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里，呆愣在原地的男生一脸木然，似乎有些后怕，但微妙地，他的内心也有些庆幸——庆幸小白没有打他。
搞了这么一出以后，男生的面色红一阵青一阵的，似乎有点尴尬，但让他上去和小白理论他又不敢，于是最后，男生不再像个傻子一样停留，带着装有玫瑰花的塑料袋，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班上的同学看小白似乎要打人样子，也不敢再多看，生怕吃瓜吃到自己身上，个个都把伸长了的头缩回去，继续该干嘛就干嘛了。
陆川寅倒是没想到小白会出手相助，他也像刚刚那个男生一样愣在那里，似乎对面前发生的事情有些不敢相信，在他目送那个男生离开教室之后，连忙跑到山茶旁边，小声说道：“她在干什么？她为什么会为我们出头？她吃错药了吧。”
面前的山茶显然也没反应过来，但是听到陆川寅的话语之后，山茶还是摇了摇头，说道：“其实他人不坏的，只是他比较沉默。昨天他还帮我解围呢，这个事儿我还没告诉你，等下午我们一起出去吃饭的时候我再和你讲吧。”
“什么？”陆川寅惊讶地看向山茶，脸上是大写的“不信”但“好奇”，不过看山茶要继续补觉了，他也不再多问，只是说了声“好吧”后便回到了座位。
山茶并不想讲太多关于别人的事情，特别是这种可能会引起不太好的反响的事情，她一律是不外传的。
只是鉴于陆川寅对小白的误解有点大，所以还是准备告诉陆川寅一部分，但把小白打人的片段删掉，不然小白的形象倒是彻底扭转不过来了。
陆川寅也不是道听途说的那种人，相对于众说纷纭，各执一词，胡乱猜测，他还是更愿意相信山茶。
过了很久，小白才回来。
此时已经上课十分钟了，虽然老师习惯性地忽略她，但小白高大的身子从门后钻进来，不可抗地撞到几张桌椅发出响声后，还是引起了许多人的注意。
这些眼神里多半只是看热闹的，毕竟除了上课，其他任何事情都比上课有趣。
英语老师眉头一皱，没好气地瞪了一眼闹哄哄的后排，又用手指关节重重地叩了一下黑板，发出沉闷的声音，示意学生们认真听。
然而没人理他。
英语老师本就有些不满于身为重点班的理二班总体爱跳爱玩，不听管教，而且英语格外的差，所以英语老师现在的心情离爆炸就差一点点，他的话语藏着怒火，压着眉毛，声音低沉：“后面那个，你干什么。”
小白抬眸。
惹惹学生可以，但老师还是算了，有关于老师的事情总不会那么好解决，对于小白来说，打一架能解决的事情最好还是不要扯到人际上，不然会麻烦一万倍。
于是，小白听话地低下头，一副好学生的样子，朗声说道：“不好意思老师，刚才体育老师叫我，出去了一会儿，没赶上上课，下次不会了。”
为了让讲台上的英语老师能听见，小白用了比较大的声音，音色也不再像之前那么低沉磁性，反而透出了一股细微可察的清新和明亮。
山茶在一旁挑了挑眉，嘴角勾起一点儿不易察觉的弧度——还是这个声音可爱。
一旁，一个戴着黑框眼镜，扎马尾辫的女生别过头，小声地和同桌宋锦讲道：“额，为什么这声儿听着像女的。是我听太多百合广播剧了吗，有点像T.”
闻言，宋锦奇怪又好笑地摇摇头，似笑非笑的表情和上扬的嘴角来看，宋锦似乎还在憋笑，但没忍住：“噗…没有，沈邪本来就是女生。”
“……?”
