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谈话临近中午才算结束，一旁的秀秀在室里呆得昏昏欲睡，正当她脑袋一点一点快睡着时，才终于聊完。
抱起快睡着的女儿，黄建行他们纷纷离开调解室。
出了大厅，来到了门口处。
阿尔弗雷德刚想与几位告别，身边的黄建行突然握住他的手腕，拽着他就朝一辆黑色轿车走去，还边走边说：“……今天中午一定吃个饭再走！您救了我女儿，说什么我都得好好谢谢。”
未设想身为普通人的黄建行力气如此大，阿尔弗雷德猝不及防被拽得一个趔趄，强行被单手还托着秀秀的他拉着走了几步，阿尔弗雷德才抓紧站稳脚跟，婉拒：“真不用，您心意我领了，但中午我必须回去。”
“昨天一晚没回，家里人很担心，”阿尔弗雷德扯了个理由，想以此来推辞黄建行请客的邀请，“现在没事了，我想赶紧回去给他们报个平安，省得再让他们提心吊胆。”
“那……那您给家人打个电话吧！都叫过来或我们去接也行，大家一起吃个饭。”
黄建行俨然是今天要一定请阿尔弗雷德吃饭。
拒绝无果，阿尔弗雷德目光求助似的望向一旁咧嘴看热闹的老赵。
收到他的求助，老赵收起笑脸，轻咳几声，表情回归正经说：“请客不一定非要今天嘛，反正两位都互留电话了，随时可以联系。”
“况且，你和朋友赶了一夜路未睡，小姑娘现在也困了……我建议还是先找个宾馆好好休息下，等休息好了，明天或后天的再一起相约吃个饭也不迟。”
说完这些，同样一夜未睡，奋斗在加班一线的老赵就打了个哈欠，后知后觉的感到涌上的困乏。
还是民警说的话起作用的，黄建行听了进去。
他是不再强请阿尔弗雷德吃饭，但仍抓着阿尔弗雷德手未放，拉着年轻人朝朋友车停着的位置又靠近几步，转而继续提议：“那我送您！”
秀秀父亲的盛情难却让阿尔弗雷德实在不好意思再拒绝，他放弃挣扎，任由黄建行将他推进轿车。
坐上车，阿尔弗雷德见黄建行想把睡着的秀秀放到副驾驶座，觉得这么做会扰醒秀秀，他便张手提议：“我抱她吧。”
对阿尔弗雷德连声道谢，黄建行把睡得香甜的小姑娘交给他，阿尔弗雷德动作轻柔地抱过，小心调整了下姿势，让秀秀躺在他怀里。
关上车门，黄建行未接着上车，而是返回原地去与老赵道别。
车上的驾驶座在他上车前就已坐了一人，阿尔弗雷德清楚是谁，却自坐上车就没投去一眼。
黑色的羽绒服从前面递来，阿尔弗雷德自然地拿来裹到了秀秀身上。
两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不语，让车里的氛围一时安静的诡异。
最终，在这算得上意外的重逢中，还是王耀优先开口。
“许久不见。”
温润的嗓音从耳边响起。
天蓝色的眼眸微动，总是看向别处的视线终于舍得移向前排，阿尔弗雷德略微抬首，与从后视镜注视他的王耀四目相对。
他弯起唇角，露出笑容：“是有段时间没见了。”
九十年代一别，已过几十年。
几十年的时间对王耀来说算不上长，对阿尔弗雷德来说却也不短。
王耀问：“什么时候来的？”
阿尔弗雷德与他对视一眼后，移开了目光，他远望车窗外的景象回答：“有些时日了。”
怀里的秀秀像被两人声音吵到，不满地发出几声轻啍，又继续入睡。
此时，与老赵道完别的黄建行也走了回来。
不知老赵和他说了什么，让他直到坐上车嘴里还念叨他，“……赵警官人真好，等结束后我一定要——”
“请他喝酒。”王耀熟练地接下话。
坐在后排的黄建行拍拍好友肩膀，满脸欣慰，“还是你懂我。”
之前，只有两人时的古怪氛围随着他的插入消散。
