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这几天过的其实挺平静的。
早上吃那种歪扭七八长相奇特的黑果子，中午伙食不定，有时灰会带鱼来烤，有时会带几只兔子，或者几只林夕从没见过的小动物，当然它们的共同点还是有一个的，那就是，都是死掉的。
晚上的话偶尔是果子，但大部分还是烤鱼。
其实有一点林夕比较在意。那就是——
灰他从来不吃东西!
一口也不吃!
而且他的作息也很奇怪，嗯，也不能说奇怪，早上她没起床的时候去觅食，等她迷迷糊糊的睁眼时可以看到地上用荷叶似的大叶子上放着黑色的古怪果子，然后大概要她独自无聊的蹲两个小时他才会回来，给她带几只野鸡，帮她烤好，盯着她吃完然后接着不见，再看见他就是傍晚，手里提溜着两只奇形怪状的鱼。
嗯，也许是人家在外面自己先吃了也说不定呢。
那块绿晶被他找了一条细细的小绳子穿好，一次趁她睡着给她挂在了脖子上。什么时候挂上的不知道，反正林夕试图揪下来的时候，灰的表情很不悦。
衣食父母嘛，偶尔接受别人的善意也是一种生存之道……吧。
林夕很给面子的没有再在他的面前摘过了。
绿晶给人的感觉十分温柔，其实她也很喜欢它的，心里很疲惫的时候，摸摸它，就会有种很温和治愈的感觉浮现在心底，然后就会变得很安心。
就像一种神奇的魔法，抹消了她内心所有的负面情绪。
一开始，林夕并没有觉得很奇怪。
但是不久，林夕就觉得有点不对，她慢慢感觉自己的心理状态变得奇怪了。
觉得，理所应当。
——她就应当在这里生活，应当在这里老去，食物也没有关系，有灰在的话不用担心，这个世界只要不出去就很美好。
然而，林夕敏感的感觉，这种心里状态是不对的。甚至，和她的三观有点不太相符——她为什么会产生这种完全依赖灰的想法？
林夕自觉不是一个喜欢依赖别人的人，甚至相当独立，欠别人的一定要还，如果并非必要，能做的事情自己做好，最好不要假借他人之手。
而现在，她满脑袋想的都是，有灰的话，无论怎么样都没有关系。
才不过几天，灰在她心底就放佛变成了交情十几年的，可以完全依赖信任的老朋友。
没有来到新世界的恐惧，没有对灰的忌惮，现在灰在她身边，她也完全不会警惕的倚着他的肩膀睡过去，甚至，甚至……
林夕蓦地怔住。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摸着绿晶的手开始了颤抖，她多久……没有想过家人了？
之前满脑袋都是家里人，以及回家后怎样怎样，但是，似乎从拿到绿晶开始，她的脑海里就都是灰回来后怎样怎样，灰带了什么吃的……
对，没错，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的梦里没有了父母，她的眼里没有了故乡，没有那个心心念念的学长，除了这一片草原和灰，她这几天，竟然没有了任何回家的想法。
林夕很清楚自己是个什么样子的人。
她十分念家，挑大学也是念的离家很近的大学，舍不得离开父母和家人，刚刚去大学不适应，和舍友相处的即使特别融洽，也会忍不住在心里想家。
而她来到这个地方，仅仅两天，就觉得自己家人的脸在记忆里，都变得模糊了。
而这并不正常。
林夕向四周看了看，灰不在。是了，这个时候他应该是去找中午的伙食了，那么……
林夕把绿晶从脖子上摘下来，放在一边。
那有些模糊的父母的脸一下子就变的很清晰。汹涌的思念一下子便填满了脑海，林夕差一点便流出泪来。她记得的——
周末早上父亲在沙发上翻报纸母亲在厨房准备早饭，她低着头翻数学笔记，眼前人影晃动，母亲把豆浆和茶叶蛋放到了桌子上……
高考前一个月，每天十点回家，到家的时候蹑手蹑脚，父母总睡的很早，但推开自己的房间，她的书桌上总会放着一盘切好的甜瓜，牙签一个个的插着，暖色的灯光映着那些甜瓜，带着无与伦比的温暖与安慰。
曾经怀疑父母是否真的爱她，还偷偷翻过母亲的日记，只是上面清秀的字体，一行一行写着的都是她的故事。
她一定要回家!
她简直无法想象，她莫名失踪后母亲的焦急和父亲的悲伤。
林夕看了看被扔到一边的绿晶，定了定神，捡起它，绿晶在她手中闪烁起温和柔软的绿光，而心里涌出的悲伤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平静轻松的感觉。
什么都没有。只是下意识的开始想，为什么灰还不回来。
刚才的那种感觉，完全……消失了。甚至连刚才那种迫切的想要回家的**，也消失殆尽。只有一种想法，饿了，想灰回来，吃东西。
林夕拿着绿晶的手微微颤抖。
这是能够影响人心志的东西，一种让人失去思念，失去斗志，失去梦想，完全安于现状的东西。
可怕的东西。
...
