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二叔公

住下几日,孟今便熟悉了当下环境。

她正盘算着日后之事,门外薛翎唤了她几声,询问何事,她这才抱着扫帚不满道是二叔公家的人找上门来了。

一问才知,二叔公乃是与她父亲同父异母,孟渊死后便独自一人霸占家产,反将这个亲身女儿赶出门第。

谁叫这三小姐臭名远扬,恬不知耻无恶不作,也无人愿意替她做主,便有了主仆二人这些年挤在茅草屋中的日子。

“二叔公这些年霸着老爷留给您的家产在外过得锦衣玉食的,如今瞧见您宽裕了,眼睛就红了,今个儿来定是没有什么好事。”薛翎小声埋怨。

“二叔公那两个女儿,尤其是二女儿,小姐您在外面的恶评,一大半都是她散出去的!”她撇撇嘴。

听着薛翎的嘀咕,孟今心里大约也晓得了,刚出大门,便见有三人坐在院儿里。

其间紫衣中年男子更是毫不客气,大摇大摆坐在她的躺椅上,左右瞧着,眼中鄙夷更甚,开口道:“你二叔公来了,也不知道叫人来伺候着,连一壶茶都没有,还叫我好等一会。一个女子出身,还有没有教养了!”

这么一吼,将薛翎也给吓着了。她一个小丫鬟,自然不敢直面冲撞二叔公,宅子安置不久,孟今并没有收入下人,抬头瞧了眼这位二叔公,合手行了个揖,道:“我自幼蛮横无理,目无尊长,没爹也没娘,没有家教,二叔公您不知道吗?”

二叔公一听这话,气得一梗:“你,简直是大逆不道!”

“不知廉耻!”

他拍桌起身,“我今日就要出去让大伙儿看看,孟家养出了个什么不肖子孙!”

他正要走,却被孟今一把拉住,微笑道:“诶,二叔公别急着走啊。难不成你今日来找我,就为了一口茶啊?”

二叔公神色一僵,当真脚步一顿,又在身后女子的眼神示意下轻咳一声,重新坐了回去:“你也知道,你二叔公不常来,若不是是关心你,何出跑这么远一趟?”

他话未说完,身后薛翎气得直翻白眼:关心?关心你恨不得小姐早些死了?

二叔公正了色:“你这宅子怎么来的,心里也有数,我就一句话,把钱交出来,还给人家。”

薛翎又心道:霍,搁着是来要钱了啊!

她掐了掐嗓子,怪气道:“二叔公,你上次从老爷遗物里偷的东西这么快就用完了啊!”

二叔公一呛,狠狠瞪去:“什么偷?本就是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不交给我妥善保管,难道就给你家小姐拿去肆意挥霍了吗?简直是有辱我孟家门第!”

薛翎哼哼出气,搁着给您就是妥善保管,给我家小姐就是伤风败俗了啊!

“左右二叔公来,就为了一个‘钱’字。”不想孟今这丫头如此毒辣戳穿,二叔公轻声冷哼,只听她淡声道,“我便也一句话,这宅子的钱不是我偷的。”

闻言,他不乐意了,当即暴起:“事到如今你还想狡辩?你什么德行我不知道?如若你还有脸面就赶紧把钱交出来,你这是……要毁了我孟家啊!我孟家丢不起这个脸!”

薛翎一听更是不乐:“德行?我家小姐什么德行你倒是说说看啊?”

“大胆!”身后女子柳眉倒竖,怒斥,“主子说话什么时候轮到你这丫鬟插嘴了?”

这女子好生跋扈,长相张扬,便是要动起手来,被孟今一眼瞪了回去。

这姑娘正是二叔公的二女儿,生的娇生贵养,看向孟今时,眼里更是鄙夷不屑:“一介草包,叔公鞠躬尽瘁一辈子的名声,就毁在你手里了!”

孟今不说话,只是瞧着腕上玉镯,轻轻敲打,竟是没有一点要理会她的意思。

孟枝熟怒形于色,二叔公握了握她的手,以示安抚,朝孟今看去,又笑:“三丫头,你又何必自讨没趣?就算你父亲给你留了东西,那咱们也是一家人,自然也有我们的,便是这么些年,我们也没有亏待你,金钱?权利?掌家之权仍在你手中,枝熟非尔等凡俗女子,你看中的东西她不屑。”

没有亏待?薛翎简直能气得喷火了,这都没有亏待,那她不得算小姐的再生父母了?她气愤不已,一插腰:“也不看你们用的谁的钱?”

二叔公瞪她一眼,却见孟今不知何时抬头看来,极低,极轻地笑了出来:“你觉得,我是在意这掌家之权?”

“不是吗?”二叔公皱了皱眉。

孟枝熟在后冷笑:“父亲,何必与她一介平术之辈多费口舌?”

