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请你和我走一趟。”他见那煎饼车前总算没了呜嚷的人群，这才摘下耳机，走到了黎昭绝对无法忽视的眼前。
她摘下手套往垃圾箱的位置一丢，精准入洞，强行忍住了给自己比个耶的**，抿着唇看着他。
这个发言比起铠甲勇士更像城管，她的肌肉记忆已经有点被唤醒了。
不，不能跑……还是继续听听他想说什么吧。
“不是，我是说……”，他似乎也意识到刚才说的话有什么歧义，挠了挠头发有点自暴自弃的换了个说法：“其实是因为你看到的太多了，有人想见见你。”
真不错，听起来现在是要绑票灭口了。
她面无表情的点点头，伸手比了个“OK”的手势示意对方自己完全懂了，在对方满脸欣慰的“你懂我”表情下哆哆嗦嗦的拨通了黎婆的电话——“阿婆，我被人拦住了。嗯，一时半会儿好像回不去了。”
她的语气好像是今天在超市看见了打折的白菜问问对方要还是不要一样平淡……而对面的老人似乎对这种事也接受度良好，甚至两个人还没有一分钟就很自然的把电话挂了。
拜托你这个才更有歧义好吧？！小飞发誓如果欢迎不是这么想要见她，他死也不会和这种奇葩打交道的！
他深吸口气平复心情，出于教养回到自己车旁拉开右侧的副驾车门准备艰难的开口邀请对方上车——
“带路，谢谢。”她已经脱下了粘着油污的围裙，利落的翻身骑上了煎饼车——是个普通到随处可见的电瓶三轮车，大概被改装过，可无论是性能还是美学方面都与他的高跑天差地别。但对方那有点过分理所当然的神情让他甚至产生了一种自己才是骑三轮的那个人的错觉。
随便吧这个该死的世界！
……他沉默，开车门的手僵在半空仿佛下一秒就要长出翅膀起飞离开这个恶毒的世界，但最后他还是咬紧了后槽牙，让自己没那么尴尬的将车门优雅关好，把钥匙狠狠插到底，拧到底——
黎昭沉默，随即果断加电。
小电驴满载煎饼小摊的厨具晃晃悠悠的前进了，而超跑跟他的主人一样轻松潇洒，一骑绝尘……
——完全不是想带路的意思啊，开那么快。
年轻人，就是沉不住气。
她摇摇头，继续加电。
最后的目的地是叫做“欢欢铁板烧”的店门前，她想，这大概就是他们铠甲勇士的大本营，在不知道对方身份和目的的情况下把人带到大本营，不得不说胆子很大。
又或是说，她看起来太没威胁了？
徐霆飞在门口似乎等她等了一会儿了，看上去倒是气消了很多，至少不像刚才那样一点就能着。
……你高兴就好。她不动声色的锁好车子，跟在他身后走了进去。
一进门她便发现了门口悬挂着的风铃，造型古朴周正，而她和飞影铠甲召唤人进门时带进来的风，并没有令这风铃发声。
但这些暂时都不重要。
站在铁板后的女孩走出来，笑意盈盈的向她伸出手来，比少爷“请”她来的态度简直不要太友好：“你好，我是欢迎，是这个店的老板。”
她颔首，伸出手轻轻的握住对方的手，一触即松，却不经意间触碰到了她纤细食指上的戒指，这不由得令她眸光一沉——“……我叫黎昭。”
戒指上的红色晶石闪烁了一下不太明显的光，那光芒很微弱，但却几乎能令她的双目灼伤，她宁可相信这是错觉。
欢迎见她一副恍惚神情，确定了对方视线的焦点是自己手上的戒指，心里已经产生了一个隐隐约约的猜想……不过也说不准是因为这戒指实在好看。她笑笑，很好脾气的让对方在自己对面坐下，小飞少爷轻车熟路的也挑了个位置也坐了下来，用口型示意她“人带到了，接下来是你的表演时间”。
她不满的暼了小飞一眼，对方的表情怎么看都有些幸灾乐祸的意味……难不成这个黎昭，并不好相与？
黎昭拨开眼前的几捋碎发，在欢迎这个角度能看到她深陷的颈窝，露出一点底衫的薄领，立着浆过的挺括，甚至可以看见她颈间嶙峋的横骨，颈侧的青筋被一层薄而失血的皮肤覆盖着。
苍白，纤瘦，她一张脸素面朝天，五官清秀温和，十指干干净净，衣服洗的有些泛白，一见便知道是不常打扮且过的无比节省的类型。
望着她的这双眼干净瞳膜漆黑，神光内敛，有种岌岌可危的美感，但她总感觉与她对视时有种难言的压迫感，令人有点喘不过气。
而她似乎也不怎么爱说话，方才的自我介绍环节她自认开了个好头，可黎昭的话语间，总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漠然。
“——都是女孩子，我可以叫你昭昭吗？”她笑着问。
