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 6 章

马车行了约莫两刻钟后,才停了下来。韩玄臻撩开车帘,眼前是一座绣坊。

车夫将脚凳摆好,施宝琅从马车上下来刚站定,一个梳着包髻的中年妇人就快步迎了出来,声音爽朗道:“东家来了。”

出来相迎的是绣坊管事柳娘子。柳娘子虽是妇人,但她能力却丝毫不输男子,自从施宝琅将她提拔为绣坊管事之后,绣坊被她打理的井井有条不说,绣活上也从未出过差错,施宝琅十分看重她。

他们一行人被请进了内堂,韩玄臻一脸茫然,他不明白,施宝琅为何要带他来这里?

施宝琅交代道:“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待我办完正事就带你去逛。”

韩玄臻:“……”

柳娘子听到这话,不禁又多看了韩玄臻一眼。

她们东家向来公私分明,这还是第一次带不相干的男子来绣坊呢!不过这男子长得跟画中仙似的,她倒也不难理解她们东家为他破例了。

施宝琅跟柳娘子离开去议事了,只剩下韩玄臻一人在内堂里。

今日既来了这里,断然没有干坐着的道理。施宝琅刚离开没一会儿,韩玄臻便以房中闷为由出来走动了。他是施宝琅亲自带过来的人,底下的人不好阻拦他,但也不敢让他一个人逛,遂有一个小厮跟着韩玄臻随侍。

韩玄臻佯装漫无目的在绣坊里闲逛,实则却在不着痕迹打探绣坊的布局,随侍的小厮毫无察觉,一一同韩玄臻说了。

“那里是账房。”

“那里是染布晾晒的地方。”

“那里是绣娘们住的地方。”

两人一路前行,行过哒哒作响的织坊后,又一座院子映入眼帘。

“那里是库房,平日收上来的蚕丝和织好的丝绸布匹都放在那里,不过钥匙在柳管事那里。”说着,引路的小厮脚下一拐,“公子,您这边请。”

韩玄臻又深深看了一眼库房,便跟着那小厮走了。

在察觉这里的布局已经被他摸的七七八八之后,韩玄臻便以逛累了为由,带着小厮又折返回了内堂。他回去没一会儿,施宝琅也议完事过来了。

见韩玄臻还坐在内堂里,施宝琅便站在春光里笑着叫他:“走了,我带你逛去。”

韩玄臻看了施宝琅一眼。刚才过来时,施宝琅眉眼里还带了几分愁色,但这会儿再出来时,她先前的愁色却已经消失了,眉眼里只剩下明晃晃的开心。

施宝琅这会儿确实很开心。

她之前有一笔货款,对方拖欠了好几年,施宝琅甚至已经做好那笔钱要不回来的准备了。可今日她带着韩玄臻来了绣坊没一会儿,对方却突然来还钱了不说,还又向她们绣坊又定下了一万匹布料,甚至将货款都交了大半。

施宝琅顿时觉得老天爷没骗她,钱席真是比貔貅还招财呢!

“愣着做什么?快走呀。”施宝琅笑着催促。

韩玄臻这才放下茶盏起身,朝施宝琅走了过去。

施宝琅说到做到,她说要带韩玄臻逛,后面当真就带着韩玄臻闲逛去了。

雪后放晴风和日暄,禹州城一扫前几日的冷清,街上车水马龙行人摩肩擦踵,吆喝叫卖声络绎不绝,到处都十分热闹。

施宝琅很喜欢这种热闹,索性便弃了马车,带着韩玄臻步行在人群里穿梭。这里是施宝琅长大的地方,每经过一个地方,施宝琅都能说起它的从前。

韩玄臻生于玉京长于玉京,他对禹州城并无亲切之感,但他却从这些热闹里,感受到了这里百姓们的安居乐业。

在韩玄臻很小的时候,就有人告诉过他,为君者既承天命,便应将朝政清明,百姓安居乐业,天下海晏河清当做己任。他虽是储君,但亦不可懈怠。

韩玄臻一直记着这话。但他是储君只能居于庙堂之上,关于百姓的疾苦,平日只能通过折子或者奏报知晓,今日倒是难得亲眼目睹了一回。

禹州背山面海,水陆两道十分发达,再加上这里物产丰饶种类繁多,街上除了禹州本地的百姓之外,还有不少前来洽谈生意的商贩,目之所及一派繁华。

施宝琅却道:“但同九年前万国衣冠络绎不绝的盛景却差远了。”

