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七章三节:焚烬掩目,月华灼灼

“顾公子,你得帮我,现在殷都直接发来调令要我回去复命,甚至直接取消了我的指挥权,这算什么。这算什么!!!”彭刚恶狠狠地捶碎投影仪,愤怒、惊恐一度让他失去理智。

“你总要先拿给我足够的诚意,只要我拿到司烟的项上人头,我就帮你把柳挽溪送到定尘,足以打动你父亲和方千秋的军费,也能立马到账。”顾南城的嘴角像是恶魔的引诱,红艳的,在昏暗的灯光下勾魂。

“可这是违抗圣命!”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还用我教你吗?”顾南城无所谓的耸耸肩,“怎么,他方千秋贪生怕死,你也不想争一争荣华富贵和冰雪美人吗?更何况,我还能帮你点小忙。”

“我哥传来消息,江老那边谈妥了,武灵的仪仗舰队根本没动,陈仓的第一守备舰队也没动,刚防卫署也收到了发给彭刚的手谕副本,我们安全了。”安全屋里没有想象中的奢华,总的来说,不过就是个堆放着武器弹药和医疗品的破旧荒废隐蔽小房子。

“我出去看下彭刚的人有没有撤。”

“不用出去了。”柳挽溪抬手指了指雷达搜到的信号,“彭刚这小子,真不知道他是吃了谁给的胆子。”

“你哥回来没?”

“一直没走,先等二十分钟,他们不走,防卫署会让他走。”

“刘承俊到哪了?”柳正文揉搓着眉头,药物的副作用让他忍不住瞌睡。

“刘承俊部滞留在了半途,先头排的运载机坠毁,另两个排也半路抛锚了。”

“哪有这么巧的事。”

“刘承俊部在一个月前刚换装合安的新装备,想着他们刚磨合完,是最能灵活调度的。”柳青像是想到了什么,柳正文疲倦的眼神犀利起来,两人对视,想法已经了然,“我这就把顾南城看押起来。”

“等等。”柳正文叫住柳青颇为忌惮的吩咐,“监视,保证他不能再横插一脚,如果司烟出了什么意外,我们就彻底得罪死江家了,任谁都会觉得,是我们用一纸婚约空手套来两个卫戍舰队,那样便只能靠云梦输血了。”

“我现在就去防卫署调兵,定然保两个贵人周全。”

“来不及,这时候,还有谁能救这个火。”

“彭刚部还没有动静,我亲带一个近卫连飞过去……”

“他们两个就在人家手掌心里,只要慢慢搜出来,就算他们二人再能打,那也是正规军,是被方千秋当作第二禁军的北方集团防卫署。”柳正文急切起来,脑子里搜索着一切掌握主动权的可能,“这样,向荒郊外突围,为了隔绝其他三个方向上的我方部队,这个方向上的兵力最少,而且……”

“您是说?”

“只能如此了,柳青,传我命令,所有主城令区驻军,即刻开拔,阻挠者,格杀勿论!”

“这段路有两个小队,一个在交通塔那边,另一队在街区外围巡逻。”司烟爬到楼顶记下每一支搜寻小队的位置,高功率的头灯在黑夜中就是最醒目的标记,“大约三分钟巡逻队就会走完这趟街,折返去交通塔,不换班,但是会停留十分钟左右,其他的搜寻队完全散开的,正逐楼逐栋搜。”

“这才是过家家。”柳挽溪的脸上尽是嫌弃,却还是用热成像仔探查了周围,“一会他们开始折返我们就下楼,我哥支给了我一个方向,我也不知道会跑到哪。”

“总比在这等着被人找出来杀掉强,北方集团用的装备都是上一代的,这套装备的通风系统没有冷却阀,颈部会有热量暴露。”

“这些人根本没屏蔽自己的热信号。”热成像里的巡逻队一个个都快亮成了人形太阳,“他们的发动机都在中低功率运行,冷却剂都没通过去,可能是为了省吧。”

司烟看着镜子里耀眼的几个白影,简直要被惊呆,“他们都觉得我这么好杀吗?”

“殷都外对你的评价是,野狗。”柳挽溪倒是并不意外,这位江府唯一的合法继承人,几年来在殷都的存在感不亚于透明人,像是个只存在于教科书里的人,还是必背知识点。

“你呢?”

“你很看重他们的评价?”柳挽溪玩味的反问里夹着冰冷的霜露。

“不可能。”司烟只觉得遍体生寒,“这种毫无依据的主观揣摩,谁会在意呢,是吧?”

