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一出好戏

这举动无异于宣战,怪异的气氛弥漫开来,所有人皆是一愣。

往日都要看连翘脸色的少夫人,今日格外不同。

有人细细打量成澜,发现她人并没变样,只不过感觉和以往截然不同了。

眼神不再躲闪,说话的语气果断,身姿似乎也更挺拔了。

他们这时才想起,顺德侯府的二少夫人,原本便是将门之后!

有血性不奇怪,崔氏的计谋本就经不起推敲。

按理说,勋贵人家领赏都会有个长辈坐镇,或帮忙准备赏钱,或帮忙招待宫里人,力求不出纰漏。

连个老嬷嬷都没留下,直接玩起了失踪的,简直是极品中的极品。

偏偏半途又打道回府,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成澜早想明白了赵氏的小心思,怎么会让她如愿?

-

一番谦让后,主子们都落了座。

赵氏坐在主位,表情如同雕塑般静止,什么都不张罗,只用眼神缓慢地扫过众人。旁边是虎视眈眈的崔氏。

她的下首是成澜和陆麒程,两个人对坐着,谁都没开口。

不知是有意或无意,祁瑞安坐在了陆麒程旁边。

在他身后,已经两手空空的宫人们依旧立着,充当着合格的背景板。

不多时,抱玉领着几个小丫头给坐着的都上了酸梅汤,并极有眼色地请几个宫人去茶水间小憩片刻。

她言行有度,面对着宫里人丝毫不怯场,无形中给了赵氏狠狠一个回击。

谁都看得明白,赵氏想仗着二人年轻没经验,在宫里人面前拉踩一番,结果没想到成澜将府里张罗得井井有条。

纵然赵氏极力压抑住情绪,还是能想到此事的后果--京城怕是又要添笑料了。

想到这,她头一次对自己的嫂子崔氏生出埋怨之心。

等到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正堂里的人少了小半,顿时空旷起来。

夏日的白天还是燥热,祁瑞安露出个和善的笑,手里捧着凉丝丝的酸梅汤,身上的暑意也褪去不少。

即使王总管早命人搬来冰盆,可哪有这捧在手里的解暑。

从宫里一路过来,坐马车也难免奔波疲惫,顺德侯府的冰饮果真及时!

他带出几分松弛,语气仍然恭谨,“二少爷,您恢复得如何?奴才托大问一句,好给皇上和皇后娘娘回个话。”

陆麒程坐在上首,微微俯身过去,“祁总管,您看如何?”

他表情坦然,语气松弛,竟是没有半点局促,甚至游刃有余地开起了玩笑。

和传说中的二少爷不太一样。

祁瑞安想起来之前打听到的种种传闻,面上仍旧认认真真地端详着陆麒程,“看来陛下和娘娘的苦心没有白费,奴才也能放心地交差了。”

这边其乐融融,主位上的赵氏虽然没有什么表情,手却在袖子里一点点地攥紧了拳头。

救了个驾,对人的影响难道可以大到改头换面?

还没等她想清楚无解的问题,祁瑞安话头一转,又朝着成澜嘘寒问暖,“少夫人,您怎么样了?”

竟是将坐在主位的赵氏与崔氏都直接跳了过去。

成澜没理会赵氏明显散发出来的低气压,学着陆麒程的样子,回了个淡淡的笑,“谢皇上和娘娘关心,已经大好了,只要皇上没事,我们才安心。”

她和陆麒程早已经不是原来的顺德侯府二少爷少夫人,那对苦命的鸳鸯怕是早已经进入了轮回。

心头蓦地涌起阵阵苦涩,然而,瞥见身旁不动如山的赵氏,苦涩又很快化作了其他的情绪。

这股莫名的情绪促使成澜又开了口,“婆母,皇上和娘娘如此关心,这次的赏赐和之前的一样吧?都送到您那边?”

一道惊雷炸开,祁瑞安的表情显而易见得变凝重。

他眯起了眼睛,目光锋利,眉头皱得明显,明晃晃地打量起赵氏。

按理说,继室做到如此程度,赵氏不是个蠢人。

还是小两口太会做戏,扮猪吃老虎?

打死赵氏都想不到,成澜会如此明晃晃地给自己上眼药,从进府开始便有的负面情绪逐渐累积,终于爆发。

她“登”地起身,气势汹汹,“你在说什么!管好自己的嘴!”

见赵氏按捺不住,崔氏还保留着理智,一手拉住小姑子,笑着嗔道,“成澜,好歹你也是侯府的少奶奶,张口闭口赏赐的,多不像话呀!”

这话便有些过分,连侯府的下人们都知道,成澜再怎么是小辈,也不归崔氏直接管。

不过,每个人表面还是鼻观眼眼观心,低着头不说话。

而成澜毫不在意,继续兢兢业业地按照自己的绿茶剧本走,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问:“难道之前您来借人参的时候是因为喜欢吗?是因为好看吗?不正是因为贵重?”

她的语气恰到好处,天真无邪,宛若刚六七岁的小孩子般虚心求教。

刹那间,正堂静得落针可闻,好似凭空出现一张大网罩住了所有人,让他们失了说话和行动的能力。

见状,成澜笑吟吟地抽出条帕子擦了擦手,脸上没有一丝波澜。

这才哪到哪便开始隐隐要发火,赵氏着实沉不住气。

也难怪,她出身江南世家,顺理成章地从小被骄纵惯了,能把谁放在眼里?

擦完手,成澜自然而然地托着腮,歪了歪头,似乎还等有人来回答刚才的问题。

见崔氏半天没说话,索性不等了,“您怎么不说话了呀,是我说得不对吗?”

