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就是一个修行的过程，每个人降临人世间都是为了来凡尘历练一番。穷苦的人为吃穿奔波，富有的人为欲、望劳心，很难有人能跳出这个圈，所以世间圣人难得。
袁晓雯做不了圣人，也不是富人，她只是一个为了飘渺明日苦闷的打工人。
深深呼出一口，结束了今日加班的袁晓雯关上了办公室的门，小心翼翼地下楼。楼梯间灯的开关设计完全不合理，开关在二楼，她若想开着灯下楼楼道的灯必然是要开到天明的。到时候被检查的人发现通报出来，三、四天的饭钱就扣没了，她当然不会这么干。
在晦暗的手机灯光下袁晓雯离开了这栋被身后夜空包裹住，远远只能看到些微轮廓的办公楼，她快速走出公司，今日加班有点晚，她希望没错过末班车。
袁晓雯上班的公司位于T型路口的交叉点，公交站离公司大门直线距离只有三百多米，道路两侧是延伸进无尽黑暗的马路，在晦暗不明的路灯下显得越发幽深，让人汗毛竖立。她离开办公楼的时间是十点五十七，再有三分钟末班车就到了。
这座城市位于南方，到了深秋气温依旧不低，袁晓雯穿着一件法式翻领刺绣上衣，配一条高腰牛仔裤，脚上踩着一双5公分的银粉高跟鞋，将她六分的外貌衬到了六分半。
不过白天正合适的衣着在晚上，尤其是深夜略显单薄，凉风拂过，袁晓雯半露在外的一小节藕臂泛起丝丝凉意。她将滑下一段的包带扶上，搓了搓双臂。
橘黄微弱的路灯下，空旷静谧的人行道上只有单调的高跟鞋行走的声音，袁晓雯已经习惯了一个人，但这安静又昏暗的环境依旧会让她有些慌张。
很快，公交站就在眼前了。袁晓雯拿出手机，她的动作够快，还有一分钟的时间。幸好来得及，她深呼一口气心想。
手指滑到微信图标，置顶的两条微信都十分安静，与父母的微信群信息还停留在下午妈妈发的一条“秋季养生茶指南大全”，袁晓雯的目光很快落在了三人群下方的第二条置顶微信好友图案上。
第二个微信的头像是一个动漫人物，金色的垂肩短发，一红一黑的双眸，精致的五官，雌雄莫辨，是微信主人最喜欢的动漫角色之一。微信中最后一条信息停留在两年前，准确来说是对方最后一条发过来的信息。到现在袁晓雯偶尔还会给微信主人发一两条信息，就像微信主人不知所踪般，她发出去的信息也从未再收到任何回应。
嘀嘀两声将袁晓雯从回忆中唤回来，末班车此刻正停在她的面前，车门已经打开了。一盏豆大的小桔灯悬在车门内，深色的车窗玻璃使得车厢里更加灰暗，模糊的身影正零星地分散在车中。
时间已经很晚了，袁晓雯快速上车，刚跨上车身后的车门就合上了，汽车缓慢地行驶起来。司机的起步很稳，袁晓雯的身体轻微晃动了一下就稳定住了。
松开握住的扶手，袁晓雯向车厢里走。她往常坐的后车门座椅上此刻有人坐着，更后排的位置分散地坐着七、八个人，几乎将后排每格都占了一个。
“今日的人还真多呢。”袁晓雯心里嘀咕。她不愿意和陌生人坐一起，就选了两张门之间横架的一排三座座位上，这两排都是空的。
横排的座椅袁晓雯一般是不坐的，这里的座位比车上其他位置的座位要高出一截，每次坐上去她总有一种被人观察的不适感觉。就像现在，她觉得车厢里有人在看她。
袁晓雯在撩起散落的几缕发丝时假装不经意侧头，车厢后的人都各自垂头看手机，没有人的目光是落在她身上的。自嘲多心，将头转回来，她也再次将目光落在了手机上。
“今天又加班，一个人回家有点害怕。”袁晓雯给第二条置顶微信发了一条信息，它立马取代了三人群到了第一位。
如同两年来每一次发出的信息一般，它的主人没有给与袁晓雯任何回应。手无意识地向上翻，直到看到对方发出的最后一条信息她才停下来。
深深叹了口气，袁晓雯的心情愈发沉重了，淡淡的悲伤刚涌起，余光瞥见手掌上似有一块深痕，她的心思立马被转移了。移开手机，她的右手掌心包括四个指腹都有黑灰。
从包里翻出湿纸巾，袁媛将手擦干净。她的手只在上车的时候握了一下扶手，难道是车太脏了？她伸手摸了一把邻座的座位，将手凑到眼前。与座位接触过的手指一次果然染上了黑灰，她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
“这是怎么回事？公交车没做清洁就营业了吗？”袁晓雯蹙眉擦手，陡然站了起来。果然，身下的椅面上除了她刚坐过的地方全都是黑灰。