另一边，英语老师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听很多同事说，沈邪是一个“问题少年”，家里情况不太好，转了几次学，成绩也烂，来这里只是混个毕业罢了。
虽然她没招惹过什么人，但事实上，她的性格确实招了许多人厌，这也让她从开学以来就收到了许多人敌视，以至于有人来找她麻烦，这些情绪容易激动的学生让老师们都头疼不已。
于是，英语老师便下意识把小白归为“蛮不讲理不能多管”的那类人了，毕竟，在这个小破学校，这种人往往多于好学生。
而现在，小白主动卖乖，直接动摇了英语老师之前立下的标签，让他都有些混乱，不知道要作何反应。
见过闹的，但暂时还没见过闹但会装乖的。
所以，英语老师也不好伸手就打笑脸人，他尴尬地在讲台上站了一会儿，又抬起手捏了捏眉心，也不好再为难她，艰难地斗争半天后，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行行行，回去坐着，别耽误上课。”
虽然上课也没人听。
山茶知道沈邪并不喜欢别人的注视，所以在刚刚老师和沈邪的对话，山茶并未抬头看他们任何人。
于是山茶没看到他们的表情，她也不确定沈邪被老师训了之后会不会心情不好，毕竟刚才不仅被老师骂了，还被所有同学“审视”，多半是有点火气的。
所以她只能尽量挨着墙靠，生怕什么地方让沈邪大发雷霆，把教室炸了之前顺手就把她这个小鸡崽子掐死了。
看小白走向座位了，山茶连忙把书包往内侧压了压，避免挡到沈邪的路。
小白有些奇怪地看了她一眼，用手轻轻把椅子挪开，避免待会儿发出噪声，又被老师点名。
山茶还是保持紧绷的状态，僵硬的表情让小白看了都感到难受。
小白坐下后，照常把手机拿出来，准备开始看电影。
山茶憋着一口气，一手记笔记，一手摸了摸自己因为坐得太过直立而微微发酸的腰背，默默在心里泪崩。
眼看山茶手上的青筋都要绷出来了，小白无语地侧过头，看了眼山茶。
事实上，这还是第一次小白主动看向山茶。
于是，除了感到腰酸，山茶还觉得前所未有的惊喜，甚至有种莫名的开心、让人摸不着头脑——这算是冰山化了一点儿了吗？
察觉了小白的眼神，山茶也看过来，眼里是询问。
小白和她对视了一秒后，自己先移开了视线，把目光重新投向手机。
半晌，就在山茶以为没啥事儿，正要转回头去的时候，小白开口了，仍旧是磁性的低音，似乎要把山茶的耳膜震破：“你干什么这样。”
山茶想了半天之后，才知道小白是说她僵硬的坐姿。
山茶半个身子贴着墙，冰冷的空气透过坚硬的混凝土渗到教室内，让山茶的左半边手臂都冻麻了。
理解了小白的意思之后，山茶勾了勾唇，朝她笑得灿烂：“没事，我怕你进不来。”
于是，山茶迅速恢复了状态，不再像刚才那么紧绷了，好像连心情都扬起来了一点儿。
闻言，小白倒是没再说什么了，只是悄悄地咬了咬舌尖，换了只手撑下巴。
“上菜咯——”饭店老板大声喊着，然后服务员匆匆忙忙放下手里的点菜板，去出餐口抬饭。
“您的泰式打抛猪肉，咖喱鱼肉饼，还有泰式炒饭，椰汁炖鸡汤是鲜炖的，可能会久一点儿。”服务员快速说完后，忙不迭又跑到另一个地方招呼客人去了。
“怎么样？”等山茶每一道菜都尝完了一遍之后，陆川寅期待又兴奋地看着她，急忙问道：“好吃吧？”
山茶看着他一脸小孩子似的开心的表情，没忍住笑了，用力点点头：“下次再来吃。”
闻言，陆川寅高兴的表情难以掩饰，他一边给山茶又舀了一勺炒饭，一边喋喋不休地说着：
“他家老板娘是泰国人，老板是中国人，他俩在很久以前就在沿海开了一家泰国餐馆，吃的人可多了，生意很好，店面也扩了，还开了分店，两口子也挣了不少，现在他们也年纪大了，干不动，想着回到小城镇随便开一家，给自己有点儿活做，生活节奏也不快，养老。