韩玄臻听到这话,不禁侧眸看向施宝琅。

施宝琅这会儿有些累了,见旁侧有间食肆,索性便提裙进了食肆。韩玄臻跟着施宝琅上了二楼,见施宝琅点完酒菜,没有再说的意思,他不禁开口:“万国衣冠络绎不绝?”

“嗯,你不知道?”施宝琅说完之后,才想起来韩玄臻不是禹州人,那等盛景他不曾知晓,倒也正常。

施宝琅双手捧着一盏暖茶,望着城外一处早已废弃的泊口方向,目露追忆:“当时我尚且年幼,但仍记得,每年冬日北风南吹时,禹州城的商户们便会高挂船帆,将载满丝绸陶瓷茶叶漆器等货物的船只,从港口向海上深处驶去。而到了第二年春夏时节,一艘又一艘载满香料象牙犀角的蕃船会陆续驶来泊口住舶交易,每到那一日,禹州城内说句万人空巷也不为过。”

而施家也是靠着出海贩卖货物,才在短短数年间。就在禹州城站稳了脚,并且积累了丰厚的家业,而后逐渐成为城中富户之一。

“可是自从朝廷施行海禁之后,就再也见不到那等空前绝后的盛景了。”

韩玄臻未曾见过万国蕃船前来的场景,但却目睹崇仁帝颁布了禁海令。

他记得,那是元丰十一年的事情了。当年因为是否施行海禁,朝中两派还争执了许久。

自元丰九年后,鞑靼人虽被驱赶出了关外,但他们仍贼心不死,一直盘旋在西北之地虎视眈眈的同时,又派使者去游说关外其他各部,妄图联合他们一起对抗祁朝,朝廷只得将主要的精力都放在了西北上。

而到了元丰十年,海上倭寇横生作乱,他们烧杀抢掠过往的商船不说,还频频滋扰沿海的百姓。到了元丰十一年,甚至有倭寇伪装成前来做生意的蕃商混进漓州,在城中各处放置火药,然后在深夜城中百姓熟睡之际,点燃城中的火药,欲与城外的倭寇里应外合拿下漓州城。

当初那一战十分惨烈,漓州城的百姓们浴血奋战,全城人死了十之六七,最后才在堪堪保住漓州城。

消息传回玉京时,崇仁帝震怒不已。他下的第一道圣旨就是砍了漓州一干玩忽职守官员们的脑袋,第二道圣旨则是颁发了禁海令。

西北和沿海的百姓都是大祁的子民,但朝廷分身乏术,无法同时兼顾两方,只得颁布禁海令,关闭对外泊口,将倭寇拦在海上的同时,也严令禁止海商们再出海。违令者轻则杖刑充军,重则砍头抄家。

“同那等空前绝后的盛景相比,还是自身安危更重要。”

施宝琅原本正在看外面,听到韩玄臻这话,不禁转过头来看他,只是目光有些奇怪。

韩玄臻与她对视。

施宝琅盯着韩玄臻看了片刻,突兀问:“钱席,你认识禹州上一任知州李兆年?”

“不认识,为什么这么问?”

“你刚才说那话的语气神情,很像李兆年。”

韩玄臻心里猛地一颤,他佯装语气随意问:“我听人说,禹州上一任的知州因为贪污受贿,被捉拿去上京审问了?”

