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试镜房间内。
“我没想到你真会接秦玉成这个角色。”趁着喊号间短暂的休息时间，郭亮和身旁带着酒红鸭舌帽的男人搭话。
“角色人设好，而且之前没演过这种。我还是想多尝试些的。”秦勖说这话不是客套，而是真的这样想。
虽然秦玉成不是《寒梢传》的“寒梢”，但这个角色贯穿整部剧，几乎完整参与了寒梢的一生，是寒梢人生许多重要节点中不可缺少的人物。可以说没有秦玉成，寒梢的人生走向或许会与现在大不一样。
“你小子对自己的职业规划有数，我一直是知道的。不愧是我当年看好的人。现在这个圈子还是浮躁了些，很多人都只盯着番位了，不提也罢。”郭亮感慨于秦勖话里的真诚，扭头继续和他唠，“我第一次看见秦玉成这个角色脑子里想到的就是你！不过你每年就接一部剧，所以我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想法给你递了本子。没想到你还真接了！”
“那如果我没接，郭导准备找谁啊？”秦勖语气含笑。
“这还真不好说。指不定和周寒梢一样，在这海选呢。不过说真的，如果没有更好的人选，陆总那边推荐的赵什么旭就不好拒绝了。毕竟是除了盛云外最大的投资商，不好得罪。”秦勖闻言皱了皱眉。
《寒梢传》是盛云娱乐今年最看重的电视剧，投资一亿打底，无论是搭景还是服化道，都精益求精。
这剧改编自德尔瑞恩的同名小说 《寒梢传》——一部由历史典故搭配“艺术加工”而成的现象级大爆IP，讲述了景献帝周溯的传奇一生。
但到现在，已经临近选角最后期限了，最重要的景献帝还没有定下来。
倒是不缺人盯着这块肥肉，只是郭导要求高，演技好的嫌年纪不合适，演前期寒梢差了点意思；年纪合适的嫌演技比不上。
把秦勖定下来后选角就更难了，毕竟这主儿也是个眼界高的，还要保证和他搭戏不落下风，制片人那边又天天催命，可把郭亮愁的，头发都少了一把！
秦勖安慰了两句，随手从面前的桌上翻出下一份试镜演员的资料。目光划过一寸的白底证件照，目光在姓名那一栏顿了一下。手肘拐了拐旁边的郭亮，示意，“这人和景献帝一个名儿，说不定就是我们想找的人呢。”
“哟，还真是。一部作品都没有的纯新人？希望不是下面的人看着好看送上来充数的。”郭亮抬手示意了一下工作人员。
“38号！”
*
试镜的房间只有舞台上有灯光，其余地方比较昏暗。所以当周溯推门而入时，等候厅明亮的灯光从他背后倾泻而出，一刹那的明暗交接，仿佛古今交错。史书上那个芝兰玉树的周寒梢在这一霎那拨开3000余年的历史迷雾，闯进了秦勖和众人的目光。
郭亮一下子激动起来，和斜前方同样震惊的编剧对视一眼，又转头向秦勖寻求意见。
秦勖的目光被周溯锁住了，心脏仿佛在他的鼓膜处跳动，“砰砰砰”的有些吵。郭亮看他那样就知道是什么意见了。直到周溯站上舞台，众人才发现他就穿了身最简单的白t加牛仔裤。
“大家好。”周溯站在灯光聚集的地方，根本看不清昏黑的对面有谁在，索性一个也不喊，“我叫周溯，今年23岁，来试镜……”
“等一下！小张你把剧本给他。”郭亮打断了周溯，喊了一个工作人员给周溯递新剧本，“你试这一段。给你10分钟准备。”
周溯接过工作人员手中薄薄的一张纸，就知道他在门口的那点小心思起效了。低头一看，果然如他所料。
这段讲的是前世他24岁那年——帝王的口谕来得太急，他没拦住，也没法拦住。母家被抄、自己的太子被废，最后甚至没能赶上见母亲最后一面。
不过这张纸上没有前因后果，只有他赶往凤仪宫看见皇后尸体的寥寥几句。整场只有一句台词，其余全靠临场发挥，还是无实物表演，怪不得就几句话的剧本还给10分钟准备。
周溯不是科班出身，没有什么过硬的演技，他唯一能凭借的只有他作为景献帝真实的一生。于是周溯闭上眼强迫自己去回忆这一幕，调动所有能调动的记忆——拼命在脑海中重现他曾经不愿回想的场景。
“时间到，开始。”
随着工作人员的一声打板，周溯睁开眼，脊背撑得笔直，疾走两步。即使眼里全是焦急迷茫，却仍然保有良好的仪态，这君子之仪早就是刻入骨髓的枷锁了。
“让开。”他停下脚步，即使被“人”拦住也只是平静地下令，曾为储君的气势还在，眼神却麻木的让人心惊。周溯只停了一瞬便上前一步，伸手推开了空气中不存在的门。随着这个动作的落下，他好像又被扯入了24岁那个秋天。
*
凤仪宫的门“吱呀”一声张开大嘴，他一生尊贵体面的母亲倒在柱子下。
朱红的柱子上只有蜿蜒的几道深色印记，母亲脑袋上是一个血糊糊的破口，地上是被打落的木盘和边角被血浸透的御赐白绫。
周溯眼前突然成了白茫茫一片，他一瞬间什么也看不见，也什么都不想看见。秋老虎肆虐的天里他单薄的里衣已经被冷汗浸湿了。应该是染了暑气吧，烧迷糊了做噩梦呢。
他撑着脊背往殿里挪了一截，又突然提速，越走越快越走越快！心里不断祈祷快醒来！快醒来！直到抱住了那具有些冷的肉*体，他才像是被狠狠扯了一下心脏，疼醒过来。
