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欠债打工

刚开春的空气蕴含冰雪消融的气息,呼吸一口,冷气从肺腑之间上通到因早起不甚清醒的脑袋。街边的梧桐树仍是光秃秃的,阳光无处可挡,直直射向敞开的校门口,给黑色的市一中招牌撒上一层金粉,也顺道笼罩住了此时在校门口站着的红袖章们。

“若茵,若茵?”

程若茵一抖,视线从黑铁大门上收回,终于回过神。

“若茵,快到时间了吧?”红袖章中的一员眯眼瞧瞧挂在东边天空中的太阳,双手捂住冷风吹得干燥失温的脸,企图给脸颊传递温度。

程若茵微微低头,流光从乌黑的马尾辫上滑过,黑框眼镜后一双温柔的圆眼扫过发黄变旧的表盘,指针已经迈过大半圈,正在努力攀爬至起始位,早自习即将结束,也意味着今天的早间执勤走向尾声。

“开学第一天嘛,大家还是很积极的,今天都没什么人迟到。”站在程若茵旁边的红袖章赵秋平翻开记录本,手指间夹着笔一个个点过去,页面上只记录了寥寥几个姓名,“才5个。”

无人进出的校门口安静得很,一阵寒风平地而起,吹的红袖章们浑身一个哆嗦。赵秋平打了一个喷嚏,又原地蹦了两下活动久站导致的僵硬,吸了两下鼻涕开口,“若茵,我们今天要不就到这里吧?马上打铃了,这天也怪冷的。”

“是啊若茵,等下开学典礼又要在操场上站半天,站得腿都僵了,我们回去坐个几分钟歇歇吧。”红袖章二号吴雅绘笑嘻嘻地挽上程若茵的胳膊说道。

程若茵鼻头冻得发红,眨眼速度放缓,努力在冻得发僵的脑海中搜寻如何拒绝下属同学的早退要求,奈何迟钝的脑子犹如生锈的电线,磕磕巴巴通不上电。

苦思冥想之际,她居然觉得最关键的是——

祝时越还没来。

想到那几乎已经板上钉钉要靠自己偿还的十万,程若茵闭眼在心底里叹了口气。

得尽快说清楚。

看着吴雅绘挽着她的胳膊撒娇,程若茵眉头微皱,直截了当开口拒绝:“不行。”

吴雅绘眨了眨眼,跟侧身后的赵秋平对了一个眼神,赵秋平向下撇嘴,耸了耸肩,用肢体语言表达了对盟友抗争失败的惋惜。

其实,开学第一天迟到的人少,还有一个原因大家心知肚明——今天抓考勤的会是以冷漠不近人情、铁面无私出名的程会长。

没人想触她眉头,弄得不好一纸诉状直接被递到教务处,再通过教务处老师向班主任施压,小事化大。

要说程若茵如何在不善言辞的前提下成为会长,这还得益于中考第一的傲人成绩,在签入学合同时除了食宿费包揽之外还包括担任学生会会长。尽管这一点没在程若茵的考虑范围之内,选择了一中的她还是顺理成章地成为天降指定会长,并被引为一中骄傲的活字招牌,丝毫没管她本人的性格是否适合。

好在程若茵为人负责,干得也算条例清晰、风生水起,只有碰上需要学生代表发言的事情,都是由副会长温韫怀代劳。

此时此刻,不近人情的程会长丝毫没有感受到身边有两朵因为失落而几近枯萎的娇花。她正全神贯注盯着校门口,那里的柏油路已经被阳光铺上一层金色的地毯,纠结地等着迎接那位能够让阳光更加耀眼的人。

见到之后,该怎么开口呢?

汽车引擎的轰鸣声由远及进,一个急刹,漆黑的车门向外展开,一双长腿划破冻僵的氛围,长腿的主人一甩车门,校服外套划过一个流畅的半圆甩上肩膀,随着他抬头,初春的气息终于战胜了冬日未尽的寒冷,鸟雀适时开启叽叽喳喳的问候,嚷嚷着热闹与焕新。他踏上阳光铺就的地毯,初生的太阳为他渡上一层金边。

程若茵她清晰地感觉到因为那个人到来而加速的心跳,上升的频率呼啸着向她灌输能够压倒理智的潮水,从脚跟攀升的热意丝丝缕缕涌入全身的经脉,苦闷纠结纠缠着难以言说的倾慕,只这一点热烈便足以运转冬日里的心跳。

祝时越叼着糖棍,单手插兜,慢慢悠悠走进校门,完全不在乎早自习下课铃即将打响。单手吊着校服外套,另一只手拽出口中的棒棒糖,眼神微抬,隔空一点,算是打了招呼。

“不是他甚至都不躲一下的吗?”吴雅绘面带微笑暗暗腹诽。

“你们怎么还站在这里?”糖顶在左侧腮帮子上,阳光轮转着落在他的发旋,眼角的泪痣配着轻佻上扬的眼睛更添魅惑,尽情散发春日荷尔蒙的气息。

“……你迟到了。”万千思绪埋于心口,程若茵不假思索选择最白开水的开场白。

“我知道啊。”祝时越毫不在意地点头,糖块从左侧脸颊滑到右侧,“我一睁眼就知道我要迟到了,干脆慢慢来,谁知道你们居然还在这里。”

“……”站了一上午不知道被风被程若茵冻得瑟瑟发抖的赵秋平和吴雅绘感受到贴脸开大的嘲讽。

“所以你们要站到打铃吗?”祝时越的目光转回程若茵身上,挑了挑眉,“那我先走了?”

眼见祝时越就像无事发生一般抬腿就要走,怀着心事的程若茵不得不开口:“等一下!”

