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猛被打懵了，一屁股坐倒在体育馆的地板上，鼻腔涌上两道热流。
他只听那人说这儿都是好学生，适合立威，特意挑了个落单的，带着新收的小弟，想来耍耍威风。
也没人告诉他这还有个这么能打的啊！
“老大！”、“大哥！”
小弟们见周猛吃瘪，拿不准该上还是该撤，把李惊蛰围了一圈，又惊又畏地盯着。
在他们眼中，中间这人好像喝了假酒，明明脚步虚浮，神情痛苦，还自言自语，可每当有人靠近，他又像开了天眼，拳脚并用、瞬间就把人放倒。
没一会儿所有人都横七竖八倒在地上。周猛的鼻血堪堪止住，其他人开始流。
周猛气势全无，喊话都有点结巴，“兄、兄弟是哪条道上的？刚才我们是有点冒犯，但你也没必要出手这么狠吧！”
系统在李惊蛰脑子里尖叫。
[你你你你——你都干了些什么呀！]
[怎么会有你这么粗鲁的万人迷啊！嘶——你把他们都打出血了！好孩子不能看不能看……]
李惊蛰本就稀里糊涂的视野里，居然突兀而诡异地出现了几片马赛克，恰好遮挡住混混们流着鼻血的脸部。
还是运动跟随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不是被炸死了吗？但这个地方、还有这个莫名其妙的声音……
他只觉头疼得快要裂开，偏偏脑子里的电子音喋喋不休、没有半分停下来的意思，李惊蛰忍不住冲着虚空怒骂，
“……吵死了！”
“闭嘴！滚开！”
“滚就滚、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等着！”
周猛等人以为李惊蛰在跟自己喊话，从善如流地滚了，心想今天出门是没看黄历，怎么还能惹上这种怪力神经病。
李惊蛰双手撑在膝盖上，喘着粗气，强忍着眩晕，仔细辨认起周边。
港州第七中学的体育馆，他不会认错。这学校一群书呆子，体育馆的使用率非常低，八年前的李惊蛰很喜欢偷溜进来，在角落的软垫堆里睡午觉。
但这是不可能的——最迟两个小时之前，这栋建筑已经在自己眼前被推平，跟整个下城寨一起，成为了历史。
[主人？]
系统冷不丁地幽幽出声，将李惊蛰吓得原地蹦高一米。系统眼睁睁看他像只追着自己尾巴狂转圈的猫，上蹿下跳检查这个空间到底是哪里在怪叫。
[主人你别找了我存在于你的意识空间你是看不见我的……]
它好无语。不是说现在的任务者接受度都很高的吗？这人怎么跟刚村通网似的。
事实上就连这个评价都算高估了李惊蛰，这家伙对知识的抗拒程度堪称顽固，根本是连网也没怎么通。
更何况此刻的他正处于极端暴躁中，死而复生的诡异经历和看不见实体的古怪电音，令他生出一股许久没有过的、有力没处使的无措感。
李惊蛰使劲甩着头，确保没被人暗中戴上透明耳麦，又咬牙切齿地一把脱了上衣，四处摸索，试图从**的身体上翻出什么高科技。
系统愣住。系统发出尖锐爆鸣。
[啊啊啊快把衣服穿好！你还没见到你老公们呢怎么就脱了啊啊啊！——]
于是李惊蛰眼前又出现了茫茫然一片高糊的马赛克。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李惊蛰难以置信地发现自己居然骂出了星号。
“你**——”
还是星号。
系统很得意，[一个合格的万人迷，怎么可以张口闭口都是脏话呢？我作为你的专属系统，肩负着协助你改造自我、成就人生的重任，坚决保障场景和谐！]
[从前的你很要强，但现在你不必了，因为你的强来了！]
……
李惊蛰终于知道人在无语到极致的时候是会发笑的。
“首先，你能不能不要再一惊一乍了？”他第一次试图跟系统沟通。
这玩意音调本来就高，尖叫起来仿佛十把电锯在脑子里打群架，李惊蛰觉得自己的神经被搅得血肉横飞，实在堪比酷刑。
0053号实习系统有点心虚，但它决定死装到底，决不能暴露李惊蛰是它辅助的第一个任务者的事实。
[咳、可能是麦有点漏电……很正常的事好不好？等我帮你完成攻略任务，积分上去了，想换什么样的麦都——]
[哎等一下、]系统后知后觉。
[这儿不是早显示你跟一号男嘉宾相遇了吗——你攻略对象呢？]
一只手从身后无声无息地搭上李惊蛰的肩。
李惊蛰一秒都没带犹豫的，右手握住、反拧、转身、左手成拳，向对方腹部狠狠一顶！
男人猝不及防，声都没来得及吭，捂着肚子直挺挺跪倒在李惊蛰身前。
系统在李惊蛰脑子里爆发出有史以来最凄厉的惨叫。
[你把你老公一拳打跪了啊啊啊啊啊！]
李惊蛰被吵得眼前发黑，脑壳生疼，仍然顽强地试图抓住一丝重点、反击还嘴。
“老公你****的不会说话就***的给我闭嘴***——”
……老公？
男人剧痛之余，听到头顶上飘来一片夹杂着不明星号的自言自语。
[把他拉起来道歉啊啊啊！按照惯例，一号的初始契合度都是很高的！而且你们的初遇是一个重要的好感度判定点——快快快，现在哭着跟他道歉可能还来得及——]
李惊蛰甩甩手腕，权当没听见，预备转身就走。