窗外的巡逻队开始折返,比起磨磨蹭蹭的趟过来折返的速度倒是快许多。

“走。”

层层叠叠的落叶将环城快速路的八条车道完全覆盖,这个季节无处不在的秋风带起一阵阵的沙沙声。

“我问过城中的兄弟了,整个区才搜了一半,搜这边还得有一阵子。”巡逻的士兵推开护面,管旁边站岗的哨兵借了根烟,找不到火,费劲地摘下头盔,把烟头摁在头盔里的恒温器上,“咱的人搜起来都那么慢,他们俩躲躲藏藏摸到这来,不知道得用多长时间。”

“听交过手的兄弟说,俩人那都全副武装,用的都是咱没见过的实验室的装备。”旁边凑过来点烟的士兵梗着脖子边说话边四处打量。

“怕啥,他要真三头六臂,就那几个怂包,早死完了。”队长一巴掌拍在摇来摇去的脑瓜上,“这个时间,除非他们能长了翅膀飞过来。”

“前面挂了警戒线。”柳挽溪在热成像里看到几根极细的白线,一头向交通塔蔓延,另一头看不到边,“绕不过去。”

“喂!孙队。”刘长峡刚走出电梯就撞见底下士兵在一起抽烟,“人抓到了?”

“刘监督,您这是哪门子话。”队长陪着笑凑过来,临走急匆匆拍掉几个士兵手里的烟,狠厉的眼神扫过去,几个兵痞手忙脚乱地戴上头盔,往巡逻线上跑了去。

“把你该看的地方看好了,真出了事,谁也捡不起来你的脑袋。”刘长峡盯着交通塔外的一片原野微微出神,一人高的野草折着月光,自交通塔蔓出去的细线像一张蛛网,蜘蛛在安静的等待着他的猎物,在这片横尸遍野的原野上。

“这一块明显荒了很多年,有那么一两只动物,这警戒网就成闹钟了。”司烟拨开野草捡出半颗弹托,在四周仔细搜索,不远处就是一滩干涸还带着些绒毛的血痕,“北方集团这么有钱,用钢针打猎。”

“在这种野草林里对付那些动物,如果没带猎枪,碎甲弹被野草一挡就炸了,榴弹的近炸引信也会被杂草误触,只能用钢针了。”柳挽溪用一种近乎看傻子的眼神打量司烟,“你小时候没去过猎场?没带猎枪的时候,都这么玩。”

“四五年哪做得了那么多事情。”两人间的气氛渗进来一丝冷气,像是夏日里的一块冰,划过心脏,在脊柱中穿过,“这片林子里一定不止这一根线,能动的差不多都死完了,杀挺快。”

“我有个想法。”柳挽溪的目光定在高大的野草上,微微发黄的叶边摸上去便化作粉,“玩过火吗?”

“监督,您可是我们的主心骨,跟我们这帮下地的待太久,兄弟们惶恐。”廉队长挑出根好烟凑了上去,几个哨兵的眼睛跟着队长的手一路瞥到监督脸上。

“上面少了我是困难些,可你们,我能放心吗?”刘长峡摘下手套摩挲着自己干燥的双手。

“放心!刘监督尽管放心,能来这的都是精挑细选的。”廉队长眼里顿时冒了光,烟下面藏在手心的物件,借着接手套的功夫落到了手套里。

“还是那句话,抓不到人,谁也捞不动你,但是,抓到了,连带着我也要仰仗你了。”刘长峡掂了掂手套,顺滑的绒毛手感极好,分量也很称心,配上电梯外廉队长的假笑,刘长峡的脸上灿烂了许多。

“廉队,这老小子不下来了吧?”哨兵鬼鬼祟祟的靠过来,打量着一路向上的电梯。

“就你!就你!就你着急!就你着急!”廉队长一脚又一脚把哨兵踹远,盯着几个听墙角的兵油子骂了起来,“你们几个!妈的,你们偷懒,老子给你们擦屁股,这次任务的抽成加十个点!”

“陈副,挑两个最嫩的烤兔子,给楼上送去。”

“廉队!廉队!那边!那边烧起来了!”陈副队还没下来,先在频道里嚎起来了。

“那边!是他妈的哪边!”

“这也是你们小时候要在猎场学的?”高耸的火墙随着秋风冲向交通塔,花丛般绽开的火星是火海的种变得炙热,秋风卷着飞灰撞在绿涛之中。

“不。”柳挽溪精致的面孔笼在月光里,被赋予了神性,看不真切,却仍是摄人心魄。

“嗯?”

“父亲从不允许我烧他的猎场,不过,每年秋天,他倒是总能准时吃到不少焦嫩的野味,大概,全府能吃上半个月。”

“姓廉的!你不想干了!”刘长峡一脚把廉队长踹翻在地,电梯上下耽搁了唯一能扑灭这场火的机会,连接天地的火墙在干燥的草林子中蔓延的迅速,极近的火墙把这片空间烧的扭曲,空气好像越来越稀薄,心悸,胸闷,这是动物对自然最原始的恐惧。

“监督,我们撤到城里去,那个方向没有火,那个方向……”被踹倒的廉队长抱着刘长峡的小腿,顾不上捡起自己掉在地上的头盔。

“废物!你给我站起来!站起来!”刘长峡拽着廉队长的救生带,魁梧的廉队长软塌塌的身体挂在刘长峡手上,眼泪横流的脸堪堪和刘长峡的肩头平齐,“榴弹!”

