安去厨房拿来了更多佐料和明显精巧许多的餐具。

许明霁内心吐槽床伴和金主的待遇果然千差万别,王玚以前也是个压榨劳动剩余价值的权贵。早知道当许总的时侯应该多交些狐朋狗友,提前熟悉一下他们包养情人的各流程各环节,他好演戏。

佐料里有藤椒、姜和蒜之类,许明霁煎了香料油,和酱油一起勾兑出酱料。眼前的烤串该刷酱了,浓油赤酱抹上去后,油亮油亮的,香味扑鼻。

瓦罐里煨着的是鸡架和笋,鸡下水小明不会处理也没有足够的卤料,他就让乐安乐湛兄妹带走了。内脏也是百姓喜爱的荤腥。

“公子,还请一试。”许明霁把鸡肉拆进碗里,连带餐具递过去。

有时候这里的一切都真实得不像梦,饥饿感是,饱腹感也是,时间流逝也是,许明霁那时不时有的归属感也是,似乎他曾生于斯长于斯,没有什么违和感。

但如今作为寄人篱下的“姘头”,许明霁在积极尝试先抓住公子的胃。

鸡生前满山运动的成效显著,肉质紧实,火候掌握得恰到好处,烤得香嫩不柴,微焦的外皮丰富了口感,香料的味道并没有特别重,却平添了许多风味。若是觉得味重,便再喝上一口稍稍放凉的鲜笋炖汤,清冽香甜,整个胃都很舒畅。

他看着公子吃得不少,还让五乙多添了碗汤,看来对自己的厨艺还是满意的。不知不觉中,许明霁已经把公子划到自己要照顾的范围里了。

竹影摇曳,摩挲发出轻柔的沙沙声,风已经不急躁了,徐徐地掠过很舒服。

一顿饭过后,两人瞧着像是熟络了不少。

接下来的好些天,王玚得空了就来竹院用膳,京郊安静,几乎无事烦忧,还有美人佐餐,不失为一大乐事。

许明霁则有了自己的厨子工作,名正言顺地盘算山上的笋能挖多久,要不要挖个陷阱抓鸡,溪流里有没有鱼可以搂,变着法子把后山的食材做成佳肴。

总之,一院两人三餐,颇有些岁月静好的模样。

但外头坊间里可静不下来,王家次子真真在郊外养了一个男狐媚子的消息漫天飞舞,茶余饭后总有人在讨论是何等风姿勾住了王家的少年将军。要知道,王家向来出情种,认定一人便许诺一世。

好奇的不只坊间百姓,红墙琉璃瓦里的宜妃也有些坐不住了。

王苏宜进宫数载久未与弟弟相见,怕王玚遇上了什么棘手事,不得已被流言缠身,赶忙召春怡进宫带话出去。

“京中多纷扰,望珍重。若有难事,阿姐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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