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老师“，姚沛青找回自己的气场，平稳地说，“你好好保重身体。”
“是啊贺老师，我们今天可精心挑选了你最喜欢的水果，有葡萄、香蕉、橘子、大苹果……”其他几个也吱吱呀呀打开了话匣子。
马闵晟笑出一口大白牙，挠了挠寸头。刘茹烟已经剥了橘子，递给贺明，“真的很甜，不信您吃吃看！”
贺明接过橘子，咬了一口，口腔里爆满了甜甜的汁液，心里泛酸。
他面上浅笑，问：“开学了，你们可得好好学习，高三了，可不能马虎了，尤其是你们作为班干，得好好带头……”
何墨几人乖巧地点头，“大家都会加油的”。
另一边，钟梓虹和周润芳坐在了医院楼层边的椅子上。
钟梓虹瞧着周润芳的脸，这是一张雕刻着疲倦、压力但又有着瑰丽底色的脸。
那下巴尖尖的，脸型如同一滴倒过来的皮肤包裹的水滴，但那一双眼睛，实在是很有神，眼睛形状似大滴露珠。
看来姚沛青继承到了精华呢。
周润芳也细细打量了钟梓虹，年轻女人的青春多么夺目。
她在心里不由得赞叹，真是个漂亮有气质的姑娘，如此想便也立刻说了，
“钟老师，你可真漂亮！我啊，好久没见到你这样漂亮的女孩子了。”
钟梓虹摆了摆手表示不好意思，真诚地说，“哪里，我觉得您也很漂亮！”
周润芳捧着脸，“你别哄我，我这脸摸起来就不是漂亮的质感。”
钟梓虹继续夸赞道，“哪里啊，您现在就很漂亮，不敢想你年轻的时候得漂亮成什么样呢。您丈夫是怎么追求到您的，肯定极为用心。”
“哎呦，你怎么这么会哄人？一张嘴巴浇了蜜糖似的，我看啊，追你的男孩得从这排到法国去了。”
周润芳想到什么，忽而话题一转，“不过你怎么到南阳来了，这小城市，哪里有大城市好？”
钟梓虹直接用当地方言回答，“我也是南阳人呀，回家看看嘛，我在外面可想咱们南阳的辣椒、米粉，外面就找不到多少正宗口味。”
南阳是个不错的小城，有山有水，有橘子有米粉有辣椒还有酒，经济发展已经是本市小城中名列前茅的了。
周润芳点头，“确实啊，外面的味道终究没有家里好，我以前在外面打工的时候，是真想家里这个辣椒酱啊，每次都得带上好几罐出去。”
那是很久以前的日子了，自从有了青青之后，自己再没有出过南阳城，大城市已然是梦中的一座都市。
只有解下围裙、放下砧板的某一个瞬间，还会偶尔想起自己当初拉着行李箱外出的兴奋模样，心里如同冒着一团火，那是年轻的感觉啊！
“现在外面竞争压力还是好大的哦？”
她那一代毕业季简直是就业寒冬，至今都能回想起简历当废纸、求职者挤成面饼儿的人才招聘市场。
“虽然比之前好了一些，找工作的难度没那么大，但是现在对综合能力的要求更高了，单一专业的人才晋升压力大。现在单身者缴税更高，企业招人的标准难以捉摸，所以也不容易。”
周润芳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钟梓虹，想到二十岁时候的自己，“听说你在外面搞大公司的伐！你这么年轻，很厉害的啊！”
“只是个小创业，还失败了，哪里有你说的这么厉害？”
钟梓虹面上不好意思，躲过周老师亮晶晶的眼神，被这样看着有点愧不敢当。
周润芳摇了摇头，认真地说，“你做了我年轻的时候，想做不敢做的事呢。”
眼神忽而有些落寞，“这小城啊，日子很太平，但又实在太平了。”
南阳整个城区被一条阳川化成两岸，中间一座大吊桥连着，姚沛青的家在岸南，南阳一中在岸北。
每天清晨和黄昏，周润芳都和女儿骑着车，与成百上千其他各色小电驴一起，如同万千水滴聚成河流一样溯成人潮，以吊桥为底，逆着阳川形成连接两岸的第二条汹涌大川。
阳川波涛汹涌流向远方的大海，而人潮只是不停来回冲刷着生活二字，像周润芳的洗锅水。
钟梓虹被那神色触动，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笑着提醒她：“您现在拥有着我怎么也够不到的生活呢。您在南阳有一个家，有青青，有爱人。”
“哎呀，青青那个死丫头，每天都气我，你不知道她有多烦人，还喜欢抱着书问我稀奇古怪的问题，什么弗洛伊德，什么维特根斯坦，高考又不考。”周润芳笑着骂，实在是无奈。
“她喜欢哲学？好事啊，说明她聪明着呢。”