从阿尔弗雷德怀里小心接过秀秀，看着女儿甜恬的睡颜，黄建行总是下意识紧皱的眉头得到舒展。
“多谢。”再次向帮他抱了会秀秀的阿尔弗雷德致谢。
阿尔弗雷德轻轻摇头，示意不必太过客气。
黄建行问：“您家住哪？”
他报了个地址。
曾在市里当过几年司机的黄建行恰巧知道阿尔弗雷德说的地方，那离派出所不远，过几个红绿灯就到了，用不了多长时间。
从黄建行的指路下，王耀启动车子驶上车行道，一路直行。
车里的暖风打开，不一会，狭矮的空间便暖和起来，窗外景象随着车的前行，快速倒退。
告诉完好友路怎么走，黄建行跟阿尔弗雷德在后排闲聊。
他问：“您来中国多久了？中文讲得真不真不错，普通话说得比我都标准。”
黄建行说话时带着口音，怎么改都改不掉。
阿尔弗雷德听着像中国北方地区，但具体是哪，一时记不起来。
“有六年了。”阿尔弗雷德说。
“是在这定居？”
“不，工作调动。”
将怀里抱着的秀秀调了个姿势，动动被女儿枕久有些发麻的胳膊，黄建行又问：“那应该很辛苦吧？背井离乡这么多年。”
“还好，我比较幸运，家里人很理解，愿意陪我来。”
一个谎话撒出，往往就需要更多谎话来弥补，好在阿尔弗雷德自身的特殊性，一向谎话连篇，让他对说谎简直手到擒来。
注意到前排开车的王耀听到他话时，微不可察地挑了下眉头，随后嘴角染上隐忍的笑意。
清楚某人是在暗笑自己，阿尔弗雷德不管王耀能不能看到，都冲他狠狠瞪了一眼。
“确实。”
黄建行赞同的点点头。
胳膊麻得难受的他没注意到两人的小动作，他小幅度的活动手臂，想以此减轻麻感。
连过几过路口都是绿灯后，他们终于迎来一个红灯。
黄建行瞻望着红灯的倒计时，突然意识到他似乎还没向朋友和阿尔弗雷德相互介绍对方，想起如此重要的事，也顾不上胳膊的难受，乘着等绿灯的间隙，赶紧补充：“差点忘了向您说，这位是我从小到大的朋友，王光。”
王耀从前座侧过身，冲阿尔弗雷德伸出手，道了句，“你好。”
声音平平淡淡，形同首次见面的陌生人。
也许是他现在扮演的身份的原因，不同九十年代一别时的清隽模样，现在的他将头发剪成了大街上随处可见的样子，人变黑了许多，甚至还和普通人一样，有些发福。
直到看清他正脸，阿尔弗雷德才注意到王耀的左边眼角到太阳穴处有一个狰狞的疤痕。
阿尔弗雷德和他相握，施以回礼。
阔别多年，他们在黄建行差点忘记的介绍中，如初次见面般互相认识。
阿尔弗雷德还是没让他们送到目的地，让王耀在过了那个路口后于一座商场前停下，他以“家里没菜，需要买些菜带回去”为由，在路边停车地下了车。
他俯在车窗口说：“我家从这走几步就到了，到时我买完东西就直接回去，用不着再送了。”
“那行，您自己回去时多加小心。”黄建行嘱咐。
“好，”阿尔弗雷德点点头，他看看黄建行怀里还在睡觉的秀秀，又说：“替我向秀秀说声再见。”
黄建行应下。
车子直到看着阿尔弗雷德安全进了商场才终于开走。
一进商场，阿尔弗雷德直奔蔬菜区。
这次倒不是在撒谎，他的确要买些菜回去。
因为刚才在车上，林恒给阿尔弗雷德发消息说要来蹭顿饭，还会给现在一人在家的阿尔弗雷德领个朋友。
阿尔弗雷德左挑右挑，买了不少的菜。
回到家打开空调，他穿上围裙开始准备午餐。
以前阿尔弗雷德并不会做饭，和王耀在东京那几年有王耀和本田菊轮流做，他们要不做还有桦春兄妹，用不着阿尔弗雷德操心。
后来到了上海，王耀成了教书先生，整日忙的想起一顿吃一顿，在家闲着的阿尔弗雷德开始自己学习中国菜，给王耀做一日三餐。