一声落地,不光是祝时越,吴雅绘和赵秋平也投来目光,意识到有三个人都在看她,程若茵霎时头脑空白,竟说不出下文。

祝时越咔吧咔吧嚼碎嘴里的糖,见程若茵说不出话,眨了眨眼,贴心地替她圆场:“外面冷,你要说什么警告还是什么的要不进楼里说?”

赵秋平和吴雅绘求之不得,见程若茵不反对,当即转身往教学楼跑。

周遭重回宁静,热源和着清爽的皂香往前扑来,一条胳膊自身后攀上臂膀,接触面升腾起暖意。程若茵面前,修长的手指变戏法一般夹着一根棒棒糖,鲜艳的糖纸宛若盛放的花朵。

“想不出要说什么的话,要不要吃颗糖?”

温热的臂膀挡住寒风,只需微微抬头便可望入含笑的眼眸,阳光落入眼中,凝结琥珀般的光泽。

好近,太近了,肩上搭着的手臂再缩紧一点,就能埋进他的怀里。

程若茵努力克制加快的呼吸,伸手接过甜蜜的花朵。

“谢谢。”

热源骤然抽离,寒冷随之侵袭,程若茵捏着手里的糖,克制自己想向他走去的**。

“所以你要说什么?”少年披上校服外套,两条袖子管软趴趴垂下,双手插兜,斜斜靠上一棵树。

微风吹走残存的温热,吴雅绘和赵秋平早已不见踪影,高大的梧桐虽枝干光秃仍够遮掩二人的身影,程若茵放下心,深吸一口气开口:“关于那天的事,我感到十分抱歉。”

“嗯。”

常见的开局,祝时越静静注视身前的少女,等待下文。

“我与家里商量了一下,十万块是一笔很大的开支,暂时很难负担得起。”

嘿,赖账前的常见说法。

“所以……”

所以你那天说的做女朋友还能算数吗?

祝时越贴心地侧耳聆听,等着自己的赌约送上门达成,心中隐隐生出期待,甚至悄悄调整站姿,双手抱臂,凹出英姿飒爽的姿态准备迎接告白。

“所以你能提供那件衣服的购买凭证或者发票吗?然后我们立个字据或者欠条,我分期还款。”少女的眼神清透认真,在祝时越越来越黑的脸色下依然巍然不动,独守本心,甚至坚定地加上一句:“每一分都对我来说很重要,请你理解。”

不是,不是?

越听越生气,刚才期待的自己像个眼巴巴上赶着的智障,凹好的造型轰然瓦解,他气急败坏地吼出口:“你拿我当什么?还怕我讹你吗?”

“不是,我没有……”程若茵瞪大眼睛,不明白为什么好端端的人突然开始生气,想劝他消气却无处下口,双手抬起又放下,下意识攥紧裤缝,手足无措。

“既然你口口声声说要还钱,我问你,你拿什么还?”气头上的祝时越口无遮拦,居高临下地开口,“拿你那两百块一天的咖啡馆打工钱还?”

小心翼翼守护的自尊刹那间破碎,程若茵从不知道自己的内心如此脆弱,连这样一句不带脏字的嘲讽也听不得。实话往往最伤人心,被喜欢的人点出直截了当点出差距,积压已久的委屈怦然勃发,犹如火山爆发,深埋地底的岩浆只需小小的印星,便叫嚣着吞没一切理智编制的牢笼。

“两百块也是我自己挣得钱,你呢?”程若茵气急反而冷静,荆棘裹着寒冰,冰霜凝结成戟,张牙舞爪朝祝时越伸出,“小少爷,你花的钱有一分是自己挣来的吗?”

“离了祝家你什么都不是!”

祝时修冷峻的面容此刻竟和程若茵合二为一,诅咒般的话生出怨怼的魔力,内心深处上锁的恐慌找到破解的出口,言语化为利剑,狠狠戳在无人理解的伤疤上,狂妄掩藏的敏感脆弱找不到遮掩,只能徒劳地用更高的声音和更羞辱的话语企图在口 舌之争拔得头筹,掩饰色令内荏的真相。

“好啊,好啊。”祝时越气得发抖,一根手指指向程若茵,偏头吐出嘴里的糖棍子,勾起轻蔑凉薄的笑,“既然你这么喜欢还钱,那你之后都给我打工还债!我让你往东你就得往东,伺候我这个什么都不是的少爷!”

白色塑料梗炮弹一般射向水泥地,在地上弹跳两下,躺在水泥地上不动了,好像一条翻着白眼挺尸的死鱼。

“这可是你说的,”程若茵冷冷顶回去,“每一条劳动都得明码标价,十万的额度,一分不少,一分不多。”

“行,我说的。”祝时越丝毫不落下风,“现在就立字据,签字画押一分都别少!”

说着便从包里掏出教材和一支丢了盖的笔,短短一行字,底下两个名,可怜的语文书干脆利落失去了一页。

在开学第一天,打算追求的人和心怀暗恋的人针尖对麦芒,默契地将所有悸动抛之脑后,吵了一场毫无征兆的架。

吵架之后:

望着程若茵离开的背影,祝时越恶狠狠地跺脚出气——踩到自己吐出的糖棍——差点滑跤。

下课铃及时打响,静悄悄的校园即将喧闹,祝时越四处张望,做贼一般从兜里掏出一张纸巾裹起沾了灰的糖棍,狠狠丢到路对面的垃圾桶里,灰溜溜快步离开作案现场。

补药四处乱丢垃圾啊!

第5章 欠债打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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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暗恋对象的金钱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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