他家还有一个侄女儿。那天老头子还和我吹呢，说他侄女儿考了650多分，至少能上北师大、武大之类的985，现在还在报志愿，还说准备乘船出国玩去呢。不过小茶，你也能上的，而且更好，你成绩这么好，考复旦肯定没问题！等你考上了，我们也去玩去。”
看陆川寅的话题越来越偏，山茶无奈地笑了笑，但从未打断，还是饶有兴趣地继续听着，时不时“嗯”几声，又给他抛出几个问题，延续话题。
“我还是很羡慕他们的生活的。”山茶笑着看向正在后厨忙碌的大叔和大姨，他们的脸上虽又些许薄汗，但无一不洋溢着幸福的微笑，“忙，但很充实。”
“是啊。”陆川寅也很羡慕，他和山茶一同看向后厨。
似乎就像是两个年代相向对望，他们已经老去，而山茶和陆川寅正当年轻。
陆川寅不觉想到了以后的生活，在他们看着后厨炒菜的期间，陆川寅说道：“如果能过上那种生活就好了。”
只是我和你。
山茶也想到了这层，她的微笑里藏了一些东西，仍然很耀眼，但多了些许柔软。
“我们都会过得很好的。”山茶轻声说着，眼睛却望向了远远的山巅。
昨天的细雨滋润了山川，在微弱的阳光照射下透出浅浅的亮绿色，一层薄雾绕着小城，模糊了夕阳，让光束散开在雾气里，似有若无，恍然如风。
“都会。所有人。”
已经过了饭点了，人也少了许多，服务员们都闲了下来，要么吃饭，要么玩手机，或者聚众打牌。
山茶也吃了七分饱，和陆川寅打了个招呼，便上厕所去了。
陆川寅正起兴地研究附近的小吃，一边看着手机，一边翻看手里的报纸，偶尔还用便签记下一些饭馆，包括里面的招牌菜和口味偏好。
看山茶走远后，后厨的老板踱着步子走出来，在陆川寅后面拍了一巴掌，凑到他身边，笑道：“哟，就是她吧。”
闻言，陆川寅的脸猛地红了，耳朵烧似的发烫，眼神躲闪，但还是和老板打了声招呼：“许叔。”
“长得很漂亮。”老板一脸揶揄地用手肘戳了戳陆川寅的腰侧，“看着就是一个善良的人，和我的老婆一样。难怪那天拉着我扯东扯西的，就是为了她吧。”
这下陆川寅更是什么都说不出来了，他绞着手指，憋得视线都有点发晕。
“好好好。”看陆川寅憋这么难受，老板哈哈大笑，也不再打趣，丢下一句“追不上可别再回来吃我家的饭了”就匆匆跑去后厨做饭了。
老板走后，陆川寅有了一丝喘息。
他看着山茶离去的方向，低下头，轻轻地笑了一下。
“啊…沈邪？”
忽然，山茶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小白不易察觉地皱眉，微微偏了一下头，但没用正眼看她。
下意识地，小白抓紧了沐泽的手，把他拉向自己的身侧，用高大的脊背遮住沐泽。
沐泽好奇地抬头，看着小白。
“好巧，你也在这儿啊。哇，这是你弟弟吧，真可爱。”山茶一边和小白打招呼，也看到了藏在小白身后的沐泽，俯下身，向沐泽笑了笑。
沐泽一时愣住了。
他看着山茶，慢慢的，粉红爬上沐泽的脸颊，这让他又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嘟着嘴，把手放到身后，不自然地扭了扭身子，心里默默想着：好看的姐姐。
然后，沐泽又抬头看了一眼小白，又想到：如果姐姐也会这么笑就好了，也会很好看。
小白一看到山茶，下意识想抬脚就走。
特别是当看到她还想和沐泽打招呼的时候，小白心里顿时警铃大作，像是拉响了一级警报一般，对她避之不及。
小白把沐泽再次埋到身后，眼神也变得危险，仿佛一只随时会发动攻击的蜥蜴，骇人的目光如同钢锯一般切割着山茶的神经，让她后脑阵阵发麻。
山茶不明所以，但还是猜到是沈邪想保护自己弟弟的原因——虽然她并不知道为什么要防着她，都去上学、有档案了也不至于是个人贩子吧。
