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院再次被降临的人添上色彩，这回开启的是那扇颇有年头的木门。对上林歧荣忐忑目光的是宅院住者黎野闪过少鲜惊诧的面孔。
“我还以为林老师将我忘记了。”黎野笑着大开门请人进去。
林歧荣不好意思地回答：“确实是有些忘怀了，不过实在是学校里忙碌，抽不出身，你也晓得我还作着班主任，平日里事体多。你若是觉得亏欠，不如我请你些什么，也好报恩。”
黎野觉着天气正凉薄，院里矮墙也恰如其分地折去寒风，只随手搬了凳子叫人坐，自己也随性，还坐在方才不见人时便占着的青褐竹椅。
“找我不止是为了报恩吧，我们也扯平了。”
话是这样讲的。还在黎野上学时，曾因为自己的身体原因受人排挤，还是是这位好心的年轻先生，只是言语间的事体足矣让他安稳着了。还是林歧荣背后不自知的势力，连带着黎野都能够得着利处。
心里不怎么地牵挂对旁人的恩情，只是见了人不情愿以此胁迫的委屈。与黎野认识的都清楚他不善言辞的傲气。
“这怎么能比较，分明是我还没弥补的。”林歧荣忙站起来解释，“若是没有你的帮忙我都难活，更别提还说什么其他事了…”
黎野将刚才看到一半的文集插了签安放好，端坐着平眸看人。“林老师既然来了，无妨实话实讲，不得不说，林老师身在别处，是不知我也活的不安稳。”
“嗯？什么意思。”林歧荣悻悻然坐下，还有些不依不饶的心思纠杂着，闻言恨不得把自己的事都抖出来，“好吧，我确实对那个人存有疑问，可以的话很想问问你。但你说你这里有什么问题么？”
“没错，在你醒后不久国民政府的条子就查到我这儿来了，我也在好奇，这人该不会是你招来的吧，当堂要是赶得上还能够将你捉了去，现在才迟来是不是有些奇怪了呢？”黎野故意笑着问他，字句都能拣出刺头。“那位老先生的事没什么好问的，我不计较人是不是□□，我只是听劝救了你，别给我安什么帽子，可千万别误会。”
林歧荣不自觉地慌张起来，看着他的笑脸愈发觉得难熬，一向里诚信的人撒谎着实令人艰巨，掌心都有些汗津津的。“我没误会你的意思，那天的事故也是个误会。我…我也不是**啊。”
“这个事情他倒是跟我说了，就是怕你被牵连了他才叫我救你的。”黎野掩嘴窃笑他这副可怜的模样。“不过没说你是为什么，介意跟我讲讲么？”
林歧荣还陷在方才那会儿，片刻才回神说道：“我见个朋友，**朋友。没想到…不知道他已经暴露的事情，而且他的妹妹也被…”忽然他发觉自己忘了什么，脑海里又想起那张额上血洞洞的小脸，张着空荡荡的眸子朝自己求救。这段时间他老是做这样梦，又生怕这梦再次显现。
“是我害死了她。”林歧荣攥着指头，刚才的茫然一扫而空，只剩了悲愤，清亮的眼眸都昏暗了一度，怎样的乐观都把持不住。
他还没跟人讲过这件事，一提便止不住这些天积攒的愧怍。他本以为会很痛苦，毕竟是真真切切地眼瞧着一个活生生的人死去，谁想是能暗暗地全吃消了，连呜咽都
看不出。
“林老师还是很镇定的，不过是身手欠缺了。”黎野起身立在他身侧，弯腰瞧他面庞，“不用假惺惺地磨折自己了，林老师很厉害，是拿得起放得下的人才。碰不到你心里的事体，你的确是不怎么在意的，我想你之前回忆起这件事也许是波澜不惊。”
林歧荣抬眼看着他漫无目的地踱步，惊讶地讲不出话。
“她对你来说只是个不相熟的人，除开学生这层薄面。并非不见过人死在眼前，这个时代泛滥的慈悲也不足以同情每一个人。自然，痛苦也只能彷徨于一息间。”黎野讲着话，一直背身没有再去看他。
林歧荣看着他有些单薄的背影，白素素的衬衫就那样附在身上，许多褶皱都掺着。“嗯，你说的对。”他深呼了口气，那些对他来说都像是梦，一个不久便可以挥之即去的噩梦。
“只有继续走下去才好。”黎野盯着不远处的一盆花草，其中一片绿叶上粘了只青虫，虫儿不择路，正摇头晃脑地蠕动，身上节环的纹一缩一舒。“这件事是我从报纸上看的，他们也死了不少。”
林歧荣也起身，顺着他的目光也看见了那植物，才想起自己办公室原来的那盆吊兰的枯叶忘记修建，早混乱地不成样，于是心里默默记下。
“你很喜欢植物？”他问。
黎野摇摇头，说道：“不喜欢养，只喜欢看它长成的样子，不想费工夫。都是随缘打理的廉价玩意，留着自生自灭，娇贵的买来养不活，浪费钱。”
“也是。”林歧荣不知道说什么，木讷地认同。