“……”她这次并没有回答，好像不知道说什么好似的，只是很轻的点了点头。
欢迎与小飞对视一眼，却见大少爷摊开手一副“别看了我也没办法”的模样，实在有点让人沮丧。
“昭昭，”她心知肚明，今天如果不把事情挑破，怕是以后就更难寻找这样的机会了，“让小飞把你带过来是因为他说你看到了他的另一个身份——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黎昭抬头，似是了然，她笑起来也显得稳重自持，并不过分张放外溢，只在嘴角折起细浅的痕迹，是格外收敛的样子：“请。”
“你这几次摆摊为什么都恰好出现在幽冥魔出没的地方呢？”
“你这样问……难不成是我很希望自己连人带摊一起被掀飞吗？”黎昭的淡定表情一度有点崩坏，她并没有正面回答问题，还反问了回来。
欢迎原本扬起的嘴角一点点落下，归于平静：“这也许就是问题所在。”
“那么近的距离，不管是你的人还是你的摊子，现在都是好好的。”
“谁说的。”黎昭暼了一眼坐在旁边的小飞，“我现在这不是被人带走了吗？”
欢迎怒瞪了一眼小飞：“……”
小飞并不认可自己态度不好，抬眼也朝这边看过来，他抬起手重申道：“黎小姐，请你注意一点，不要将我们——跟那些作恶多端的幽冥魔混为一谈。”
他静静坐在椅子上的时候像是一尊雕刻精美的人像，站起来一开口却是出人意料的暴脾气。
“那么，请你告诉我有什么不同好了。”黎昭歪头，朝他抿出一个微笑，让对方顷刻间闭了嘴。
难不成什么都不知道之前非要把所有信息都卖给她？欢迎绝对会拿铁铲打死他。
吵架她还没怎么输过，没道理折在这两位手里。
欢迎并不像小飞那样恼火，像是终于绷不住脸上平静的表情一般笑了出来：“昭昭，你真的很不简单，凭你进门注意到的东西，还有你的反应……你应该知道很多我们不知道的东西。”
“欢迎你清醒点，”小飞嗤笑一声，“到底是从哪看出来的？”
“大概是因为，上一个跟我这么说话的还是小天吧。”她耸肩，本来兴头很足的小飞一下沉默了。
小天又是哪位？是另一位召唤人？
黎昭揉了揉额角，主动说：“那我们两个玩个游戏好不好，你赢了我就什么都告诉你。”
“……好啊，你说说看？”就算很疑惑，但是获知对方已知的全部信息这件事未免太有诱惑力，欢迎勉强点头应下了。
却见黎昭将食指竖在唇前，轻声道：“从现在开始，谁说话谁就是小狗。”
欢迎：“……”
沉默振聋发聩。
然而她们两个真的双双沉默了四十分钟，大概是谁也不想换个物种……小飞非常不体面的翻了个白眼，他又没答应参与这个游戏，刚想结束双方这该死的胜负欲，被眯着眼坚持规则的欢迎一把推到别处坐着去了。
……他只能起身从冰箱里拿了瓶喝的，看看左边，看看右边，突然有点痛心疾首。
飞少屈尊降贵的把运动饮料咽了下去，两边肘弯撑在膝上，向她们两个的白热化比赛方位靠近了点：“你们两个倒是说句话啊，我感觉你们俩快爱上了。”
这种级别的吐槽毫无用处，两个人默契的都没有开口，看来真的不大喜欢变小狗。
黎昭只轻飘飘的看了他一眼，脸上没有什么微表情，其实她不说话时，坐在那里竟有几分可以称得上是温文尔雅。
风铃，戒指，书架后藏着的磁场与此处明显不合的纸张，飞影召唤器，还有铁板下的……
眼熟的令人发指。
她本来还对此心存疑惑，但现在，困扰她多年的谜团以这种平淡而又残酷的方式揭晓，其实以他们的为人来看，好像也并不是那么令人难以接受。
一桩桩，一件件，早就标注了答案，只是她固执己见，不愿意去相信那最糟的结果罢了。
她是个不太会往前看的人。
会把一些毫无营养的对话和无关紧要的日常记得很牢。
她也曾目睹他们宣誓：强敌当前，不畏不惧，果敢忠义，无愧法律，正直勇敢，宁死不屈，保护弱者，无愧于心！
她望着欢迎手中的戒指，上面的细碎光芒再次，轻轻的闪烁了一下。
不是错觉。
“不好意思，我们下次再聊。”她匆匆留下电话号码，在欢迎不解的神情中起身告辞，但她的状态显然非常不对。
“小飞！”欢欢努努嘴，“送送人家昭昭！”
他方才如梦初醒，突然意识到比赛算是以黎昭本人的弃权告一段落，难得听了一次欢迎的话追了出去。
她踏出门外，初夏闷窒的长风扑进颈间，砸得皮肤生疼。
“黎小姐！”他叫了她一声，她下意识转身。
泪已不知不觉淌了满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