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听此话,楚子虚眉目舒展,嘴角微微翘起,笑道:“还掺入了你的猫唾液,毒上加毒。”
毛动天霎时脸红,一言不发,低头看向湖面。
湖里老鼠趁着猫不在家,去偷袭猫窝。
【那可是小和尚辛辛苦苦给小猫收拾的小窝,柔软干爽的稻草上铺了用旧袈裟缝制的小褥子,猫窝旁边还放着两个碎了角的空碗,一个装食,一个装水。
老鼠在猫窝里面打了个滚,身上的草屑、泥土全都粘在猫窝里,又偷吃了小猫的猫食,还留了几缕鼠毛,赠送了几点臭臭。。。
小猫回到寺里,看到自己干干净净的小窝,变得又脏又乱,顿时心中怒气横生,用猫脑子一想,定是那大老鼠干的坏事。
它先是追着老鼠满寺跑,又追着老鼠满街跑,最后追着老鼠满山跑。
老鼠跑累了,藏到一个树洞里。
小猫发现了那个树洞,也钻了进去。
接着,树洞传来一阵嘈杂声,“砰”树倒了。
两个小动物从树洞里互相啃咬着滚出来,皮毛上都挂了彩。它们撕扭了半天,才各自不服输的分开,身上处处狼藉。
不过,没见到任何致命的伤处,都全须全尾的。
两只小东西好像打累了一般,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此后,这一猫一鼠,每隔几日,都会大干一架,打到累为止。
六月盛夏,蝉鸣不断,骄阳似火,烤得带毛动物总是有点难受。
净水河的水都低了几寸,露出久藏的鹅卵石,一只猫在水浅处洗澡。
对,是在洗澡。
因为和那只大老鼠争斗,身上又是汗,又是土。小猫难以忍受,躲开了老鼠,溜到河边净身静心。
洗得正舒服,突然,一只大老鼠也跳进河水里,还游到了河水深处,鄙视了一眼小猫。
果然不禁挑衅,小猫溺水了。。。
大老鼠推着猫,小短腿飞速划水,用尽全身力气,把猫推上了岸。
小猫呛了几口河水,肚子鼓鼓的,老鼠跳到小猫雪白的肚皮上,猛力踩踏猫腹。
“噗呲”,河水从猫嘴中喷出。
小猫的毛皮湿漉漉的黏在一起,肚子有些疼痛,浑身发软,躺在河岸的鹅卵石上,懒得动,清风吹过,把几滴河水带到小猫脸上,它没有理会,闭着眼,晾晒自己。
旁边躺着一只大老鼠,也满身水迹,累得动不了,闭着眼睛,等太阳烘干。】
毛动天见状调笑道:子虚,你这只老鼠,下手没轻没重的,总是把人家弄的肚子疼。
楚子虚应声抬眸,狡黠一笑:“你也曾把我弄的肚子疼啊”
毛动天微怔片刻,心想:“难道他想起来了!不亏是会瞬移术的老鼠,脑子开飞的速度就是快。”
怎料,楚子虚继续说道:“你上次喂我食物,害我中毒,我肚子都疼死了。”
“啊!那次是我不好。”毛动天瞪大眼睛,嘴角抽搐了一下,似笑非笑,心道:“误会了,原来他们说的,根本不在一个重天上。这魔尊到底还是那单纯的大老鼠。”
毛动天又红着脸,又低头看向湖面。
【日月交替、春去秋来,净水河上飘着的纷繁落花变成枯黄落叶,到了天干物燥的时节。
寺院里的香火并不多,瞻州是一个道教盛行的地盘,信佛的人寥寥无几。
幸好,寺院的和尚也不多,一个青年和尚是因情遁入空门,一个中年和尚是躲仇出家避世,一个老年和尚是来历神秘的方丈,还有个捡来的小和尚叫万起。
万法皆由心起。
和尚们靠着寺院后的一亩三分地自给自足,秋天,又是个丰收的季节。和尚们个顶个的勤快,把柴房和粮仓堆得满满登登的,储备一切,坐等过冬。
可惜,天不遂人愿。
不知为何,寺院晚上走水了,四个和尚,因劳作了一天,累的不省人事。
烈焰在夜空中狂舞,直到火势蔓延,火舌烧到了禅房和僧舍,众人才惊醒。
火浪一波接着一波,老方丈在烈火中圆寂了。
火烧断的一根横梁落下,把中年和尚当场砸死了。
只有青年和尚和小和尚逃出来了。
准确说,是在中年和尚的保护下逃了出来。
至于,小猫呢?!
小和尚发现寺院走水后,立刻抱起小猫就往外跑,它第一次挠了小主人,挣脱开万起的怀抱。
不顾一切,跑向了火势最大的柴房。
大老鼠的一只爪子被烧坏了,靠剩下的三只爪子拖着残破的身子,往前爬,爬得很慢。
小猫穿过灼灼火光、穿过滚滚浓烟,一眼就找到了老鼠,它不假思索,奋力叼起老鼠的脖子,拽着老鼠跑。
大火把柱子烧毁,跑到门口时,刚好寺院的牌匾崩落,挡在小猫前面,小猫拽拉着老鼠,踩过牌匾。
踩过牌匾上面写着的三个字:水月寺。
小猫费了好大的力气,才逃出生天。
再看老鼠,脖子上被小猫咬的“哗哗”喷血;鼠毛全都烧焦,黑黢黢的粘在鼠皮上;一只爪子已经烧得只剩焦黑的骨头了。
小猫看着老鼠如同残骸般,一动不动,紧贴上老鼠的鼻息,感受到老鼠的一丝微弱的气流,心中大喜。
那场大火把寺院烧成了一片黑色的粉末,同时焚掉了滚烫的尘缘。
两个和尚把两具尸体放到净水河中,就如同小和尚的扔到河里的那两颗牙齿,水葬了。
死于火,而眠于水。
牙齿也还会再长出新的。
万法亦是如此。
青年和尚与万起打算离开这里。
因老方丈曾说过一句话:“本是水云身,应居无定处。”
何为无定?