“不用感谢我，情理之中。”黎野歪歪脑袋，冲他笑笑。
“我有个问题想问你。”林歧荣想起那事体，实在是不太好意思挑明。
黎野坦然自若：“直说便是。”
“听说你有个哥哥叫陈江舟，是陈家的大儿子。”林歧荣朝他走近了近，试图看清他偏过去脸上的表情。
黎野眉头绷不住地压抑，紧闭着口没讲话。
“怎么了，是和你关系不好么？”林歧荣又往前走来走，还想站到人面前。
“你知道陈江海是怎么没的么？他是被陈江舟亲手杀死的。”黎野缓缓转头看向他，眼里只有阴冷的狠戾，几乎将失魂落魄都吞吃了似的，在凉天里胜似寒窟食人心魄。
林歧荣很是震惊，他也没继续透露，也只好发出音节：“你…你怎么知道？可陈江海不是…不是溺水淹死的么。”
“怎么我说什么林老师都敢相信，你这样很容易被骗的。”再看见面孔，他还是那副无害的清欢模样，“我对他们的事毫不知情，也没有理由去搭界。我只是陈家无人在意的养子，一个只知道占着宅子无所事事的陌生人。”
“好吧。”林歧荣叫他骇得够呛，一惊一乍的压力终于能消停了。
“放心，我只是比较喜欢开玩笑。”黎野看出来他的心事，拍拍他的肩头安慰人。
林歧荣摇头又致谢，没接上他的话尾。不经意黎野又从他身边绕回去了，连忙跟过去随着他坐下。
门外忽然传过清脆的响声，等不来人越发地急促。
林歧荣看向黎野，似乎比他还着急。黎野耐不住噪音去开门，迎上来人将自己拉开，并迅速地将木门拉得紧闭，看清来人卸下包裹掩饰的脸，他出奇地感到意外。
“你怎么来了，有事体么？家里还有客人。”黎野看着他温和地说。
那人刚想开口，听见黎野的话就看见坐在椅子上不安紧张的先生。林歧荣被人看得不好意思，伸手同他打了个招呼。
“这位是？”那人询问黎野。
“之前教过我的大学老师，我跟你说过，他叫林歧荣。”黎野想着怕麻烦，便将那人的身份也简单说了，“这是我的朋友，他叫方明远，家里卖书，我是他那儿的老顾客。”
林歧荣回忆里觉得这个名字耳熟。
方明远“嗯”了一声，有些戒备地靠近他身边的桌子暂且放下遮脸的布巾，缄默不语。
“我好像在哪里听过您的名字。”事关重大，林歧荣不得不僵着面皮去问人，“您的店铺是在东大街17号么？”
“嗯？是啊。”方明远觉得奇怪，还是坦荡地。
“您认识姚顺么？”他又迫切地去问，急切地想知道这个答案。“长阙梦语声！”林歧荣终于有机会讲出这句子。
“你有什么事情吗？”方明远心里止不住质疑，脸上依旧看不出失态，只有些许烦躁的情绪，并没有，也不愿意直面回答他突然的问题。
“姚顺和你们是一样的吧，可他牺牲了，我实在是没有办法。”林歧荣抑制住迫不及待拉着人问到底的**，兀自攥着拳头垂下头低语。“他跟我提起过您…不好意思，是我冲突了吧。”他慌忙和人保持一个恰好的距离，生怕惹人恼火。
方明远没有急着发言，看着人的眼睛眸光复杂。
黎野没有在意他们的交涉，还是那把竹椅，得空便拾起书看着，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安稳。
“嗯，我是姚顺的同事。”方明远冷静地点头，随意反问，“他依旧牺牲很久了，怎么你才来联系我？时间对我们来说和生命一样重要。”
“对不起…我…并不明白他给我的信息，不知道怎样做。”林歧荣任然低着头，口口声声都是万分的愧疚。“我害怕得不偿失，还会害了你们，我不敢贸然行动。还是黎野的关系，我才有空来的。”
方明远皱着眉头看着他，宽心体谅：“我知道你有难处，既然有缘份见到了说明还是幸运的。”他思索，随后解释，“姚顺本来是想亲自发展你的，可惜还没有见到你他就暴露了，还好你没有被牵连。”
连连颔首，又像个学生似的战战栗栗不敢说话。“那他，真的不是你们的人么？”林歧荣看看那边悠闲自得的人，黎野也没有把这边人的对话放心上，为了避嫌还特意将椅子拉远了些。
“不是。也是机缘巧合之下认识的小朋友罢了，很知分寸。”方明远看着黎野，心里也涌出感慨。“以后你有事大大方方来书店找我就好，没影响的。”
林歧荣再颔首示意。
长阙梦语声，故事缘浅澄。
后续的事情会慢慢再作安排。
首先感谢阅读的老师！其次是我对过去的了解还有所欠缺，对各位老师的建议也十分感谢。
若有触雷还请见谅。
第4章 机缘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