一瞬间，巨大的悲伤将他掩埋，破碎的水光在他眼睛表面闪过，深处又仿佛和快要跳不动的心脏相连，寂静一片。
恨意一点点从眼底溢出——他好恨啊。恨帝王的无情，恨朝堂的诡谲，更恨自己从前幼稚的奢望！我们是被冤枉的。母后，我们是被冤枉的！
大颗大颗的泪还是从那双掩藏在阴影中的眼眶里滚了出来。像是被厚雪压垮了的劲竹，周溯最终还是埋进了他母后冰冷冷的怀抱，那是他上一世最后一次弯腰。
*
现场没人发出声音，直到周溯整理好情绪重新站起，才在郭亮的带领下响起掌声。周溯一抬头就看见好几个离舞台近的工作人员在偷偷抹眼泪。
“演的不错！你这段情绪特别足，过渡也很好！”郭亮清了清嗓子，认真夸道。
“谢谢郭导。我之前看过几遍原著，因为专业原因，对景献帝也有了解。”周溯只能这样回答。总不能告诉在场所有人我上辈子经历过这一幕吧。
“哦对对对，你是A大历史系的，高材生啊！不错不错。回去好好准备准备，等我们通知啊。”这种话术一出，基本上就是没什么问题了，于是周溯朝着对面点点头，说了句“辛苦各位”便出了房间。
门外等得一头汗的王川看着周溯红红的眼睛，懵了一下，他什么时候见过周溯掉眼泪啊！之前遇到那糟心事都没哭。一下子什么也不敢问了，只能一通瞎安慰:“没事没事！大导演是严厉一点。我们这次没选上还有以后的机会呢。”
“没事儿全哥，是因为试镜片段有哭戏。导演让我们回去等通知。”
我记得那个小厮的剧本里没有哭戏啊？王川有些迷糊了。
后面王川说了什么周溯也没注意听，一上车便侧过头闭眼装睡。他以为在那冰冷无情又人人向往的位置上坐了十余载，自己已经可以从容面对所有事情，今天看来他也没有那么强大。
不过，这个世界的母亲是什么样呢？周溯一时冲动拿出手机给备注“母上大人”的发了句问候。等反应过来，已经超时无法撤回了。
周溯有些懊恼，果然人不能在情绪上头的时候做任何决定。手机振动了一下，他连忙点开消息，对方让他有空回家吃饭。犹豫了一下，还是回了：好，我今晚回家。
*
那边周溯正为迎接新关系做准备，这头某些人正因为他的离开神思不属。
郭亮已经彻底放松了，后面进来的试镜人员都是副导演他们在把关，反正他最大的难题已经解决，无事一身轻啊！转头又拉着秦勖唠嗑:“小周真不错！这名字都一样，果然是天选景献帝啊！”
“确实。”秦勖简短的回答完全没有影响郭亮，他甚至已经哼起跑的不像样的调儿了。
秦勖却是从周溯进场起就有点不对劲。拿出手机发了条消息，和郭亮打招呼:“既然另一个主角已经选好，那我就先走了。”郭亮摆摆手示意他快走。
秦勖压了下帽檐，从裤兜里掏出口罩带上，站起身低调地离开了现场。直到坐上保姆车，他脑子里也全都是周溯的身影，一会儿是初见的惊艳，一会儿是台上的揪心，着了魔一样。
“今天的试镜怎么样？”秦勖听见汪洋的声音，随口回了句“好看”。
汪洋怀疑自己空耳了。但扭头看秦勖没有多解释的样子，只能在心里给他找补:可能是今天来试镜的人演的精彩。
*
周溯到他爸妈房子的时候刚好饭点，阿姨已经做好四菜一汤，就等着周溯一到就开饭。
餐桌旁只有一个保养得宜，看起来年轻漂亮的女人，周溯知道那是他现在的妈妈周语柔。他有些拘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站那干嘛，过来吃饭。”女人开口喊他。
周溯像是一下子喘过气来，应了一声“知道了，妈”。
这一声“妈”好像解开了他身上某些限制，一顿饭的时间，他便熟悉甚至享受起母子关系了。饭后吃水果时周溯才想起问一句他爸的情况，得到了母上大人的一句“别管他”，便不再提了。
“你说说你，当初让你学设计接我的班！你转身复读一年跑去学什么历史，结果现在又进了娱乐圈。”周女士絮絮叨叨地抱怨。
“妈，我只是想体验一下不同的人生。而且你也不缺接班的人，我躺着收钱不好吗？再说了娱乐圈和时尚圈也可以算一个圈嘛。”
“别撒娇！说好了啊，你要是遇到什么难题你要告诉我。我混了这些年，还是有点人脉的。”
周溯连忙应和他*妈，心里嘀咕：名气比他还大的“圈内女魔头”那可不是一点人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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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后，8月底的北京早就入了秋，但依然瞧不见转凉的迹象。别人热不热不知道，正在“bangbang”砸周溯家门的王川才是真的火烧屁股了。
秦·郭导严选·见到老婆·勖：戴红帽子果然是正确的决定，鸿运当头咯！
PS:寒梢是景献帝周溯的字
第2章 Chapter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