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搞钱”。
纪云舒若有所思地写下两个字，又在后面画了个大大的问号。
该怎么搞钱呢？
平面模特和车展模特最赚钱，但最近联系她的活儿少了。家教也不行，太占时间，很容易被每天按时查岗的沈如云女士逮个正着。
服务员？写小说？当网红？
没体力，没灵感，脾气差。
纪云舒默默列出一溜备选，又一一划掉。
冷清的咖啡馆内，她一个人坐在角落，面色平静如水，心里却在暴走抓狂。
离毕业还有不到一年，小金库还未达到预期额度。照这个进度，她能实现酝酿了两年的“逃离”计划吗？
愁绪游离间，一个人影挡住了她的光线。
她抬起头，微微疑惑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这人五官英挺，略长的头发扎在脑后，身材细瘦，个头不高，像在宽大衬衫里晃荡着一个细胳膊细腿的木偶。
“你好，我能坐在这儿吗？”男人笑容明朗。
纪云舒眼神越过他，看了圈入座率极低的咖啡店，又冷淡地和他对上眼。
“为什么？”
三个字充满了冷冰冰的拒绝意味。
但他笑容不减，也不懊恼，就站在她旁边开门见山道：“请问，你有男朋友吗？”
纪云舒靠向椅背，望向他的眸子更冷了：“怎么？”
“如果没有的话……”男人灿然一笑，自顾自坐在了她对面，并将一张卡片推到她面前，“小姐姐，我觉得你形象气质很好，想问问你有没有兴趣，来参加我们综艺节目的面试？”
纪云舒蹙眉：“什么综艺？”
男人笑容愈加灿烂，声音都比刚刚响亮了几分——
“恋爱！”
纪云舒沉默地盯了他两秒钟，蓦然笑了。
“你在开什么玩笑？”
但他一脸诚恳，没有半分戏谑轻佻。
“我是青柠视频的综艺导演，我叫尹君。刚刚在那边看到你，就很想邀请你来试试。”他一本正经地补充，“万一通过我们节目找到真爱了呢？”
纪云舒默默瞟了眼名片，问出一个她最关心的问题：“给钱吗？”
尹君往前凑了凑，自信地比出五根手指：“这个数起，具体多少视录制情况而定。万一开播效益好，可能还会有投资方商务代言酬劳等等。”
纪云舒神情未变，转着笔的手却顿了顿。
“我去。”
“啊？”这下轮到尹君意外了。她刚刚不是还一副生人勿近、谁近刀谁的架势吗？怎么一提到钱就变得和蔼可亲了？
“是需要先面试对吧？”纪云舒干脆利落撕下一张便签纸，“时间，地点，要求。”
尹君喜上眉梢，忙告诉她面试的具体安排。
又谈了一些综艺录制的细节，最后他们互相交换了微信。
起身告别时，尹君热情地伸出手：“你来了找我就好。”
纪云舒点点头，起身同他握手。
“对了，我叫纪云舒。”
*
离去前，尹君最后看了她一眼。
那女子又恢复了专注，仔细盯着笔记本，不知在写什么字。
背景是落地窗外青灰色的蒙蒙细雨。
她戴上耳机，长发随意纨了几圈夹在脑后，大一码的白色衬衫慵懒但不显拖沓。侧脸线条很美，鼻梁优越，下颌线骨感清晰。
她又恢复了那副生人勿近的模样，用清冷与疏离筑起无形的屏障。
但搞定她，没有他想象的难。
尹君提了提嘴角，眼波轻轻流转，流露与面对她时的明朗完全不同的深沉。
*
另一边，纪云舒合上本子，打开电脑重新修改起了论文。
在得知能够好好赚一笔钱后，平时枯燥晦涩的文献也像是染了光彩，让她几乎是一目十行，脑袋灵光，下笔有神。
这份工作，姑且就称它为工作吧，上天既然扔下了这个馅饼，她就试着接一接。
恋不恋爱倒是无所谓。
谈恋爱哪有搞钱靠谱。
她才不在乎。
*
