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嫂，你今天真美。”
刚和大公鸡拜完堂的燕羽泽听到小姑毫无吝啬的赞美，低垂的眼眸里闪着淡淡的忧伤，泪痕点点印在娇媚的容颜，她抿着嘴唇拉拢着嘴角苦涩一笑。
而此时的宋玉君恨不得沉溺于嫂嫂身上那清淡的竹墨香气中。她迫不及待掀开了嫂嫂的盖头。反正她的哥哥死了，这红盖头总有人要掀的。
“好妹妹，你莫要捉摸我。”她呜呜咽咽道，说罢小心翼翼抬眸看了一眼这个比她小两岁但做事向来爽利风风火火的小姑，眼神又很快躲闪了下去。
燕羽泽眉目之间的一粒胭脂痣，刺得宋玉君心痒，恨不得立马挑破，流出鲜血，占为己有。
宋玉君想十八岁的嫂嫂，向来单纯善良又无知，什么年少情谊，都是狗屁。嫁给一个死人守节守寡，她心疼又庆幸。
宋玉君心疼燕羽泽蠢，又庆幸自己以后有的是机会能跟姐姐相处。
底下丫鬟们一直不懂自家小姐的那藏于心底的怪癖，只知道小姐向来跋扈惯了。
再说一个破落户家嫁进来守寡的病秧子女人，有什么好伺候的，连老爷的小妾都不如，毕竟以后要早早死了，再给死去少爷陪葬的。
这时候，吃斋念佛的老夫人带着一群人风风火火走进来，宋玉君不得不立马拉下脸，冰冷眼神里难藏厌恶，嫌弃地看着自己母亲，然后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仆从们将红烛喜字全部撤掉，换上素色帘子被褥，摆上供案，撤掉花生红枣，摆上清香的花果，素饼。又两个人弯着腰抬上一个玉观音摆好。
老夫人给燕羽泽手上套上佛珠，对着她道：“我的儿，别理那孽种，咱们娘俩好好侍奉观音便是。刚刚那混账东西可有怠慢你”
“没……”
“她要欺负你，你便告诉我。有什么需求也及时说，叫人来传话，可不能随便出屋子。你可是在菩萨面前供奉的，脏了身子可是死罪。”
燕羽泽懵懂又半开玩笑道：“脏身子？马上入冬了，我冬天在家不每天沐浴，拿着湿布擦擦身子，应该也不脏的。
到了宋家，要天天沐浴嘛？会不会太费财力了？”
老夫人知道那家人故意的，还没教她什么，故而不懂人事，不过这样也好，不通人事，之后自然什么都不懂，也就没了那春心。
老夫人握着她的娇嫩修长，软若无骨的素手说道：“来了月信，可不能敬香，不然是对菩萨的大不敬。每天早上晚上都要念经，平日里只能吃素。”
“懂了，婆婆。”
老夫人又嘱咐了燕羽泽几句，就带着一群人就走了，走前还把她的大门挂了一把铜锁。燕羽泽彻底被关在了婚房里。
老夫人余光瞥见屋外一旁女儿的身影，想着从小妾肚子里生下来的庶女，不愧是一股狐媚样子，狠狠朝旁边啐了一口，满脸的恶意与嫌弃，快步走了。
老夫人还是偏爱燕羽泽这种养在深闺里不见外人的闺秀，文弱懂事，什么都不懂，好拿捏。
屋里燕羽泽叹了一口气，脱掉喜服，点上檀香，供上油灯，解开发冠珠钗，抹掉嘴上的胭脂，又用簪子挑了一点胭脂沫子在指腹上揉开，小心上到额间的红痣上，让那红痣变得更加“红艳”
燕羽泽八岁那时庙会扮观音，身着白裙，手托净瓶，面容干净，柔情慈悲又不失坚毅的气质，让她“遭”到婆婆的青睐，开玩笑让她当儿媳。比她大一岁的宋家哥哥，听了自然开心，他一眼就喜欢这个新搬到隔壁的燕家妹子。
两人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到十岁，之后家里为了“待嫁而沽”，十岁把她送进家里的绣楼。
每日里就是做女工，练琴，学女戒，绣楼只有女子能上来。燕羽泽只有每年过年过节才能下来见父亲和宋家哥哥一面，时间久了，她有时候都不记得父亲的脸了。
每天无聊的时候只能趴在窗口看园里池塘的小金鱼游来游去。
如今八年过去了，宋家是慢慢平步青云，燕家是一步步江河日下。
燕羽泽为了不被好赌的爹娘卖到其他地方，她自愿嫁给那出了意外，尸骨无存的宋大少爷守寡。
毕竟宋家哥哥她还见过几面，见识浅薄的她还知道一点宋家的“底细”。燕羽泽对宋家哥哥其实没有多深的感情，但是她知道想要好好活下去，嫁给一个有钱有势的死人，已经是很好的选择了。