“嗯,不过他不是受贿,而是巧立名目,各种公然索贿贪污。”

提起上一任知州李兆年,全禹州城的商户们,无一不苦他久矣。原因无他,这位李知州是个狠人,他的心既贪又黑。就连他的如夫人养只猫,他都要大张旗鼓的办个聘猫宴,逼着城中的商户给他送礼,商户们敢怒不敢言,只得用钱换太平。

“他每次用冠冕堂皇的借口逼我们商户出钱时,就是你刚才那副别有用心的模样。”

确实别有用心的韩玄臻:“……”

“听说李兆年在玉京都已经伏法了,大白天的聊死人多晦气呀。”施宝琅忌讳这个,恰好见小二过来上菜了,她便立刻转了话头,“你们那边食海味么?”

“甚少。”韩玄臻心不在焉回了一句。施宝琅不肯再说李兆年,他若再追问,恐令施宝琅起疑,韩玄臻也只得闭口不言。

施宝琅闻言,一脸骄傲推荐:“既然甚少,那你快尝尝,我们这儿的海味很有名的,这几道都是贡菜呢!”

朝廷虽然颁发了禁海令,但却只是禁商船出海,并不禁渔民们捕捞,再加上这里离海近,百姓们平日食的都是海味。同韩玄臻在玉京食的海味不同,这里的海味更鲜美,而且做法也与玉京的很不一样。

施宝琅笑着问:“怎么样?很不错吧?”

韩玄臻这人虽然挑剔,但却并不重口腹之欲,闻言他轻轻颔首,这里的海味确实不错。

不过这会儿韩玄臻的心思不在吃食上,而是仍在李兆年身上。他要怎么样才能在不让施宝琅起疑的情况下,套出施家和李兆年之间的往来呢!

待他们二人用过饭出来时,外面已是金乌西坠了。

施宝琅今日带着韩玄臻逛了大半日,用过饭之后就懒怠不想动,便决定打道回府歇息了。只是她刚走到马车前,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道急促的男声:“小六。”

韩玄臻见施宝琅回头,遂也跟着看了过去,便见一个年轻的公子拨开人群,朝他们快步过来。

“五哥。”施宝琅向对方打招呼。

韩玄臻在参选赘婿时,就摸清了施家各房的人,听到五哥这个称呼,便知这人是三房的施晋烨。

施晋烨火急火燎过来:“小六,借五哥点银子,五哥回头还你。”

施宝琅看了一眼施晋烨身后,见有人牵着一条黑犬等在那里时,施宝琅瞬间明白施晋烨为何问她借银子了。

“五哥,三舅母上次就说过了,你若再养狗,她就将你和狗一起撵出去。”施宝琅好心提醒。

施晋烨却未将这事放在放心上,他大喇喇道:“我娘那就是嘴上说说而已,她不会真这么狠心的。好小六,你快将银子借给我吧,迟了他就要将狗卖给别人了。”那可是他好不容易看上的狗呢!

施宝琅劝也劝了,施晋烨仍执意要买狗,她也不好再说什么,便朝金霓看了一眼。

金霓掏出钱袋,正要给施晋烨取银子时,施晋烨却一把将钱袋拿走了,他头也不回边跑边道:“回头我让人把银子给你送过去。”

“姑娘。”金朱询问施宝琅的意思,要不要她去将钱袋抢回来。

施宝琅对此早就见怪不怪了,她收回视线:“回府吧。”

车夫先将施宝琅送回施家,而后才将韩玄臻送回新宅。

知道今日施宝琅要出门办事,陆锦钰便抽空回了趟陆家,他回来时,正好碰见一辆马车从新宅门前离开。陆锦钰认出那是施宝琅的马车,他当即满心欢喜上前,但施宝琅却不在马车里。

询问之下得知,车夫是送韩玄臻回来的,陆锦钰脸色顿时就变了。

而韩玄臻甫一回积玉苑,便提笔研墨将绣坊的地图画出来,而后将叶青叫过来,将地图交给他:“你尽快去这里探一探,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

叶青正要应声时,外面就响起匆促的脚步声,紧接着陆锦钰怒气冲冲的声音就传了过来:“钱席,你给本少爷滚出来!”

明晚见~

第6章 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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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选赘婿竟是太子
连载中耳东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