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都如同刚开始的一样平静，和这个星球的本质相似。
没有极端恶劣的天气，或者说，很少。
一天中午，乌云被太阳晒开了一个口子，直直地垂向远处的树林。
此时教室里的人已经有了大半，都在小声地闲聊着。
山茶已经背完了上午的知识点，现在正趴在桌上补觉。
小白从门后进来，把只放着一个雨伞的书包扔到桌子侧边，费劲儿地把腿折叠，慢慢挤了进去，又把手机拿了出来，随便点开一个长视频看。
陆川寅还是一如既往地仇视小白，似乎如果刚才小白敢弄出一点儿声音吵到山茶睡觉陆川寅就会跑上去和她干一架。
下午都是正课，山茶尽力保证每节课自己都是精神百倍的，但偶尔还是会有精神不济的时候。于是在睡觉无补后，想到下节课是睡觉重灾区——数学课，山茶便趁着小白出去上厕所的空挡儿，溜去和宋锦她们讲话提振精力。
“太劲爆了。”
“说实话，我倒有点想看的。”
“还想看热闹呢，你这么小，不得一脚就被他们踢出去了。”
“滚呐！”
“什么？发生什么了。”
山茶加入对话的时候，宋锦她们似乎已经讲到重要部分了。
一看她来，温玉恬立马抓住她的手臂，凑到她脸旁，一脸神秘地说道：“茶宝宝，你的同桌真是个炸弹体呀。你可得离远点。”
“怎么了？”山茶疑惑地歪头。
“我来我来。”宋锦双手捧住温玉恬的脸，把她两颊的婴儿肥中间压，肉嘟嘟的脸颊堵住了她的嘴，“你同桌，沈邪。惹了点儿事。”
“呀！放开！”宋锦含糊不清地喊道。
“他好像被学校最调皮的那个小混混盯上了。”阮萧不给她俩一点儿机会，直截了当说道。
“啊呀！阮萧！”其余两人一脸愤恨不甘。
“啊？”山茶皱眉，“他不是刚来两天吗？怎么惹上的。”
“你知道那小混混什么成分。”温玉恬忙里偷闲地说道。
“他们还说要约人打群架，给沈邪一个教训呢！”宋锦不甘示弱，在旁边补充道。
“他虽然确实有些冷，不讲话，但也不至于…”山茶一脸不解。
“小混混的脑回路是我们能懂的？”温玉恬耸肩。
“不过多半只是那群人的威胁吧。”山茶说到，“他们总掀不出多大水花，只是动动嘴上功夫罢了。”
“我们班这群可以说是这样的。”阮萧在一旁扯开还在揪着对方脸的宋锦和温玉恬，说道，“但那些人，真就不太一定了。”
山茶皱眉，若有所思地低下头。
小白又捱过了一节课，身心俱疲地活动了一下肩骨，半死不活一样拖着步子走向厕所。
她现在也还不想上厕所，只是出来透透气，顺便去厕所里打开手机上的监控看看沐泽在干嘛。
小白活动惯了，之前的一千多年都是趟着血和汗过来的，小的时候还被抓去“墓地”训练了几十年，早就适应了不动就会死的生活。
如今却让她安静下来，装个学生成天坐在教室里，她倒是更加坐立难安。
风带着远处小溪的清新抚过，清洁了一下小白的肺，让她精神了一点。
不过走到厕所门口的时候，小白更清醒了，她左手食指微曲，抵在鼻翼旁边，慢慢走了进去。
路上，周围的目光又多了起来，让小白更加难受，她斜了众人一眼，大部分人都吓得垂下了头，但还是有一些人还是耿直地盯着她看。
小白感到很无语，去个厕所也要跟个金丝猴一样被围观，她有气却没出撒，正一头黑线，头顶冒烟，这时，旁边悄然伸来一个修长的手臂，目标是她的后背。
小白最烦别人碰她的后背——就算没碰到也不行。
最终，小白忍无可忍，抬起手，用手背猛地把那只手拍开，顺便把头侧过去，瞪了那人一眼。