临走前,万起问小猫要不要跟他们走,万起知道这只猫很有灵性,有自己的想法。
小猫摇头。
在路上,小和尚因小猫没有跟随他们,而十分不悦,耷拉着脸,嘟着嘴。
青年和尚看小孩这般沮丧,说道:“万起,你可看清那猫拼命救出那鼠?”
小和尚点头。
青年和尚说道:“不,你未看清。所谓“情”,虽只一字,穷尽终生,不可看清。”
小和尚听了这段绕口令,挠了挠秃顶,一脸不解。
青年和尚用灵力在小和尚左手上写了一个“清”字,右手上写了一个“情”,问道:“有何区别?”
小和尚似乎已参透玄机,说道:“一个是水里的青苔,一个是心中的青涩。”
青年和尚微怔片刻,释然说道:“水中青苔肉眼可见,心中青涩剖出难寻。这世间一切皆有定数,你我亦是,猫鼠亦是。”
青年和尚带着小和尚,一起离开无定山。
他们二人云游四方,磨砺他们的苦,寻找他们的法,修炼他们的禅。
曾在某次辩经大会上,有两个和尚脱颖而出,名声大振,自报家门是无定山水月寺。
后不知所踪。】
明镜般的湖面映出过去的一幕幕场景。
水月寺是他们的第一个家,四个和尚,两只动物。
佛说:万法皆空。
佛又说:唯因果不空。
佛还说:水月镜花,浮生一梦,岂能执着。
尽管如此,小猫说:纵使水中月、镜中花,仍庆幸,月满盈、花不凋。
楚子虚神情呆滞了一瞬,凝望着湖面,缓慢得开口:“小猫,寺院那把大火,是我放的。”
“嗯。啊!!!??什么?”
楚子虚垂眸,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状若思索,眉宇间挂着忧虑,轻叹一口气:“那天晚上,我饿了,去灶房偷吃,脚上沾了一些油。回来路上,在墙角捡了一个精致的小纸卷玩,玩着玩着,就把纸卷打开了。现在想来,那纸卷应该是火折子。”
静默片刻,毛动天率先打断了这尴尬的冷局面,看着楚子虚的靴子,说道:“也罢,你本无心,缘聚缘散,生老病死,皆有定数,无须自责。更何况,你也是受害者,你左脚的伤。。。”
“不,我没有自责。”楚子虚突然打断毛动天的话:“我只是想,谁把火折子扔在地上。”
此话一出,毛动天恍然大悟:那个破寺院,都是用火石生火,怎么会有火折子这么昂贵的东西。从前他们都没见过火折子,所以,火折子定不是寺院里的东西,火折子为什么会出现在墙角?是无意丢失,还是他人有意为之!
【浮像湖上的画面已经到了冬季,数九寒天、北风凛冽。
太阳变懒了,很少出门,只留下一块灰色的天,连修炼的羽客们都不在上面飞来飞去了,简直空寂的要命。
净水河结了一层厚厚的冰,上面有几个小孩在滑冰,他们套了很多件棉衣服,远看像一个个圆球,在河面上滚。
那只人见人打的丑老鼠,已经许久没有露面,附近的居民猜想可能在水月寺的大火中烧死了。
倒是那只小猫,越发殷勤了,经常在各种垃圾堆,翻食物的残余。
小猫不再像以前那般洁净,他不敢去刺骨的河水里洗澡,也失去了温暖的猫窝。
是日,小猫又出来觅食,他的毛几缕灰几缕黄的交杂着,嘴里叼着没啃干净的鸡骨头,急急匆匆得往水月寺的废墟跑去。
废墟里,有个洞。
洞里住了一只老鼠,他拖着一只被烧毁的爪子,注定爬不了多远,他每日都在等小猫过来喂食。
猫和鼠,一对天敌,反倒成了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可惜,好景不长,老鼠生病了,他们当时不知道这种病叫鼠疫,更不知这种病会传染。
在大雪纷飞的一天,小猫也得了相同症状的病。
冰冷坚硬的雪花,没有诗人笔下的唯美,一片片雪花如同刀子般,会杀死弱小的生灵。比如那两只无家可归的猫和鼠。
生病的猫把瑟瑟发抖的老鼠压在身下,用仅存的体温给老鼠取暖。
大雪整整下了十日,整个无定山银装素裹,一片苍茫。
老鼠活了下来,猫也活了下来,想不到,他们的病也奇迹般的好了。】
毛动天疑惑道:“我对此百思不得其解,我后来曾回想,你和我都患有鼠疫,我被冻死一条命,鼠疫也自然随着那条命走了。而你为何也好了?”
听闻此话,楚子虚转头望向身旁之人,眼中闪烁着太多难以言喻的情感,心中明了:这么简单,一条猫命就没有了!
他又暗自联想,其它的几条猫命是不是也是和自己有关,越想越头疼,用手揉了揉太阳穴。
毛动天看到楚子虚这边模样,才知自己说漏了嘴,揶揄道:大老鼠,你是又瞒着我,偷吃了什么灵丹妙药吗?鼠疫都能自愈。”
楚子虚微微摇头道:“不知,我当时以为是你从药铺捡回来的药渣医好了我。”
这两人各自看向对方,目光交汇一对视,无需多言便知对方在想什么:“此事过于巧合。”