但山茶没表现出来，也理解沈邪的防备，只是笑着直起了身，没再低下头去看小男孩儿，重新看向沈邪：“我们在这儿吃饭呢，你也带弟弟来吃饭吗？”
小白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站在那里。
一度很安静。
沐泽看看小白，又透过缝隙看看山茶，嘟着嘴，低下头，想了一会儿，然后壮着胆子，鼓起勇气大声说道：“你是，姐姐，的，朋友吗？”
说完了，又缩成一团地藏到小白身后，既感到害羞，还怕被小白训。
果然，小白脸色更差了，她抿着嘴，唇绷成一条直线，一边满脸不快地回头看沐泽，一边攥紧了沐泽的手，想拉着他离开。
山茶打量了一下小白的表情，一时不知道是该回答还是不该。
但沐泽倔强地摇头，用鞋底紧扣着地面，一副不愿离去的样子。
小白咬了咬后牙，拽了一下沐泽的手，后者被拉了个踉跄，但还是没动，怕让他受伤，小白也不能用力。
眼看小白的脸色越来越坏，还抽空瞪了她一眼，让山茶脊背发凉，于是她决定还是先不回答了，只是笑着在一旁解围：“好吧，那明天见吧，天晚了，早点回家，拜拜！”
说着，山茶率先跑走了，顺便再冲着暗中观察的沐泽笑了笑，不一会儿就消失在小巷的尽头。
小白也不好在公共场合训沐泽，所以她只是抓紧了沐泽的手，压着眉毛，匆匆回家了。
回到家，沐泽心虚地直接跑到了卧室里，用被子捂住头，不敢看小白。
“我告诉过你什么。”小白把门关好了，检查了一遍家中，再开启门锁警报器后，才来到沐泽卧室，坐到他床边，轻声说道。
见沐泽不回答，小白也不急，只是提起手枪，换了个姿势，靠在床头。
沐泽知道小白的脾气，所以挣扎半天，还是心虚地小声地说道：“在外面不能和他们说话…”
“嗯。”小白伸出一只手，把沐泽头上的被子拉开了一点儿，透出一个缝隙，让新鲜空气进去，“然后呢。”
“但是，那个姐姐不像坏人…”沐泽倔强地补了一句，但透过刚才扒开的一条缝隙看了看小白的脸，又不敢再出声了。
小白无奈的叹了口气，眼神飘向窗外：“你看谁都像好人。”
“没有！”沐泽伸出头，不服气地反驳，说完了又缩回被子里。
“我知道的。”沐泽小声地在被子里，慢慢说道。
“嗯？”小白没听清，但看沐泽一副不想讲话的样子，没再问，也还是没忍心骂他，只是抚了抚沐泽因为在被子里扑腾而乱成黄金鸡窝的头发，把翘起来的呆毛摸平了，又说道：“以后还是别出去了，那个人很可疑，还没排除。”
听到小白又不让出去了，沐泽有点生气地钻了出来，翘着嘴，蓝色的大眼睛里蓄满了亮晶晶的泪水，马上就要哭出来的样子。
小白有点头疼，她明白沐泽玩心重，但不论再如何，都总是没有生命重要。
小白用自己认为有效的方法保护着沐泽，这沐泽何尝又不知道，但天性和规则引诱撕扯着尚未成熟的小孩，总是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听劝，又是什么时候会犯戒。
但小白心意已决，沐泽从来无法改变小白的想法，他只是自顾自生闷气，也没再说什么了。
小白看着沐泽不想沟通的架势，心里不知道叹了几回气了，她没有亲人，也不会教小孩儿。
但生活就是这样，小白改变不了。
她从小的生活一直以来都是在戒备和尔虞我诈中成长，没见过其他的方式，也没生活过其他的方式，她知道的只是杀戮和鲜血，没有童真和美好，也教不了沐泽这些。
只能让尚小的沐泽也跟着改变，跟着她一起。
在这个世界，只要不死，就行了。
这章写完了更新会停几天，存几万字稿，我怕我理不清楚时间线...顺便等签约，看看能签就投幼苗，没签成功就直接把存的都放出来了
第8章 chapter 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