山茶的手浮在空中，虽然表情还有些愣怔，但为了避免被沈邪揍一顿，她还是率先开口了：“沈邪同学，那个，男厕所在另外一边。”
小白：“...？”
山茶像失魂了一样上完了厕所，又呆呆地走向座位。
小白被体育老师喊去了，没在，不过也好，因为她可不敢再和小白说一句话了。
温玉恬她们跑过来和山茶分享这几天的八卦，但山茶不是很在状态，半晌，宋锦终于奇怪地问道：“茶茶，你怎么了？”
山茶回过神，朝她们摇摇头：“没事儿，只是发了一下呆。”
“啊？”宋锦仍不明所以，追着山茶叫道，“好好说怎么了，看你这呆发的，不太正常。是你和你的crush失恋了还是没买到想要的题集？”
“我有什么crush啊。”山茶无奈的笑了笑，又说道：“也没什么，只是我突然得知沈邪是女生罢了。”
“？？？”
一刹那间，剩下的三人都愣住了，个个不可置信地张大了嘴巴，眼中写满了“你开玩笑吧”的神情，没一个人发声，都被震惊到了。
“我去厕所的时候，遇到了沈邪。”山茶慢慢说道，“我还纳闷儿她为什么要去女厕…”
“哇去...是我草率了，之前对她大不敬。”宋锦听完后，抓了抓头，说道，“我一直以为她是男生。”
“没几个人知道吧…班主任又不介绍，我也服了。”阮萧皱眉扶额，“如果是女生的话，那只能说她锻炼得挺好的。”
“是特别好！”温玉恬激动地喊道，“我就是想长这么高！太好看了！穿什么衣服都有型。”
这次阮萧倒是没打击她了，而是点点头：“那张脸配这身材，我玩捏脸游戏都不敢这么捏。”
山茶仍然安静地听着她们打闹，又微微侧首，看了眼小白的座位，不知在想着什么。
下午时分，下起了细雨，飘飘扬扬地铺满整片天空，像光丝，又像渺小的蜉蝣。
下课后，大部分学生都走了，只有一些值日的同学留下，不幸的是，虽然小白只是来这里打酱油两个月的，但生活委员还是安排给她了值日任务。
小白不好拒绝，“刷脸”的任务还在那里摆着，安全起见小白还是满脸不愿意地同意了。
生活委员把她安插在了男生比较少的一组，组员只有五个，加上她四个都是女生，剩余的那个男生还是弱不禁风的学习委员。
理所当然的，小白成为了负责拖地倒垃圾的那个。
虽然是同意了，但小白总归不愿让沐泽在家里等这么久，所以她不仅隔一会儿就要看一眼监控，还阴沉着脸，压着眉，一副如丧考妣的样子，让其余四人都战战兢兢，不敢要求她做任何事。
小白等着一个女生扫完地后，才拿起拖把拖地。几个女生扫地擦黑板都做得很快，不敢多留，一溜烟儿地跑了，学习委员把教室后面木架子上放的图书和花盆整理好后，也匆匆忙忙地窜出了门。
小白也想快点，抬头看了眼天空，便加快了步子，提着空桶下楼接水。
山茶拖着步子从教师办公室走出来，面容有些沉重。
刚才是班主任老涂喊她的。
山茶还以为是找她谈的学习，虽然老涂是问了她近期的学习情况，但谈话的重心并非这个，令山茶意外的是，老涂是来谈沈邪的事情的。
“山茶呀，你是好学生。”老涂问完学习后，抿了一口茶，又吹了吹茶沫子，说道，“我一个星期前安排你和沈邪坐，你觉得怎么样？”
山茶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怎么样”，她低下头思考了一会儿后，说：“还好，她不讲话，不打架，挺好的。”
门外走过两三个学生，都低着声音打闹着，把将要归于寂静的学校又带活了一点儿。
老涂笑了笑，一边点头，一边伸出一只手，把门带上了。
山茶听着门轻轻关上的声音，感到接下来才是老涂讲话的主题。