刘长峡夺过廉队长身上挂着的枪,把廉队长丢到一边,气喘吁吁地卸下弹匣,退弹,装上在廉队长身上抽出的榴弹弹匣,“跟我追出去!”

轰——

高耸连绵的火墙被一连串榴弹炸出一个缺口,刘长峡顾不上几个怂包,带着几个还未傻掉的人冲了过去。

“监督!监督!!”狭小的缺口在刘长峡身后合拢,两个还没穿过火墙的士兵被瞬间吞噬,动力背包的进气口吸进明火,碎肉混着金属碎片崩在刘长峡身边仅剩的两个士兵身上,迸溅的血液浸透了刘长峡肩甲上的绒毛,“追!!!”

“有人追过来了。”爆炸声没有挡住两人的脚步,野草一颗颗向后倒去,野草的花苞被碰的七零八落,在前开路的柳挽溪感觉不到,可跟在后面赶路的司烟一直冲在一片花粉雾中,“花粉太多了,我们的行踪根本没法掩盖。”

“你捂好口鼻,顾不上那么多了,实在不行就再放一把火,我给整个环城快速路都点了,不差这点。”柳挽溪不再用手扒开野草,倒是拔出了一直挂在大腿上的长刀,“本来没用这家伙就是想低调点的,江家公子,躲着点!”

野草林在两人行进的路途上东倒西歪,柳挽溪像是割麦子的机器,锋利的刀刃划过干脆的野草,通人的小路上只剩下及腰的草茎。

柳挽溪的动力背包发力愈发疲怠,不能及时挥发的废热让整个发动机的运转愈发吃力,司烟能明显感觉到速度越来越慢了,“这么跑下去不是办法。”

“能跨过这么大火追我们的人一定不多,这野草也适合打埋伏。”

“他们追到这,发现路只开到这,肯定会起疑心,你得再往前跑些。”司烟趴在地上,仔细分辨远处沉重的脚步,“我估摸,来得及。”

“我会很快!”

“妈的,终于要追上了。”片刻,刘长峡在开路的士兵身后露出半个头,浓密的花粉证明人还没逃远,“害什么怕,谁朝你开枪,我第一时间就能打死他!”刘长峡身边只剩下了一个士兵,另一个,在刚追上来时被司烟打了足足半梭子短钢针在身上,护甲上不过是几个孔洞,内里的躯干都快碎烂了,止不住的血水从纤维裂缝中渗出来,死的不成样子。

“监督,我们……”那人哆哆嗦嗦的在前面探路,护面下的眼睛四处乱扫,噙着数不尽的哀求。

“别废话,那小子能带多少弹药,边打边跑早打空了,你还怕什么!”刘长峡左手举着枪,逼得那人向前踉跄几步,刚要继续向前追,却被沉重的护甲固住,整个人直直的向后栽去。

钢针穿透心口,肋骨碎塌,骨片捣进心肺,小半个胃也一同变成碎块,碗大的创口代替了原本的组织,仍有侵切力的弹头直直穿进他的动力背包,黑烟混着火花糊了刘长峡一脸,鬼魅般的身影在草丛跃出,一刀补在燃料管上,热切刃引燃背包里的燃料,坚固的护甲顿时变成了熔炉般的铁棺材,可里面的人已经感受不到死后的痛苦。

砰——

刘长峡躲开倒下的死人,本能的用右手抽出短刀挡在转势扫来的长刀上,强大的冲击力让本就已经骨裂的右臂彻底断折,左手开火的瞬间,司烟的长刀折返正挑在步枪上,钢针和弹托一起射向了月亮,喷出的氮气将两人遮盖,刀刃映着月光自白雾中斩下,惊的刘长峡向后跌去,刀尖在左胸的灰色涂装上划出一道不算浅的印痕,刘长峡根本稳不住身子,重重的跌在地上。

司烟从白雾中踏出,似厉鬼索命,一刀刀斩在地面上,刘长峡在满是草茎的地上吃力的滚躲,刚一停下就看到笼在火光中的司烟举刀砍下!

“啊!”刘长峡旧计重施向右滚了回去,可司烟手中大刀改斩为刺,狠狠地插到刘长峡颈右的地面上,刘长峡只听刀剑入土之声,冷冽刀光撞入眼中,便只觉得脖颈发凉,双目圆睁没了声息。

大火无声无息已经将两人围在中央,司烟抽出长刀用刘长峡肩甲上的绒毛擦去血迹,抬头环视这片汹涌炙热的火焰,浓浓黑烟把残月遮盖,“呼!”,司烟拔出刀,环视这片赤红的世界,左眼或是被烟熏得,再噙不住泪水,涓涓细流般滚下一行清泪,“杂碎。”

轰——

剧烈的爆炸在火墙后响起,高耸的火墙碎作点点火光乘着碎叶碳灰向四面八方崩去,火光穿透烟尘,朦胧的身影一步步穿过缺口,长靴踏过碳灰,透着红光的草灰落在飘扬的长发上,“你是有什么想变成铁板鱿鱼的梦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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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河下游
连载中枕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