二叔公爱惜地抚了抚她的手,看向孟今的眼神更加嫌恶:“你二姐姐如今已在外门混的风生水起,大受赞扬,这几日正值核考,待她进入内门,还愁咱们孟家没有出头日吗?”

“你们这些女子,整日只知道作妖勾心斗角,玩弄心思,争宠争艳,枝熟为人直爽,最不屑你那套作风,怎是你能相比的?”

孟今神色极为好看,微微挑眉,朝这位二姐姐看去。她看着模样年轻,可见孟家模子出落的不差,个个都是大美人。她身后站有另一人,始终低头不语,紧跟二叔公身后,想必正是他的大女儿,孟枝熟的姐姐孟昭,争锋相对也不曾插话,若非容貌出挑,便是存在感极低,很难让人注意到。

听父亲这般夸赞自己,孟枝熟难掩面上傲气,又朝身后的孟昭狠狠剜去一眼:“父亲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努力,在核考中大放光彩!好好给孟家长脸。绝不会像姐姐这种懦夫一般!”

孟昭立在旁,不说话。

这便是直爽?

孟今把玩手中玉镯,良久才抬起眸。啧啧啧,这一家人,好生不要脸。

“三丫头想想,可不曾偷过二叔公的钱。二叔公这么着急着催我还债,怕不是家里急用,想独自私吞吧?”

“胡言!”二叔公噌地站起,“我是怕你辱了你父亲的一世清白!呸,他怎么就生出你这么个不要脸的女儿!我今日就要替天行道,好好教训你这不孝女!”

薛翎着急:“小姐!”

孟今道:“二叔公这么着急,是被我戳中心事了吗?”

二叔公一咽,硬生生将挥起的胳膊放下,又一挥袖,尽量让自己看着自然些。毕竟出门在外,这名声他还是要的,三姑娘教导无方,不学无术,已是他吃亏:“哼,别说我不尽长辈之责,本来就是来知会你一声的,你同意不同意,都改变不了结果!三日后,我就带人来,你好好准备吧!”他左右环顾,又道,“我看这房子不错,不如到时候,就留给你姐姐作婚房吧!我看你之前那房子也不错,年纪轻轻这么挑剔,挥霍无度,要这么大的房子作甚,简直是铺张浪费,败家子一个!”

待他舒坦说完,孟今叩响玉镯,淡道:“送客。”

直至三人离开,薛翎才哭哭啼啼道:“小姐现在怎么办啊。”

孟今不答,把玩手中玉镯,淡淡瞥去院中藤椅,似乎还残留着那人离去时的余温,压了压眉,眼中毫不遮掩嫌恶,只轻声道:“扔掉。”

“他们怎能这么欺负人?”薛翎担心不已。

“二叔公也欺人太甚!”

孟今坐在窗前道:“等着。”

“等着?”薛翎却不解了,“怎么等着?二叔公三日后就会带人上门讨债了,小姐您打又打不过,又没人帮您,难不成真的要眼睁睁让他们把您辛苦偷来的房子抢去?二叔公他们……会善罢甘休吗?”

孟今看向窗外,三人离去时的方向,相视时眼眸中闪过的算计,都看出了对方的意思。

“爹,她瞧着怎么这么冷静,就不怕没了房子以后没地方住吗?”

“哼,一个女子要什么荣华富贵,就该好好在家嫁人生子,以前那间草房子最合适,真是便宜她了!”

她道:“不会善罢甘休的。”

末了,又迟疑地补充道,“这宅子不是我偷的。”

薛翎却丝毫听不进去,抱着她痛哭流涕:“咱们该怎么办啊小姐!难不成真的只能忍着吗……”

“不用忍。”孟今语气不明,薛翎竟是听不出,这究竟是不是在安慰自己。她勾勾唇,“因为不巧,我最不喜欢忍。”

说白了,便是她名声不好,没人愿意帮她,比起这个只会挥霍无度,好色纨绔的败子,更愿意将遗产分给二叔公一家,哪怕是上报到圣君,只要他们家做做样子,便会是自己无理取闹别有所谋。

所以这遗产,只能她自己争。

不仅是这笔遗产,还有以前被他们夺走的一切。

她抬手掐断窗外一株兰花,在指尖碾碎。

占了你的身子,就帮你整理这家宅。

薛翎呆呆看向她,她的眼睛一如平静无波,有时候,真的像死水一般惊不起任何波澜,却又总是给薛翎错觉,那双眼睛总是灵动的,在那双浓密的羽睫下,藏着不为人所知的杀意,一闪而过。

外人都传她生性残暴,因为她从不会放长线钓大鱼,最爱在萌芽前就将对方掐死在土壤里。

最好死的不能再死。

薛翎犹豫着,仍是鼓起勇气道:“可是小姐,明日就是内核考试,您也报了名,有时间应付吗……”

孟今一口茶水呛住:“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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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见一剑惊桃枝
连载中春天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