一如既往的，灰提溜着两只野鸡样的动物回来了。之所以说它是野鸡的样子，因为它们浑身的羽毛都是深蓝色的。
从来没有见过深蓝色的鸡。
神奇的世界，神奇的鸡。
灰看到林夕手里的绿晶，眼睛微微眯了眯，随后把手中的鸡丢到一边，透过废墟破败墙壁的风吹动他褴褛的黑色斗篷，“摘下来了？”
“……”林夕低着头，攥着手里的绿晶，那种温和安抚的感觉透彻心扉，她听见她自己一字一句的说，“灰，我想去外面。”
我想去外面，我想回家。
即使是这种东西……也不能影响她的意志!
“抬起头。”
少年的声音在脑海中清清冷冷，他凝视着她，“这种事情，没有必要。”
“……就算你给我了这个。”林夕抬起头，盯着那只在阳光下会露出彩虹一般绚丽色彩的灰色眼眸，“我也不会一直呆在这里的。”
真是个固执的孩子。
而且，不仅固执，还很聪明。他想。
“你出不去的。”少年露出了一个微笑，灰色的眼睛漂亮又危险，金色的发遮挡了那只被绷带缠上的眼睛，“你会死在路上，即使侥幸活下去，这片草原也不会放过送到嘴里的食物。”
林夕忽然觉得眼前这个人很可怕。就像看到浑身沐浴阳光的神明背后的阴暗面，那简直是比更黑的黑暗。
“为什么？”林夕觉得自己单纯的脑细胞无法理解这样诡异的事情，于是她试图以理服人，“我一直呆在这里，你要给我找东西吃，一日三餐，你不觉得麻烦吗？”
“没关系，我不介意。”少年慢条斯理。
“……”被饲养者表示自己挺介意的。
“戴上吧。”少年在她脑海的声音染上了一点点诱惑的味道，“你看，有了它，你永远也不会感觉到悲伤和难过，永远都会知足的活着，不会像那些早已灭绝的先人一样贪婪愚蠢，你会获得永久的幸福和快乐。”
——然后变成我的猎物。在这片草原，为我一个人而活着。
少年灰色带着笑的眼眸背后，是时光洗涤后的漠然。
世人常言，知足常乐。
永远不会难过，永远幸福。
在这里，永远知足的活着。
这样，听上去多幸福，多可笑。
林夕嗤笑一声。将手中的绿晶随手丢掉，她看着少年，“这样的幸福，我一点都不稀罕。”
那不是幸福，那是行尸走肉。
“有时候贪婪并不是愚蠢。”她目光冷漠，“一无所有还自以为是，才是最可笑的。”
“……”
他盯着林夕很久。微微的舔了舔唇。
真是个有趣又漂亮的孩子啊，所以，更不想放她走了。在这个荒凉寂寞的世界里，在他孤寂寥落的一生中，还能看到这样的鲜活亮丽的色彩，还能听到这样清丽柔和的声音——他不知道这个充满罪恶的世界里是否有所谓的神明和命运，但如果有，他会感谢它们，感谢它们送给他这么美好的一份礼物。
“你真是个可爱的孩子。”
少年在林夕脑海里的声音变得温和柔软，像是在哄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那样古怪的口气，“外面的世界一点也不适合你，你要相信我……这里有太阳，有植物，远离那些可怕的辐射，没有疾病和困扰，没有战争和流离，你可以安稳的睁眼看到第二天的阳光……在新时代，没有比这更幸福的事情了。”
可爱的……孩子？
林夕对这个称呼有点生理上的不适应。
努力抛开这种不适，林夕开始分析灰的话，这个人的重点已经很突出了，也就是说，她来到的这个世界，也许并不像想象中的那么太平。
可是……那又怎样呢。
林夕抿着嘴不说话，她现在心里对灰这个人……不，也许不是人，对这个家伙，她隐隐有了很重的不信任和防备，也许在这种独自一人孤苦无依的情况下，她会很容易去依赖一个施予她善意和救助的陌生人，但绿晶这件事，足够她把之前建立的信任一棍子打翻。
“你不相信我。”灰微微叹息，金色柔软的发垂下，在他额头上的白色绷带上映出绰绰的阴影，口吻带着失落，“你心有疑虑，并且暗自提防。”
林夕别开头，盯着废墟那个破开的墙洞，从那里可以看到辽阔的草原以及似乎可以看见的，望不到尽头的，草原之后的远方。
“那你带我出去啊。”
气氛蓦地沉凝下来。林夕微微一窒，心里有了一种不安的感觉。
回头看了看，又雷又苏。
火速修。
第4章 绿晶X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