“沈邪呢，也是个好孩子。”老涂慢慢说着，教室办公室挨着林子，现在下着细雨，外面仍能偶尔听到几声鸟叫。
“她很…独立，虽然不怎么讲话，也挺凶的，但确实，人倒是没什么问题。”老涂说道，“我本不该告诉你，这种事情也本该是班主任的任务，但我总归是四五十岁的老年人了，虽然能跟你们十多岁的年轻人交流，但总是不会深入的。对于我，特别是班主任，你们也一直会有所戒备。”
“像你，定力好，也有爱心，这就是我让你和她坐的原因。
“沈邪吧，她转来很突然，之前的学籍在很偏远的一个山村，就算那是十里八乡里最好的一个中学，但还是太偏僻了，从山里走出来的。
“我认为是遭到什么变故吧，她转来了这边，还带着一个弟弟，但…没有双亲。”
山茶愣了愣，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的生活应该比较麻烦，带着弟弟，还是一个转学生，想融入这边的生活，确实挺难的，”老涂接着说，“我本不该这么恶意揣测的，但毕竟还是师生一场，她也说明了之后还会转学，这么半大的孩子，也挺不容易的，我就想着，这几天能有几个人帮济着她一点儿，就好了。身为班主任，我也会定期去看望她，但在学生层面，我认为只有你们学生能帮到。”
“我绝不道德绑架你，如果你不愿意，直说无妨，你也不容易，山茶，只要你说，我立马可以换座位，也不要求你做什么。”老涂拍拍山茶的肩膀，“你考虑一下吧，别有负担，真的。”
山茶看着年过半百，早已头发花白的老人，心中不好受，她很愿意帮忙，她从不因为自己的悲惨而袖手旁观，希望别人也能落得和她一样境地。
她的乐观不会变，经历过黑暗，才更想将光带给他人。
山茶点点头，由衷地说道：“谢谢你，老师。我愿意帮帮她，像您说的，她还会转学，无非就是这几十天罢了，我的生活跟她一样，也更能理解她。您不用担心。”
山茶的表情真挚不假，老涂再三确认山茶并非不愿意后，终于放开心怀地笑了笑，还是像刚刚一样拍拍她的肩膀，在她走出办公室前，留下了最后一句话：“你们都是好孩子，总会过得更好的。”
山茶回到教室的时候，小白还没走，她刚拖完地面，现在正把拖把放到水桶里清洗着。
小白似乎洗得挺干净的，水桶还保持着稍微清澈的水质，地板也明亮了许多。
刚刚的谈话让山茶有些低沉，但她仍是一副开朗的模样，有些过于明亮了，让小白莫名其妙地多看了她两眼。
小白又拖了一下讲台，才把拖把放到原位，再次提着满水的桶去教学楼背后的独立厕所倒水去了。
山茶把书都收到书包里后，一个人站着想了想，还是没先走，准备等小白上来了再拉她一起，毕竟她俩在同一个小区。
就在山茶还在胡思乱想时，楼梯口传来一阵喧闹的声音，中间夹杂着笑声和脏话，还有一阵球鞋摩擦地面发出的刺耳的声音，来人似乎不少。
山茶想不到这个时候了还会有谁来，她放下书包，皱着眉往外看了一眼。
就在这时，门外出现了一个身穿黑衣短裤，身材瘦小干瘪，腿比手臂还细的男生，赫然就是小白去高一通知时遇到的那个黄毛。
山茶并不认识他，但认识被簇拥在中间的那个光头男生——顾强。
看到只有一个女生在班里，顾强似乎皱了皱眉，但很快，黄毛就大着公鸭嗓，一阵呜呜哇哇地叫道：“喂，那边那个女的，你们班的沈邪去哪了。”
山茶的眉头皱了起来，她并不回答，而是仅仅瞟了他们一眼，就坐回了座位上。
