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心脏不安分地狂跳，许之言偷偷用指尖戳进皮肤，维持着几近崩塌的防线。
已经告诉自己很多次，他们已经结束，最好的做法是向前看，而不是像她现在一样，对稍微亲近的接触，如此敏感。
敏感到，只是简单的交往，都会让她想起从前，想起她不讲道理地撒娇，纪云辰却无可奈何，想起他虽然毒舌又冷漠，偶尔也会表露出罕见的温柔。
没有道理再这样下去。
他已经有新的感情。
即便没有，她也不想再沦陷一次。
原本为她擦拭脚踝的动作倏地一顿，纪云辰抬眸，对上那对明亮忽闪的小鹿眼，因为紧张，她的耳尖有些粉色。
他旋紧瓶盖，将纸巾收了起来，喉间轻动：“许之言，我现在，连路人都算不上了么？”
“他们好歹能落个见义勇为。”
……
纪云辰将车开回了工作室，说还有些工作需要处理。
墙上时钟的分针指向11点，许之言狐疑地盯着他，现在已经这个点了，意思是今晚他会留在这？
那他住哪？
毕竟白天，她只看见自己的那间房。
像是看穿她的七上八下，纪云辰补充了句：“工作间旁边是我的休息室。”
进门之后，许之言便脱开他的手，跳着脚坐在玄关的小矮凳上换好拖鞋，又撑住楼梯扶手，借力一级级慢慢挪上台阶。
“我可以自己来。”
许之言逃也式地撤出了两人不失礼貌却又尴尬到脚趾抠地的氛围。
感觉好奇怪。
白天只是过场式地瞥了眼，她并没有太留意这间房的内里陈设。而现在——“啪“地一声，她拍下墙上的开关，暖黄色光线瞬间照亮了整间屋子。
房间的主色调是温和的米黄色，没有单一的主光源，光线来源于分区散点的射灯，辅助光也是淡淡的暖光。
靠外侧的飘窗上有几株多肉，看起来很肥厚。
床上也已铺好浅栗色被子，松软的白色枕头卧在靠枕上。
布置得倒不像是客房，更像是主人的精心设计。
许之言很喜欢。
经历了一天的波折，她已经筋疲力尽，索性一头栽进蓬松的被子里。
“嗡——”从口袋里掉出的手机，屏幕向上，落在被子上，来电显示是林溪。
她滑开锁屏，有气无力地喂了一声，“啥事儿？”
“怎么听起来被榨干了？纪云辰对你那么狠吗？”林溪的声音大喇喇地从话筒传来。
许之言腾地鲤鱼打挺坐起身来，第一反应竟然是一些不可描述的画面。要是林溪在现场，一定能收获一枚水灵灵的西红柿。
还是熟透了的那种。
她小声嘟囔：“你说什么呢。”
说话那头没有丝毫反应，紧追了句：“是啊，纪云辰是不是给你排了很多工作？”
啊。
原来是工作。
许之言你到底在想什么啊啊啊！
她咳了一声：“今天没什么事，明天才开始。但你姐妹刚才遇见一个变态司机了，差点见不到明天升起的太阳。”
许之言把晚上打车以及幸好遇上了纪云辰的事情告诉了她。
那头沉默后缓缓开口：“之言，南郊不比市区，我听说外省在些村里，谁家要是起新房、盖新楼，同村要有妒忌的，可能都会干点不上道的事儿，你们那儿是独栋别墅，肯定更惹眼的。”
嗯。
说的有道理。
许之言想起来，怪不得自己在报出辰舍名字的时候，司机一下就反应过来在哪里。这别墅是为吉光片羽特地盖的，和传统的家住房不同，结构都改过，方便用来当大本营，施工的时候动静肯定很大，而且这儿前后这样式的房屋也就独一栋。
所以，可能更会被不怀好意的人盯上。
“那怎么办？”她叹了口气，故作轻松，“现在拆房也来不及了。”
“我可没和你开玩笑。”林溪的语气听起来有些严肃，“你一个人在那不安全。”
“要不，我搬去陪你？”
许之言连忙道：“别，这里不比市里，你要来每天上班得疯啊。没关系，今晚纪云辰还有些工作暂时待他那屋，明天的事……明天再说吧。”
电话那头，林溪意味深长地“咦”了声，“像是闻到了八卦的气息：“之言，我怎么感觉，纪云辰对你……心还没死啊？”
一瞬间的怔愣。
她呼吸稍紧，弯弯嘴唇：“怎么可能。”
“他有女朋友了。”
于是她又和林溪说了点娄帆和纪云辰的事儿，娄帆问的那个问题，以及纪云辰的回答。
林溪不嫌热闹地长“哦”了一句，“原来你在意这个啊？”
“之言我问你，如果纪云辰没有女朋友，你会和他复合吗？”
***
手机屏幕已经熄了好一阵。
林溪最后的问题还萦绕在耳边。
如果纪云辰没有女朋友。
他们还会在一起吗？