周六，纪云舒早早起床，精心打扮后去约定的地方参加面试。
主办方是新创办不到两年的视频App平台。
她坐了18站公交车，几乎快出了城，才终于来到一座看起来摇摇欲坠的写字楼。
她对着地址检查好几遍，才满腹犹疑地上了年代久远的水泥楼梯。
到达相应楼层，里面的陈设风格照旧简陋，往来的工作人员也没几个。不过接待她的人很热情。
面试官有三个，其中一位正是邀请她参加节目的男子——尹君。
面试在她看来很无聊。关于个人基本情况的部分，她耐着性子好好回答了一番，结果后面的问题好似性格测试，让她越来越无语。
“你如何看待恋爱？你对自己的恋爱持什么态度？”
“随缘。”
“你选择恋人的标准是什么？最看重对方的什么？”
“看脸。”
“讲一件你特别热爱的东西，或特别爱做的事。”
“睡觉。”
“近期的目标是什么？”
“赚钱。”
“你觉得你是讨好型人格还是偏自我的类型？”
纪云舒端着一张惯性冷脸，轻描淡写地反问：“你看呢？”
……
谈话几度难以为继，面试终于潦草的结束。
待纪云舒走后，女面试官翻看乏善可陈、寥寥数语的面试记录，一脸黑线道：“尹总，这位要不pass了吧，我怀疑她上恋综谁都不搭理。哪个男嘉宾能跟大冰块子擦出火花啊？”
尹君暗地里恨铁不成钢地瞥她一眼，一番故作思考后，大手一挥做出决定：“活泼、温柔型的我们已经有了，需要她这样个性鲜明的。
“而且，打赌不？”尹君意味不明地笑笑，语气笃定。
“肯定有男嘉宾，就喜欢她这样的。”
这时他的手机震动，尹君看到来电莞尔一笑，轻轻念了句“说曹操曹操到”，然后点了接听。
“哈喽大佬，你今天什么身份来的呀……哎哎，轻喷轻喷，我们就这条件，我马上下去给你找停车位！”
*
写字楼下，纪云舒对他们的讨论一无所知。
她走出布满胶带痕迹的玻璃门，被面前一辆高高壮壮的黑色越野挡住了视线。
防窥车玻璃膜暗沉沉，在阳光下反射着她的面容。
眼睛有点痒。纪云舒停住脚步，正好借着车窗倒影，用指腹轻轻捻出蹭在眼角的睫毛。
照完镜子，她转身顺着沿街的道路向公交站走。
窄窄一条街上停放着各种车辆，露天小摊贩也肆无忌惮地到处占位。四处洋溢着城中村附近特有的热闹与烟火气息。
阳光很暖，照得繁华街道也格外温馨。
她停在某家小摊前，要了两个鲷鱼烧。刚拿到手里，手机急促地震动起来。
她单手接起电话，是模特公司的经纪人。
“喂，文琪姐。嗯，周六日两天吗？”
“好的，国际会展中心是吧。”
“好，我准时到。”
纪云舒从本科开始，就通过校模特队学姐的介绍，签了经纪公司做模特兼职赚钱。
不过机会总是很抢手。这次幸运得到新活儿，纪云舒心情大好。
走到公交车站，她在边缘的位置站定，漫不经心一口咬掉鲷鱼烧的脑袋，颗颗分明的红豆馅儿还冒着热气。
街角本来悠然晒太阳的流浪猫缓缓起身，抻了抻前躯，举着尾巴来到她脚边，“喵”地撒了个娇。
纪云舒低头看了眼脚边的橘猫，将另一个一掰两半，轻轻吹了几下，放到唇边感受温度。
直到小猫催促般地又叫两声：“喵！喵！”
“知道了。”纪云舒不紧不慢蹲下来，将两半鲷鱼烧放在小猫面前，弯唇笑了笑，“给你给你。”
她伸手摸了摸猫咪的脑袋。
身后，公交车进站的声音响起，刚好停在她的前方。
纪云舒起身拍拍手，正要向前，几位大叔大妈挤过来率先上去抢位置。
纪云舒踉跄了一下，却不气恼，后退一步耐心等他们全都上完。
她跟在最后，抬脚的前一秒，余光捕捉到一道静止的黑色身影。刚要扭头，身后又有赶来的乘客，推搡着将她挤了上去。
径直来到最后排的座位，纪云舒扭头向窗外看了看。