起初，阿尔弗雷德做的饭说不上好吃，但也还能下嘴，又继续续练了一段时间，才总算达到了正常人都可以吃下的程度。
之后，还是……
响起的门铃声将阿尔弗雷德从过往回忆拉至现实。
面前熬制的汤正好开了，咕噜咕噜冒着热气，他赶紧关上煤气灶，把汤端到一旁。
门铃再次响起。
还沾着水的手在围裙上乱擦一下，阿尔弗雷德急忙去开门。
门刚一开，跟林恒来的少女冲向前抱住阿尔弗雷德，她声调活泼地问：“当当～有没有想我？”
林恒说要带的朋友不是别人，是小他很多岁一直在外地读寄宿学校的妹妹林圆。
关上门进屋，林恒脱下沾染寒气的外套，挂在衣架上，“这鬼天气说变就变，上午还太阳高照，这一会儿就阴下天了。”
瞧见林圆一直穿外套抱着阿尔弗雷德没完，林恒皱眉喊：“林圆！别穿着外套抱阿尔。”
林圆讪讪松开阿尔弗雷德，老实褪去外套挂上衣架。
“你们来得正好，汤刚熬好，现在就可以开吃。”
阿尔弗雷德说着，走进厨房端出做好的热汤放到已经摆上几盘菜的餐桌上。
林圆跟着进去，洗洗手，帮忙拿出了碗筷。
她看着一桌色香味俱全的饭菜，只觉自己肚子甚是饥饿。
林恒为桌前几人盛上汤。
见每人差不多都落座，林园迫不及待地开动。
“天知道在学校我有多想你和哥哥做的饭，”一口菜下肚，林园好吃的差点哭出来，“你们知道吗，学校的饭菜根本不是人吃的，那就是猪食，难吃就算了还死贵。”
“最重要的，还不让点外卖，强买强卖的让你吃学校饭。”
“当然，学校也有做的好吃的时候，但那真的太少了。”
林圆半是抱怨半是分享地向他们说着得学校的事，讲到激动处，还差点呛到。
“说起来，再返校就快期末考试了吧，怎么样，有什么把握吗？”阿尔弗雷德又给林圆盛了碗汤问。
她瞬间垮下脸，语调痛苦：“我这刚回家，咱能别聊学习的事吗？”
“那好，换个话题，”林恒笑着给妹妹夹了一筷菜，“你老师跟我说的打架，是怎么回事？”
干饭的林圆动作一顿，她将碗筷放下，小声嘟囔：“一些小摩擦，老师怎么什么都和你说。”
“小摩擦？”放下筷子，林恒问：“有什么事为什么不跟老师说？非要打架？”
“我都多大了，能自己解决，跟老师打什么报告。”
“你再大也是学生，同学有矛盾向老师说那是应该的！”
“我和你说不通，”扒完碗里的最后几口饭，林圆坐到了客厅沙发，“我吃饱了。”
看她一副不服说的样子，林恒一口气憋在心里上不去下不来，郁闷的他只能喝口汤压压气。
“先吃饭吧。”阿尔弗雷德说。
林恒对着阿尔弗雷德感慨，满腹疑惑，“明明小时那么可爱，乖巧，听话……怎么现在成这样了。”
沙发上的林圆戴着耳机听起了歌。
阿尔弗雷德笑笑，没搭声。
头顶暖色的灯光照撒，顺着灯光，林恒发现阿尔弗雷德的左脸有点红肿，他怕自己看错，眉头紧皱地起身抬起阿尔弗雷德下巴向旁边微侧。
红色的印子烙在阿尔弗雷德白皙的脸上，离近看后，醒目刺眼。从娱乐圈混迹多年，林恒除非瞎了眼，不然不可能看不出是怎么造成的。
“怎么回事？”
“嗯——”阿尔弗雷德吞吞吐吐，“是我昨晚起夜，不小心摔得。”
林恒一脸“你骗鬼呢”的表情。
清楚自己不说，林恒早晚会知道，阿尔弗雷德决定如实相告，给他提前做个心理准备。
到口的话还没说出，客厅里林圆的一声尖叫把林恒吓得一个哆嗦，将手中筷子甩到桌下。
林恒忍无可忍，“林圆！你鬼叫什么！”
今天本来不想再理林恒的林圆，拿着手机举到自家哥哥面前，又惊又喜道：“阿尔上微博热搜了！”
新年快乐
第8章 第七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