笑话，他曾经号称打遍三角洲无敌手，这弱鸡什么档次，也敢让他道歉？
系统受不了了。
它也不过是应届毕业第一次做系统，指望平平安安度过实习期，今后在系统局领份死工资，混个温饱。
为什么要给它分来这种、从一开始就极度不配合，甚至暴揍攻略对象的任务者？完不成任务对谁有好处吗？考核期不合格系统的下场——
0053号用它优越的计算性能迅速脑补出一堆及其悲惨的结局，不禁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它浏览起自己简陋粗糙的界面，“主动干涉宿主行动”的按钮因为贫穷的积分无法开启，而“电击惩罚”是个初始功能，一直亮着。
系统没有犹豫，狠狠按了下去！
“唔呃！”
李惊蛰剧烈一震，完全僵住。
于是等男人完全抬起头来，只见到李惊蛰裸着半身，双手抱臂，浑身止不住地、细细地发着抖，脸色煞白，眼眶通红——
“好疼……”
李惊蛰被电得差点一口气没倒过来，小幅度倒吸着气，眼泪八叉，模糊地看见男人怔怔望向自己。
叮——
[一号攻略对象，好感度 20]
啊？
男人起身，脱下外套罩住李惊蛰，然后握住他的手。他眉峰微微皱起，显出忧虑。
“是应激了吗……他们对你做了什么？有没有受伤？”
系统震惊了。
这也行？
李惊蛰试图把手抽回来，居然力气不够，含恨心想这什么破系统下手也太黑了。
他吸着鼻子，忍痛撑起一口凶巴巴的气，“……关你屁事，你谁啊？”
“我叫陈子木，耳东陈，木头的木。”陈子木紧了紧手心，温度通过两人相接的部分传递过来，帮助李惊蛰缓缓止住发抖。
“不用害怕，我刚才已经想办法通知了校长，很快就会有人来的。”
从他的角度看过去，男孩眼角和鼻头都是红的，薄唇紧张地抿着，漆黑的眸子盈满泪水，无助地看着自己，似乎刚经历莫大的痛苦。
李惊蛰也在打量陈子木。白衬衫，无框眼镜，面相俊朗斯文，个子比自己高，声音有点耳熟，身板……一拳即倒。
是七中随处可见的书呆子，李惊蛰潦草总结。
他说学校的人要来。李惊蛰想起来，这事有过先例，社会闲散他本人偷溜进来睡觉被发现，教导主任或者校长模样的人、带了十多个保安，撵着他跑了大半个校区。
如今他体力不支，应当尽力避免麻烦。
李惊蛰咬牙蓄了把力，从陈子木怀中挣出来。他声音还有些闷，硬邦邦的。
“我没事。我讨厌人多，先走了。”
陈子木一时没反应过来。体育馆门口已经传来了闹哄哄的脚步声。
“外套谢了，得空还你。”
李惊蛰转身往反方向跑起来。
“等一下、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陈子木追了两步，又觉得男孩或许是刚遭受了刺激，需要时间独自平复。他欲言又止，最后只问出这一句。
“李惊蛰！”
他背对着陈子木摆了摆手。这名字虽然是上辈子“那位”送他的，但李惊蛰自己早也就听习惯了。
人群围上了上来。陈子木再转头去看，男孩已经攀着软垫、三两下蹿上高处的天窗，利落地翻了出去。
“陈老师！”“听说有混混溜进体育馆了、陈老师您没事吧？”
……
李惊蛰翻出天窗，轻巧地落在体育馆外两层高的露台上，牵动肌肉，又被疼得嘶了一声。
[对不起哦，我不知道那个电流量那么大的……]系统自知理亏，从刚才起就一直不敢出声，此刻才虚弱地向李惊蛰道歉。
[但系统的精神触须完全寄生在宿主身上，刚才那一下、其实我也很痛的！而且你要是肯听我的话，好好做任务，咱们也不会这样了……]
李惊蛰没说话，目光仔细扫视过前方，再度确认，这就是八年前的、各种高度和姿态的破楼林立的、完好无损的下城寨。
“你好像很厉害”，他突然开口。
“那你能告诉我，上辈子是谁要了我的命吗？”
系统停顿了一下。
[……抱歉，我只能向你保证，这一世你只要按照我的指示，完成任意一个HE的攻略，你一定不会死——]
李惊蛰灵活地顺着体育馆墙面攀下，落进旁边的小树林里，抄小路往校园外走。他脚步不带停顿，显然对路线相当熟悉。
“李景行莫名其妙邀请我过生日，然后飞机炸了，他的嫌疑最大……”李惊蛰一脚踢飞了一块小石子。
“安排飞机的人……”李惊蛰咬了咬牙，不太想念出那个名字。
“范昭，他私下跟李景行往来，还故意找借口不上飞机。”又一块石子被踢飞。
“还有一个，一直躲在暗处，虽然连面都没见过，但清楚我们所有人的动向……下城寨拆完，我对他来说也没有用处了，不如用我的命给亲侄子做个顺水人情……”
[主人……？]系统见李惊蛰居然在一本正经地分析，感到有点意外。
“从现在往后数，四年后空降出现的，李家的“那位”掌权人，”李惊蛰无意识地用舌尖舔着犬齿，
“——李辜辰。”
体育馆内，黑衣警官拦住陈子木，“不好意思，还需要扫一下您的个人信息，做个出警的备案。”
“当然可以”，陈子木温声。
他交出证件，嘀地一声，备案系统在后台记录下真实姓名——
【李辜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