目之所及还是那条平平无奇的杂乱街道。余光中一闪而过的黑色身影再没踪迹。
又或者，那本来就是她的幻觉。
她戴上耳机，靠着椅背闭上眼睛。
*
纪云舒一周内去面试了两次，然后就非常顺利地和节目组签订了录制合同。
她也没想到节目组如此雷厉风行。
但在仔细梳理完合同条款，以及看到明码标价的酬劳后，她几乎没有犹豫就签字了。
综艺的事搞定后，她又去国际会展中心整整站了两天。
环境纷乱、身心疲惫都是次要的。
种种含义的目光总是让她不自觉起鸡皮疙瘩，却又不得不发挥敬业精神。
来往的人流络绎不绝，她始终静止，如雕塑般靠立在一辆SUV型的宾利旁边。
一字肩紧身裙勾勒出她纤长**的身材，艳色的红漫过她纤薄的唇形，更显明艳招摇。
议论纷纷，评头论足，上下打量，口若悬河，装模作样……
各样的人在她面前轮番登场。
纪云舒对这一切视若无睹，只扬着下巴望着虚空，像在走神。
直到销售经理捧着一个文件夹冲过来，喜气洋洋地对她说：“这台能卖出去，真不容易。”
这次的主办方很大气，售出的车型不只销售有提成，模特也会得到不菲的奖金。
可惜，两天过去，她身边这辆一直无人问津。
纯黑色普普通通，车型霸气有余美感不足。论性能，同价位能买到更好配置的，这辆却要两百多万。
内行人看一眼就嫌弃，外行人对比一番也摇头。
没想到，却在快结束时遇到了慷慨下单的顾客。
她目光四顾，却只见经理孤身一人，身边没有慷慨下单的客户。
于是她多问了一句：“谁买的？”
经理奋笔疾书对着展示牌填单子，头也没抬道：“人在二楼贵宾区。”
经理冲她笑笑就匆匆忙忙走了，一边嘀咕道：“一会儿可别后悔了。”
她抬头看向二层。不少衣着不凡的男女正在玻璃围栏边交谈，可惜太远什么都看不清。
纪云舒随意地一瞥，又若无其事地目视前方。
*
车展全部结束已是晚上十点。
纪云舒从展示台上下来，小腿已经酸痛不堪。她只想快点去换下高跟鞋，来到二楼幽暗曲折的走廊时，有人忽然拦在她面前。
因身高差异，纪云舒入眼先是泛着光泽的深色西装，蓝色领带，暗红色的口袋巾。再往上看，却是一张寻常的男人脸孔，一双窄缝眼里泛着轻佻。
陌生人一副怜香惜玉的表情，对她说：“辛苦了。”
“谢谢。”此刻纪云舒还能保持礼貌。
可她要离开时，男人却不依不饶。
“可否赏脸，我请小姐吃个饭？”
“不必，谢谢。”纪云舒干脆利落的拒绝。
“那这样吧，我们加个微信如何？”
纪云舒深深吸口气，又淡淡瞥他一眼，说：“八万。”
“什么？”男人愣怔，没明白她的意思。
“我说，加微信八万。”
男人露出破防的表情，有点愠怒又有点轻蔑。
纪云舒毫不客气地直视他：“掏不出钱，就别沾边。”
她很快绕开他，径直向更衣室走。兼职模特这几年，各种各样的人见多了，自有一套应对的方法。
刚刚第一眼，看他不搭调还样样不落的衣着搭配，就知道他什么样的装逼男。
让装逼男破防最直接的方式，就是让他掏钱。
纪云舒挺着腰背转入走廊深处，男人在她身后啐了一口，并嘀咕一声：“碧池，以为自己是个什么货色。”
他插着兜，转身就走。
谁知刚过转角，他就突兀地看到一个高大的黑色影子，没穿外套，衬衫随意敞着扣，一副懒散的模样靠在墙边。
他被惊了一瞬，正欲开口，这时那人抬起头，望过来的目光冷淡锐利如芒刺，让他浑身灼痛不自在。
他想赶紧离开，却听靠墙的男人幽幽说——
“再骂一句，试试。”
第1章 恋综疑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