看山茶不理，黄毛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他脸色不好，正想继续说话，山茶便开口了：“不在。你们回去吧。”
“不在？”光头挑挑眉，用手把黄毛扒到一边儿，正面和山茶对峙着，“那正好。”
说着，光头给身后的小弟们使了个眼色，他们纷纷拿出准备好的棍子和铁锹，等着光头发话。
看这架势，山茶心道不好，她站了起来，直视这群小毛孩，一字一句地说：“我们班主任还在办公室，涂言涂老师。”
“哟。”光头笑了，他的疤狰狞可怖，“姐们你多大了，还找老师，这么怂干什么。你要是怂，就别出来挡我路！”
山茶并不理会他的挑衅，她只是迈开步子，走向后门，准备去找老师。
光头的眼神暗了暗，咬咬后槽牙，跟身边一个长得高壮的小弟使了个眼神，小弟明了，他侧开人群，压着神情，走向后门。
山茶抬起头来看那个小跟班，眼里没有半点恐惧，而是平静和坚定。
“干什么。你们不是不怕老师吗，我去喊来，正好展现一下你们的勇气。”山茶说道。
“哈哈，还使上激将了。”光头干笑几声，皮肉不动地说，“蠢货，不管你的事儿，滚开，不然连你一起揍。”
眼看光头一副不罢休的架势，山茶心下千回百转，面上八风不动。
正对峙着，小白回来了。
她提着空桶，低着头，似乎在想什么。
一到五楼，乌泱泱的三四个人站在走廊，个个面色不善，扛着东西，这架势让小白抬起了头。
“哟，来了。”光头笑道。
小白一眼就看到了黄毛，黄毛被她骇人的眼神盯着，浑身一颤，立马错开了目光，孬种一般缩到了人群背后。
“干什么。”小白心下很清楚，这群人是冲着她来的，只是她很疑惑，似乎不算多大的事儿，为什么能让他们记恨这么久。
“你知道啊。”光头扬了扬头，用下巴指着黄毛，后者的头探出来了一点儿，“你让我兄弟下不来台，我不得原样奉还。”
“打架？”小白说道。
“也行。”光头歪歪头，说着，想到了什么似的，又咧开嘴，露出一个堪称猥琐的笑容，“或者在班里裸奔一转也行。”
这群小孩儿的消息还没灵通到高二来，都还以为小白是男生，提出这样的要求也就是羞辱一下小白。
但山茶知道小白的性别，于是在她的理解里，这可就不礼貌了。
所以，山茶一听到这话的时候，脑海里似乎想到了什么，这让她脸上立刻就爬满了阴云。
山茶用力握了握拳，硬着声音不客气地说道：“一群流氓，滚回自己的班去，命有没有你父母的坟头草长都还不知道，别把晦气传到这边了。”
那边的小孩们似乎没想到看着柔弱的山茶能骂出这话，一个个都有些呆住了。
小白也没想到她会帮自己说话，明显有点发愣。
雨丝顺风飘进教学楼，擦上山茶棕黑的长发，蓄起点点水珠。小白微微低下瞳孔，眼神轻轻触碰着这个只到自己胸口的女生，好像在想着什么。
在这片短暂的寂静里，光头爆发出一阵高昂的笑声，似乎听到了什么很搞笑的事情。
他的疤在笑的时候扭曲地抽动着，像一条恶心的虫子，寄生在肉|体中，抽搐扭动。
笑了半晌，他终于停下来了，似乎笑够了，甚至用手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
他看着山茶，眼里是不屑和嘲笑，接着，他用所有人都能听到、阴沉邪恶的声音，盯着山茶，缓缓说道：“你家户口本都只剩一页了，你好意思说我啊。这话说给你自己吧，山茶姐姐。”
不想纠错字了，话说这文真的有人看吗
第5章 chapter 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