她在穿衣镜前脱去衣裳，看到自己姣好的面容与窈窕身躯，想到以后都穿不了这么鲜艳的衣裙，又是一声叹息。
燕羽泽小声嘀咕道：“哼，外面披麻戴孝的，里面的小衣肚兜可以偷偷穿红色嘛。又要我守寡又要我念经的。救苦救难的菩萨都能穿金装……”
她睡前推了推门，果然又被锁上了，她都习惯了。但又忍不住发牢骚道：“锁锁锁，一天到晚就知道锁门，哪天走了水，把我烧死了算了。”燕羽泽只敢在没人的时候顶嘴。
宋玉君呆呆站在不远处看着屋子，看了很久，直到屋子里的烛光熄灭了。宋玉君知道，哥哥向来喜欢嫂嫂，可她何尝不也是跟着嫂子一起长大，况且嫂子跟在一起的时光比哥哥长多了。
第二天敬茶，燕羽泽穿着淡雅的青色衣裙，一样的语气和善，面对公婆问话，燕羽泽表现得甚至有些紧张，语气都带了几分颤音。
“小姑，喝茶。”
“嫂子，你怕什么？”宋玉君没弯腰去接，而是当着众人直接了当问道。
“啊…我没害怕什么……”燕羽泽一下子脸就红了。
“没怕什么？你手抖什么？”
燕羽泽尴尬的站在那里，支支吾吾也回答不出来，心里更加厌恶这个整天没个正行的庶出小姐。
这宋玉君每次来，自己娘都要念叨这小姐的娘是什么青楼出来的。她上绣楼来就罢了，回回都把自己小屋子当成她的，上了就这个看看，那个摸摸的，还老喜欢问东问西，搞得燕羽泽很不舒服。
上头老爷子瞪了一眼这个小女儿一眼，但也没发脾气，懒洋洋训斥道：“没有规矩，多管闲事。阿音，你不必管她。”
燕羽泽把茶水放在一边，低着头，神情有点慌张的坐在婆婆一边，身子都朝着婆婆前倾。
老爷知道这个儿媳，性子和善，不谙世事，虽然燕家已经完全败落了，但好歹之前也共事过几年，这小妮子也可怜，自己家大业大供着也无妨，而且这小妮子身子骨弱，不像个长寿之人，早早死了也能早点去地下陪儿子去。儿子这婚事，他也算操心完了。
老爷吩咐道：“西北边的院子，就给少夫人住去，吃食衣物上可不能怠慢了少夫人。无事不可打扰夫人。”
老夫人接着道：“其余事情，阿音你就不必管了，好好念经给他超度。”
宋府给了两个丫鬟照顾自己的寝食，燕羽泽其实挺满足的。走过这个连廊，那条小道，燕羽泽终于到了公婆给自己安排的住所。
昨夜的婚房，原是自己夫君的屋子，那里是东南屋，屋外竹林葱葱，院内花草繁茂，有太湖奇石，吴州疏梅，南飞雀鸟，玉缸青鱼，可不是燕羽泽能住的好地方。
“嫂嫂，难道你怕我吗？还是身体不舒服？”
“小姑好。”燕羽泽低着头，看着宋玉君的绣花鞋，恨不得踩上两脚。燕羽泽看着柔软，心里倒也叛逆得很，只可惜她是个胆小如鼠的人。
宋玉君继续追问，燕羽泽要不沉默不语，要不答非所问。
“你难道真愿意为了一个死人，守一辈子寡吗？”
燕羽泽被她搞得浑身发抖，她就想先安安静静过一段安稳日子，把自己身体养好了。身体不好，什么都毁了，偏偏这个宋玉君，动不动就吓她，她本就有心悸的毛病。
马上宋府搬家，她就能远离爹娘，在公婆面前伪装好了，公婆一高兴带她去参加宴会，走走人情。以后要是有机会能被其他高门大户的公子看上最好，就算呆在宋府也不错，至少宋府，有钱给自己买药。
“小姑，你吓到我了。”她红着眼眶小声道。说完就要赶紧走，宋玉君要去拦，燕羽泽心里着急，她自幼养在深闺，快走都比不过一个正常走路的人，突然被这么一拦，踉跄正要摔到地上。
宋玉君赶忙扶起，小声在她耳边道：“嫂嫂别怕，我定会护着你。他们就是想要你早点死，我可不想你死，你身体不舒服告诉我。”
“无妨，无妨。而且我已经嫁人了，你放手，再说你也要早晚嫁人的。”燕羽泽气得提着裙子就想赶紧跑了。
但是却一把被宋玉君拉着，贴着她耳朵小声道：“父亲他一把年纪了，没了儿子，这些天忙着跟其他女人生孩子呢，争取生个弟弟给我们。要是这两年生不了，他就要招女婿上门了。可是我知道他其实生不了，到时候嫂嫂不得跟着我过日子。”
第1章 入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