得了便宜就应该夹着尾巴好好当舔狗,哪有还咬起主人的道理?

这些年,崔氏明里暗里没少来侯府坑东西,只不过没人收拾她罢了。

“咣当”一声脆响,崔氏几乎是把茶杯摔向了桌子,脸上的笑早已被狰狞所取代,直勾勾地盯着成澜的方向。

见成澜仍旧满脸无辜,向来在顺德侯府没碰过钉子的崔氏忍无可忍。

崔氏几乎是跳了起来,脸上的肉抖了三抖,指着成澜高声骂道:“你这小贱人,看我今天怎么收拾你!”

这个也破防了!

成澜心下喜悦,胸膛涌出热意。

表面上依然兢兢业业,控制着脸上的每一块肌肉。

随后,她不经意地望向崔氏,颤抖着手,眼中泪光若有若无。

只听这位侯府的少夫人语气卑微到了极点,缓缓吐出催命般的咒语,“侯府的东西您随意拿,是不是看公爹不在,盼着他回不来…”

话音刚落,崔氏只觉得脑子里“轰”的一声,仿佛什么都听不见了。

顺德侯开府二十余年,正堂接过圣旨,操办过陆家两兄弟的婚事,接待过大大小小的人物,可从未像今天这般。

所有人的目光汇集到一点,所有人的眼里只有一个人,所有人只听着一个人的声音。

或许,这便是演员与生俱来的带动力,让在场的人都入了戏、着了魔。

声声颤抖却字字清楚的质问入耳,清脆的茶盏破碎声音响起,像是拉开了失控的序幕。

水珠飞溅中,崔氏眼睛渐渐染上猩红。

她眉头拧成团,额头上隐约浮现起青筋,“嗖”地扑向了成澜。

所幸,眼刀还没飞过去,侯府的几个婆子已经将人扶住,按在了椅子上。

怎料崔氏怒极反笑,肿泡眼带着血丝,目光如淬毒的刀,刮着拦住自己的所有人。

用力甩脱身上的手,崔氏往地上连续“呸”了数下,随后极其缓慢地拍着太师椅的扶手,血红色的嘴唇一张一合,“今天我非要教训你这小贱人----”

骂出来了!

成澜要的就是这反应。

她一秒落下泪来,楚楚可怜地捂着心口,气若游丝地来了句“一切都是因我而起,您这么说,我还怎么活......”

这话倒是真情实感,只不过是因为成澜极心疼那杯子和桌子--

没看错的话,这应该是海南黄花梨和白瓷!

侯府的桌子!

侯府的杯!

话都没说完,人已经整个瘫在了椅子上,仿佛马上要被风吹走似的,摇摇晃晃。

不等别人过来,掬水迅速拿出荷包,换上如临大敌的表情,快步窜到成澜眼前。

她语调哀切又高亢,连声叫着“少奶奶您没事吧”,手稳稳地从锦囊里取了几粒药,递到主子嘴边。

于是,一屋子人就看着掬水把山楂丸掰成两半,喂成澜吃下,然后用痛彻心扉的眼神望向对面。

好一个忠仆!

酸甜的山楂丸入口,成澜嚼了嚼,发觉有点噎得慌,便伸出手指了指茶杯,示意掬水倒茶。

也不知是这孩子看错了还是过于紧张,以为“药量”不够,又塞进来个硕大的丸子。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成澜这下真是被噎住了。

好吧,以后加强员工培训。

被噎到翻了个白眼,成澜只得打算自己起身去拿杯子。

刹那间,成澜只听见扶星大呼小叫地扑上前来,号丧一般叫着“少奶奶”。

--得了,傻孩子以为主子真晕过去了。

方才看够热闹的下人甲健步如飞奔向府医住处,赵氏愣在座位上,崔氏攥着自家丫鬟的手目瞪口呆。

祁瑞安属实没想到,不过来送个赏赐便引出一场大戏,头痛之余竟然还有些期待后续的发展。

后宫里,已经很久没有如此热闹过了。

混乱中,崔氏冲破天际的“我什么都没干”,震得整个正堂地动山摇。

接着,王管家不知从哪来的力气,嗓门盖过了崔氏,大声喊着“请大夫”和“送客”。

但谁都比不上扶星,嚎得要多卖力有多卖力,成澜怀疑她在当丫鬟之前可能受过什么专业训练,比如在白事里专门号丧。

趁掬水挡着自己,成澜悄悄地扭了扭腰,打算换个舒服点的姿势继续躺。

突然,她感觉身体一轻,整个人被凌空抱起。

头靠在宽阔的胸膛前,成澜的耳畔清晰地穿来心跳声。

不知怎的,屋里的声音一刹那全部消失,陆麒程稳稳地拢着她的腿弯,声音却颤抖得不成样子,大声哭嚎---

“娘子,你死了,我给谁挣诰命啊!”

成澜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搭在肩上的手蓦地紧了紧。

像是让她好好装晕、千万别露馅似的。

嗯?

她愣住了,老老实实地闭上眼睛,等陆麒程的下一步反应。

不出所料,陆麒程的瞳孔和声线便齐齐颤抖起来,情绪波动极大的样子,“娘子,都是我不好,光被皇上夸奖算什么,放任你被人欺负,连家都没有治好,何谈帮着皇上治国!我有罪啊!”

看着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二少爷,王管家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这两口子到底是发什么疯!

<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
×
穿越后靠忽悠对家躺赢了
连载中易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