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似有风声传来。
伴随心脏规律的跳动，热度开始浮现。我又吸了一口气──尝到雪的气味。咚咚、咚咚。血液将热度送至全身，我始觉寒冷。意识逐渐回笼。在一片空洞中，我独自睁开双眼。
空洞这个形容词似乎不太准确。我眨了眨眼，试图活动指尖，才发现自己似乎是倒在垃圾桶里。没有垃圾的味道，壁面也没有污渍，看样子是新的。
这确实是我自己的身体，却有种说不上的异样感。我在阴暗处眯起眼睛，伸出手，将手掌摊开又合起。然而比起身体带来的矛盾，我更在意自己为什么毫无记忆。我这是被人毒杀弃尸，结果对方把茶叶罐头跟毒药瓶子搞混吗？他怎么知道我一喝茶就想睡？但是听说，凶手回访犯罪现场的机率很高──
像是为了印证我的想法一般，垃圾桶外忽有脚步声传来。我侧耳倾听，那人不像是从街口转角处进来，而是凭空出现在这巷子里的。
在那一瞬间，我似乎是连接上主线的npc，碰的一声跳起。
“明智同学。”
那人似乎愣了一下，缓缓转过头，背在身后的手仍旧藏在我的视线死角。他的食指缓缓移至板机处也说不定。
“我没有敌意……”我将垃圾桶顶盖打开了一点，双手举至他能看见的地方。
“请问妳是？”
……我要怎么说？说我知道你肯定在搞什么坏事，而且之后还会抱憾而终吗？突兀出现在我脑海里的这段记忆以及眼前的状况让我背脊发寒，直冒冷汗。
“你可能不记得我了，但我们之前见过面。”我尝试放缓呼吸，开始扯谎：”因为我的朋友很喜欢你。”
对方勾起嘴角，”是吗？”
这次我确实听见保险栓被打开的声音。
“……她是跟你一起的吗？”我些微用眼神示意，让他往自己的左侧看。身高估量至少二米以上的红发女鬼手持一把巨型弯刀，蓝紫纹路密集交缠，作为一把杀人的武器而言，有些过于漂亮了。那个女鬼没有动作，浑身湿透，水还在不停往下滴。
明智警惕地缓缓侧身，却和女鬼虚幻的身形交叠。他显然对这个结果很不满意，毫不掩饰地皱起眉头。“妳还是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
“在你身旁，两米高的，浑身是水……”
“妳……”
他看不见。搞半天，难道这是我养我的女鬼？
不知道为什么，明智似乎不决定现在就砍我了。秉持着打铁趁热的原则，我打算回答他的第一个问题。正当我一边整理多出来的新记忆，一边分析怎么说才不会激怒对方时，脑中突然浮现了三行像是提示的字。
(1)我是狮童的妈妈粉。
(2)我是垃圾桶精灵。
(3)我是亚森罗苹的粉丝。
选项结束后还附赠一个海星的表情符号。
……二尺高的红发姐姐，妳这是为了坑杀skip剧情党吗？
我撑起手，迅速且安静地从大垃圾桶里爬出来。立定后，好整以暇地整理自己的裙摆。“不用在意，我是你的粉丝。”
－
如果一个脑子有问题、精神状况欠佳的人在替某个上级工作，那么那个上级肯定也有点大病——我这么说有点以偏概全，但至少明智吾郎和狮童正义是这样的。
“大木议员是那群渣碎的核心，只要除掉他，其他的就顺手多了。”当我恭敬地听取工作内容时，中年掉发的狮童正义翘着二郎腿，躺在办公椅椅背。“妳做得的到吧，一桥？”
“是的，请交给我。”
“我想也是。有些人跟我说，你们的年纪太小，还不足以替我办事，但我知道，妳比谁都有资质。”
“……是，我一定会达成您的期望。”
“就这样吧，妳让明智进来。”
出办公室时，我与明智对上视线。他似乎早就已经来了，就等里面结束谈话。负责守卫的保镳离我们有一段距离，但我知道他听得见。
“今天也是我先被传唤呢？”我贴近明智的耳边，阴恻恻地说。
对方没忘记我们的设定，嫌恶地拉开距离，走之前还不忘回以我一个充满攻击性的眼神。
明智进去了，我知道狮童会跟他说什么——而明智也明白这点。
狮童不会知道，表面上处于竞争关系的我们，实际上在准备着一起向他捅刀。
……
“别忘了，虽然暂且跟妳达成共识，但我对妳也没有好感。”说定协议之前，明智曾经这么说。
“那种事无关紧要。”我说：”只要我们都更讨厌狮童正义就够了。”
－
“请看向这里。一、二、三......OK。这样采访就结束了，谢谢。”拍照结束，我和明智仍旧并肩站在一起，朝记者微笑。虽然清寒学生拿到奖学金不是需要全民关注的大事，但显然学校很喜欢这种故事，透过关系找来一堆记者。
“没有双亲支持，却双双凭靠自己的努力考了满分，拿到全免学费奖......我太感动了，呜……这两个孩子真是坚强。”
“喂，新人你太大声了。”
遵循着所谓社交礼仪，明智刻意偏过头，假装跟我聊天，没听见那两个记者的话。
“这似乎是今天最后一组。一桥，辛苦妳了。”
摄影器具被打包上保母车，教职人员将我们领回办公室，说了一些夸赞的话，便放心地让我们自己回教室上课了。回到教室之前，明智在走廊拐角处停下。我以为他有要事要说，于是止住脚步。
“妳的笑容太假了。”明智慢条斯理地整理制服领带和袖口，不带感情地说。
“是没有你那么熟练。”
“妳想因为这种无聊的原因失败吗？”他皱起眉头，”如果那个人察觉了什么，我会毫不犹豫把妳当作弃子。”
那双手漂亮且匀称。如果非得送一个成年礼物给明智吾郎，皮制手套兴许会很适合。
我因为手套的事有点分神，发现他还在等我回应，只好敷衍混过去：”知道了。”
明智狠狠剜了我一眼，随后头也不回地走过拐角，从我的视线里消失了。我等了一阵子，才继续跨步。
──一个不能太远，但也不会再更近的距离。我没有断言的自信，却有种预感，明智吾郎会在某一天将刀插进我的胸口。也许是他因为他发现我藏在最深处的秘密，抑或是他再也受不了我的个性。然而细究这种缺乏根据的猜测没有意义。
国中毕业前夕，他主动与我划清界线。虽然还是每次见面都隔应我，但我们不再就读同所学校了。从那天起，我们只在夜里搭档扮演狮童的狗、穿奇装异服去做坏事时才会碰上面。
我搞不清明智到底是多讨厌我，宁可早起五十分钟去赶车，也不想继续跟我当同学——我收起单人公寓的钥匙，看着隔壁紧闭的房门若有所思。我深深吐出一口气。
接踵而来的事里头，不明白的总是比明白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