“我的裤子。”袁晓雯小声惊叫。她身上这条牛仔裤可是浅蓝色的，非常好看，也十分不经脏。
袁晓雯想质问司机，又觉得自己一个女生势单力薄忍耐着不敢贸然出声。将目光落在车厢中的乘客身上，她觉得既然入口和她所在的位置都没有清洁，后座应该也是同样的情况，其他人看到她的模样，说不定也会查看身下的座位。
让她失望了，车厢里所有人的目光都专注地盯着各自手中的手机，没有分出一丝注意力在她身上。看了一会，她刚升起不久的小情绪瞬间消失了，取而代之是一股从脚底板沿着脊椎骨窜上来的寒意。
袁晓雯觉得她盯着后车厢的人看了至少有一两分钟，后排的被遮挡了她不能确定，但前排一左一右的两人她看得真切，两人手机的屏幕是没有光的。
“可能是防窥屏。”袁晓雯这么安慰自己。
车辆仍在正常行驶，窗外的灯光越发稀疏直至消失，这两公交车就像无边黑暗中的一座移动灯塔，成为某些东西的路标。
袁晓雯想下车了，哪怕可能离到家还有很远一段路程，她宁愿走路回去也不要再呆在这。忍着已到嘴边的惊叫，她努力表现出镇定地走到车门边按响了下车铃。等了一会，她又连续按了三下，最终发现司机丝毫没有要停车的意思。
“师傅，到站了，我要下车。”袁晓雯鼓起勇气开口，声音带着控制不住的颤音。回应她的是公交车行驶的引擎声。
侧头看一眼车后厢，坐在门口的应当是一位青年男性，他虽然一直低垂着头，但从他的衣着打扮及发型等差不多能估量出他的年龄范围。他的右手握着一台手机，从她上车起就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而且靠这么近袁晓雯依然看不到屏幕的光，她的心咚咚咚地狂跳。
车厢的人让她恐惧，车门不开，袁晓雯又移了回去，往驾驶室的方向走。车能平稳行驶，至少司机是正常的。这时她早已将刚刚裤子弄脏的恼火抛到了脑后，现下能离开这里才是第一紧迫的事。
“师傅我要下车，麻烦停车。”袁晓雯细声细气地在司机身边说，短短十个字还侧头看了好几眼，似是生怕其他人听见一般。
司机似乎也没听到，双手稳稳地握在方向盘上，对袁晓雯的话充耳不闻。她知道公交公司有规定，必须到站才能停车，但车厢后的情况太诡异了，她一万个不愿意在呆在车上。
“司机师傅，我真的有急事，麻烦你停一停行吗？车后面......”袁晓雯又向前跨了一步，想要绕过防护栏和司机说车后的情况，在看清眼前的一幕后声音戛然而止。
泪珠从眼眶里迸出来，袁晓雯双手死死捂住嘴，不让惊叫溢出来。司机端坐在驾驶室，保持着标准的开车姿势，头却翻折了一百八十度，睁圆了双眼看着后方。
袁晓雯双股战战，流着泪往后退。她想喊人，司机已经死了，车辆必须停下来，不然车里的人都会出事。
“对，必须告诉大家。”比起后车厢众人的诡异样子，司机的死相让袁晓雯方寸大乱。
她跌跌撞撞地向车厢跑，高跟鞋绊了地面的凸起差点摔倒，总算有惊无险地到了后车厢。
“司机，司机死了。”袁晓雯情绪失控，但恐惧让她的声音被压得极低。
车厢后座的人丝毫不在意袁晓雯的话，各个坐得稳如泰山。她急了，鼓起勇气推了推离她最近的青年，边哭边道。“是真的，司机死了，他的头折了。车必须停下来，我们...”
袁晓雯的话还没说完就再次中断了，她不过轻轻推了推那个青年，他便直接侧倒，头砸在玻璃上，发出一声闷响。
车间里瞬间安静了，袁晓雯惊慌失措地看着这一幕，目光又落到对面以及后排的乘客身上。哪怕闹出这么大动静，他们似乎对身外的事都丝毫不关心，仍旧各自低垂着头。
还没发现这辆车的异样袁晓雯就不是迟钝而是傻子了，她捂着嘴缓缓后退，远离后车厢这些人。这里太诡异了，她必须要出去，她要离开这里。
袁晓雯几步跨下台阶，握住车门把守使劲拽，看起来并不牢固的门死死钉在出口处，不受外力影响，想要从车门出去是不可能的。
蓄满泪的眼眸恐惧的看四周，袁晓雯目光落在了一旁玻璃窗间隙间悬挂的金属小锤上。
快步爬上台阶，扑到窗边掰出金属小锤，袁晓雯握着锤柄猛敲车窗玻璃的一角。
咚咚咚，锤头与玻璃的碰撞声每一下都撞击在她的心间，足以击穿任何普通玻璃的力道却砸不开眼前这扇车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