“哲学这种东西，小孩子容易钻牛角，我怕她啊自己把自己关房间里，读些有的没的，然后自己胡思乱想。”
周润芳自己做班主任，对孩子有一套了解。“她还喜欢翻文学书，我也担心，怕看偏了。”
钟梓虹眉头舒朗，明媚地笑，回忆起那小兔崽子的幽怨眼神，莫名想到林黛玉的表情包。
“不怕，这正是需要语文老师的地方啊！您啊，要是发现她乱读书，就告诉我，我去说她。”
“你也要有自己的私人时间啊。”周润芳讶异。
“您不知道，我也在小巷院子，2栋2305，我要真去您家家访，五分钟不到。”
“哎呀，那可太好了。别的不说，吓也能吓吓她。”周润芳笑得咯咯的。
她心里的石头放了一大半，眉眼松了下来，一看心情就阳光了。
钟梓虹不禁想到刚刚姚沛青一秒变化十八次的表情，“这母女真好懂”，她心里莞尔，“什么心情都写脸上。”
她不由得想起自己的母亲，她与眼前的周润芳同样是做了妈妈的女子，但是完全不一样。
这是种久违的与母亲在一起说玩笑话的感受，周润芳也有种说不出的畅快感。
时间如白驹过隙，回家的路上，小半橙色的夕阳染红了小道尽头的连绵的青山尖尖。
满是晚霞的瑰丽天空下，沿街的超市、KTV、店铺都亮起了灯，还有热腾腾的烧烤小摊、打气球的玩具摊都铺了起来。
骑着电动车，姚沛青闻着混合复杂香气的风，心情如拨云见月般轻松。
“这个钟老师人不错的呀！”
“高三了，不管老师怎么变，你都给我打起精神好好干，晓得不。”
“高考，是第一次关键的大考，咱可不能让前面几年的努力白费。”
“要是你有什么不会的，一定及时去问她，可惜了，好好的高材生跑到这来教书，多好的女孩子啊……”
“你听见了吗？姚青青？？”
姚沛青终于回神，托着老长的音说，“嗯啊啊，哎呀！知道了——”
“什么啊啊啊？我说，你有什么问题记得去问，在学校问不了，在家问妈，你妈当年还是很厉害的！”周润芳认真地骑着车，嘴巴不停地说。
“说来也巧，你们钟老师啊，就住咱们小区2栋2305。离得可近！”
姚沛青早就知道这件事，脑海里正不禁缓慢倒带——
第一次见，钟梓虹疑惑地回看自己的样子；早上钟梓虹双手手掌交叉撑着下巴，挑着一边眉毛含着笑意地看着她的样子；医院病房里，钟梓虹开门进来，捧着向日葵微笑的样子……
回家的速度增快了些，就连骑车走遍了的这条回家路，此刻在路灯的照耀下，在月亮的紧随下，都显得有了一些不同。
进了家门，周润芳还在絮絮叨叨，
“这个钟老师可是个学霸，也是我们南阳人，还是二中的，是30届的县状元呢！”
姚沛青竖起了耳朵。
“这么厉害啊。”
“那可不，W大毕业的。”周润芳点着姚沛青的脑袋，“你得好好和她学，她可厉害，在外面搞大公司的嘞。”仿佛今天在办公室吐槽她的人中没有自己一般。
姚沛青耳朵都听得起茧子了，说：“学学学，每次遇见个什么人，都叫我学。”
再接着回说，“她可是老师，当然比我厉害，我要是赶得上她，就该我教她了。”
“这是什么话，不求上进！”周润芳女士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又浮现了。
“她，她现在也就二十多岁的小姑娘，说起来，你叫她声姐姐也不过分。你跟着姐姐学，当然得奔着超过她的方向努力。”
周润芳想到今天钟梓虹握着自己的手，宽慰自己的样子，心里一阵暖暖的。
“不学成绩，也学做人。她真是没的说，今天啊，聊一顿我就知道，她是个顶顶好的姑娘！又漂亮，又耐心，还聪明。在南阳，现在打着灯笼也找不着这样的。你啊，连她的车尾灯都赶不上。”
姚沛青感到十分讶异，周女士才见钟老师多久？半小时？凭什么就一路夸回家，还顺带损我啊，嘴上笑骂道：
“哼，到底她是你女儿，还是我是你女儿？你干脆去把她抢来，做你女儿好了。”
周润芳一瞪眼，“嘿，要不是国家法律不允许，我还真想抢，她可不会像你似的气我，说话都是带着笑脸。”
“你啊，光每天早上喊你起来，就跟我欠了你八百万一样。哼！”
说完，便扭身去洗漱了。
这下姚沛青一时无言以对，母爱原来也犹如山体滑坡，瞬间崩塌的吗？？？
怎么从来没见老妈这么夸我呢？？？
她决定重新为钟梓虹封上傻大姐名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