“不会。”她是这样回答林溪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冷，“林溪，你可能不知道……我不想再经历一次那样的心情。”
因为许之言不想公开，就连林溪，作为她的室友，也没察觉。反而是大四快毕业，当时许之言有份长期实习即将转正，临门一脚却被关系户定了包，那天借酒消愁，许之言喝得有些大，闹着要打电话，一接通就哭。
等到他出现时，林溪才知道，原来她打给的是纪云辰。
虽然在他们大一时作为直系导生有过接触，但平时更多的是在各大典礼上作为新生代表
发言。
隔着很远的距离。
总觉得这样的人出现在社交圈极不真实。
但是他就那样，水灵灵地出现了。
一进门就锁定了她们的位置，纪云辰快步绕到许之言身边，朝林溪微微颔首，“谢谢你照顾她”。
“不用谢，应该的。”林溪还记得自己当时下巴都快张脱臼了。
当时酒吧还有不少客人，纪云辰的视线始终落在许之言上，在确定她几乎没有任何可能支撑起身体后，纪云辰直接打横将她抱起，旁若无人地离开了。
那是林溪第一次知道，他们在交往。
没想到后来会分手。
“你知道吗，一开始我真的很开心，每天醒来都不可置信，他是真的接受了我的告白吗？就像是粉丝对偶像的感情，学妹对学长也会有迷妹视角吧。我或许永远也忘不了，看着他在台上打比赛的日子，整个人都在发光。”
“但是林溪，偶像不只会有一个粉丝，在一起之后，他身边的人越来越多了……都一窝蜂地争着做赛事解说、活动对接，就算是迷妹，”她轻嗤了声，“比我热情的也大有人在。”
“我有时候就在想，你说我，到底是喜欢他呢？还是在满足迷妹对偶像的期待呢？”
这些话，许之言从没有和别人提过。
是的，她自卑。
来来往往的人多了，她便没了把握。虽然也安慰过自己，要自信，纪云辰选你肯定有他的理由。但是当见到同专业的女生乐此不疲地请教他游戏设计上的问题时，她却只能在一旁装作无意地玩着泡泡堂，听着那些自己不懂的词汇。
她想，要是自己也念游戏设计就好了。
这样是不是就会有共同话题了？
纪云辰不是没想过公开，但是她害怕，害怕公开之后以他在校的人气和知名度，大家的目光会落在自己身上。
他们的感情会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资。
说笑的闲趣。
后来她渐渐愈发敏感，终于趁着毕业的劲儿爆发。
“纪云辰，我们分手吧。”
是她提出来的。
现在呢？
且不说纪云辰已经有了正在交往的对象，就算没有，游戏上线前面临的宣发，上线后的炒作，资本的营销，他应该更会被推到公众面前吧。
喜欢他的人太多了。
以后也会越来越多。
没有办法不去在意。
许之言任由自己扎进被子里，放空。
直到门口响起“叩——叩——”的敲门声，随后接了淡淡的两个字：“睡了？”
许之言啊了一声，回应：“还没。”
纪云辰？
这么晚他来干嘛？
不太好吧……孤男寡女的。
还没等她说出口“有事要不明天再说“，门外便简单道了句：“那我进来了。”
他轻轻推开门。
换了身竖条纹的墨蓝色睡衣，男士的似乎格外宽松，衣扣也设计得更向下些，露出锁骨的线条。
他左手提着一个白色的铝合金箱子，右手臂挽了条白裙，向床边走了过来。
“伤口最好还是处理一下，用酒精消下毒”，他将箱子放在床头柜，转头望向许之言，“衣服带了吗？”
箱子的正面，有十字的标识。
原来是急救箱。
本倚在枕头上的许之言，见纪云辰靠过来忙正起身，小声回答：“没有……”
开始并没有想到原来会住下来，即便不在家住，外面也可以采买基本的生活用品，她什么都没带。
纪云辰将她的腿从床上移下，从急救箱拿出酒精棉，用镊子夹起一颗，“嗯，待会可以换件睡衣”，他低头往伤口上敷。
刚才随手放的是件纯白色睡裙，领口是棉织钩的花纹，两侧是泡泡袖，蓬蓬的，很可爱。
这是……给她买的？
这个点还有店开门？
冰冰凉的酒精刺激着神经，许之言吃痛地咬唇，皱着眉头看着对面那人。
他的睡衣松松垮垮，只稍稍俯身，以许之言的角度，眼神也能顺着锁骨往下探不少。
滴着水珠的胸膛线条若隐若现。
察觉到她的视线，本处理伤口的纪云辰抬起头来，暖黄色的射灯照在他黑色的眉眼上，带着几分懒散随性。
他起身，一手撑在床沿，以几近半包围的姿态压了过来。
“怎么，还没看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